就在春秀一路的憂慮中,也在燕熙文一路的惶惶中,他們于午時抵達了瑤縣碼頭。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艘巨大的船!
燕熙文在看到這個成品大家伙的時候心里一抖,眉間一凝——
它長達十五丈,高度超過了五層樓!
尤其是那三根高高的桅桿,還有那前后甲板上已經安裝上的漆黑的大炮。這玩意兒若是向沿江兩岸的城鎮開炮……燕熙文的腦海中出現了那樣的場景,這特么誰受得了?
它的船舷上印著三個巨大的白字:無畏號!
傅小官說這僅僅是一艘試驗船,真正的艦船將用鋼鐵建造……這家伙究竟想干啥?
此刻船塢外站了許許多多的匠人,譚老根正在指揮著從武朝而來的船工登船。
他的臉上充滿了激動,這樣巨大的一艘戰艦如期完成,它今日就將試航,若是試航沒有問題,二樓船艙就將裝上從西山火器局送來的艦炮和炮彈了。
“都小心一些,船工們也登船……”
所有的人都心潮澎湃的踏上了懸梯,對于這些曾經出過海的船工而言,他們也還沒有駕駛過這樣巨大的艦船啊。
這艦船的駕駛方式和他們所接觸過的船都不一樣,譚老根說漿手得和風帆手配合,舵手尤其得要注意瞭望手的號令,說這玩意兒會跑得很快……這長江雖寬,但架不住這船太大啊,萬一一不小心觸了礁甚至撞到了岸邊,這如何向殿下交代?
這艘船的船長名叫彭澤,年近五十,在長江武朝段和近海都有豐富的航行經驗,可他卻絲毫不敢有半點馬虎。
早在十日之前,他就帶著這些船工們在熟悉這艘船了,隨著對這船的了解越多,他的心里就越是謹慎。
太寶貴了!
這輩子能夠親自駕駛這樣的一艘巨艦簡直令他激動萬分。
“舵工就位!”
“風帆手就位!”
“漿手給老子下去準備!”
彭澤站在三樓的甲板上扯著嗓子使勁的吆喝著,船工們迅速就位。
其余船匠也陸續登船,盡皆去了二樓,只有譚老根站在二層的甲板上。
“開閘放水!”
他一聲大吼,留在船塢里的匠人們打開了閘門,江水倒灌而入。
春秀緊張的看著,不明白這大家伙怎么才能駛出這束縛著它的空間。
燕熙文此刻向他們走了過來,他對秦老躬身一禮,才極為感慨的說道:“當初傅小官叫我在這里建造一個船塢,那時候我想的是既然這里要建一個碼頭,那就再建一個船塢方便以后造船。”
“這建船塢的銀子還是他自個掏的,他說要請人來建造一艘艦船……我哪里知道什么艦船,現在我知道了,心里卻有些后怕,這玩意兒可是水戰的神器!秦公,你說他會不會用這樣的艦船,來征服這長江兩岸呢?”
秦秉中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玩意兒啊,他如何知道這東西的威力?
所以他搖了搖頭,“如此巨大,極顯笨拙,不知其威力幾何……至于他會不會征服長江兩岸,燕公子以為是征服了好呢還是不征服的好?”
燕熙文一噎,無法回答秦秉中這反過來一問。
好還是不好呢?
按照而今爺爺的安排,按照顧文在路上的那番分析,顯然虞朝會有麻煩。
而這麻煩的大小取決于虞朝未來的發展速度。
傅小官去了武朝,武朝肯定會突飛猛進的發展,若是虞朝跟不上武朝的發展節奏,若是在經濟和軍事上大大落后于武朝,那么炮轟長江兩岸就變得極有可能。
他原本以為虞朝有沃豐道為藍本,當其余十三道推行之后,虞朝的經濟必然會跟上武朝的速度,但現在他卻沒了這個信心,傅小官這廝的手段層出不窮啊,誰知道他的手里還有多少張牌!
他在沃豐道所做的一切,都能夠輕易的在武朝實現。
但他留下的后手呢?
沃豐道并未曾得到,但武朝卻能夠得以推行。
就比如軍事,神劍軍的訓練方法虞問道確實掌握了,假以時日,虞朝也將擁有和神劍軍一般無二的戰斗力,可現在他又搗鼓出了這樣的戰艦——
這些船匠可都是武朝的人!
他們將隨著傅小官而去!
他們在這里留下了什么?
就算留下那圖紙,就算虞朝也派了船匠來復制了這樣的戰艦,可這玩意是實驗品!
當第二代真正的戰艦在武朝面世,虞朝造出這玩意兒來又哪里是武朝戰艦的對手。
哎……!
燕熙文一聲長嘆。
傅小官,你丫若是當真死在了荒國戰場有多好!
就在燕熙文愈發的不安中,那船塢里的水已經灌滿,巨艦浮了起來,接著他便看見許多的人拉著這巨艦緩緩的向后退去。
春秀愕然的張大了嘴巴,才明白這大家伙是用這樣的法子出去的。
少爺……你好了不起!
春秀的心里無比的佩服,少爺的形象又清晰了起來。
果然還是我家的少爺才是無所不能的,他這樣的人,當然應該當皇帝了!
無畏號退出了船塢,船上有哨聲響起,有人在上下奔跑,有船槳從水面伸了出來,隨著船槳的劃動,巨艦漸漸的調轉了船首。
然后她便看見一面風帆升起,有小小的人兒在那風帆之下調整著風帆的方向,巨艦開始前行,有些笨拙,看起來卻很穩當。
當三面風帆升起的時候,巨艦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速度也越來越快、
然后……它消失在了春秀等人的視線里。
它一定能夠試航成功!
春秀緊緊的拽了拽拳頭,它是少爺發明出來的,少爺發明的東西,至今可從未曾有失敗過。
燕熙文依然背負著雙手眺望著長江,江風獵獵,吹動了他的衣衫飄舞。
說好的兩國一衣帶水,難不成即將在那艦炮的轟鳴聲中被轟成兩半?
他在這一刻忽然覺得命運這個東西頗為奇妙。
宣歷八年秋,臨江小地主傅小官入金陵。
宣歷十一年的秋,虞朝定安伯傅小官會在哪里?
在他所謂的敕勒川自治州呢?
還是在觀云城的皇宮金殿上俯視著重臣,聽他們山呼一聲陛下?
他就像那一艘巨艦,已經楊帆遠航,只怕再也難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