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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不哭了,一會兒眼睛要哭腫了……”
這個世界的民風比起現代社會來,還是相當保守的,而且保守得不是一星半點,雖然不至于有什么丈夫死了不許改嫁,要以死守節之類的,相反,女子在自己的婚戀上,還是有一定的自主權的,可即便如此,男女大防還是有的。
大街上男女摟摟抱抱,絕對是悖逆倫常之舉。
擱正常的這個年代的男子,若在大街上,便是有心儀的女子投懷送抱,也要嚇得趕緊推開、躲開才是——不只是為了女子名節考慮,便他自己也是受不住世俗的目光審視與道德攻擊的。
但陸洵顯然不可能辦出這樣的事情來。
他先是穩穩地接下了小娘子這一撲,然后聽這小娘子在自己懷里放聲大哭,就輕輕地拍她后背,柔聲呵哄。
不過即便是他,被一大圈人目瞪口呆地盯著看,也是實在難熬。
關鍵人家老爹在那邊氣得轉圈圈,讓陸洵也是實在有點不好意思——便他都不曾想到,一個這時代的女子,竟有那么大的膽子,敢當街強抱!
好不容易哄得小娘子哭得沒那么兇了,雖還啜泣著,陸洵已經拉起她的手,快步先離開這熱鬧——幾十雙眼睛,一個個都瞪大了瞧著你,目光里滿滿的都是道德審判的神采、都是好奇與震驚,實在扛不住。
然而大街上到處都是人,也實在是無處可躲。
最終只好躲進了馬車里。
小娘子任由陸洵拉著一路疾走,除了啜泣外一聲不吭,等上了馬車,陸洵急命馬車先走起來,她就又毫不避忌地扎進陸洵懷里。
“……奴、奴擔心的不行,都已經打聽清楚相公家中住址,幾次想要過去看看相公,爹爹卻說什么都攔著不讓,只說是,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恁地跑去看你,白白壞了名聲……奴卻不想要什么名聲不名聲,到底是偷偷跑去了,卻根本就進不得門,你家門口有好多公人來回巡視,只要是生面孔,便一再盤問,說不得還要直接拿下,是以奴等了半晌,見實在進不去,便只好又跑回來,卻落了奴家爹爹好一通埋怨,卻好的是,后來就聽說相公并沒有受傷……”
一見鐘情也好,見色起意也罷,這丫頭竟是見得如此一往而情深,倒是讓陸洵不由得心生憐惜——下意識地就又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個自己。
誰又不是一往而情深呢?
誰又好說,若是自己家里有礦,那一見鐘情不會變成一段美滿的婚姻呢?
不過命也運也罷了。
“呶,本來是要來給你爹爹送些節禮的,先套套近乎,東西倒是應該沒被你擠壞,不過剛才我看見令尊的臉色,可是難看得緊。”
又安撫片刻,見她的情緒基本穩定下來,陸洵就拿出了一直抓在手里的端午節小禮包,亮給她看。
聽他這么一說,那小娘子臉上倒是忽然有了些羞色,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從陸洵懷里直起身來,把那小禮包看了一眼,臉色羞紅地垂下了頭去,“爹爹……爹爹倒是沒有明說不愿意,只是擔心……”
“擔心什么?”
“擔心相公太過光彩照人,又聽人說,相公的大才,在當今整個天下,都是要排前十幾名的,說是什么四星大詩人什么的,日后怕不是要出將入相的……奴一貧賤人家女子,又是自小便在街頭拋頭露面的,便是給相公提鞋也不配……”
說到這里,她似乎是終于從剛才的激動情緒中清醒過來了,臉上露出一抹傷懷神色,默默地往一邊挪動身子,悄悄離開了陸洵的懷抱。
若說半個月之前鼓起勇氣送荷包那時候,雖說仍要高攀了些,但她心里覺得,還是有機會嫁過去,常伴情郎身邊的。
但時至今日,這些日子里耳聽得食肆里眾多食客的各種討論,她哪里還會不知,眼下的自己,便是給這位俊相公做個丫鬟,都已經是高攀了。
或許也正是這種發自內心的失落感覺,當她忽然看到陸洵竟站在不遠處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時候,便忽然間什么都顧不得了,竟是連當街撲進一男子懷中這等驚世駭俗的事情,都做出來了。
只是現在經過一場大哭,又訴了衷腸之后,她的情緒已經發泄出來,才又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么的魯莽。
“提鞋也不配?誰說的?”
這時候,陸洵竟是主動伸手,強勢地一把便將她攬入懷中,“簡直一派胡言!”
小娘子顧紅蓮被他摟在懷里,這時候倒是不見了剛才主動投懷送抱的勇氣,臉上又羞又喜,心里也是有若裝了十幾只兔子一般,砰砰亂蹦,“可是……可是相公現在的確早已……”
“那是別人看來,我自己可沒覺得自己真成了什么人物了!”
陸洵大喇喇地摟著她,俯身看一眼,小姑娘家羞羞怯怯卻又喜不敢露的樣子著實是饞煞人,他一個沒忍住,捉住小姑娘下巴,抬起她臉來,就親了下去。
“唔……”
小娘子頓時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她再熱烈的想要追求愛情,卻畢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娘子,卻哪里見識過這個?
良久,陸洵松開她,直起身子來,笑吟吟地看著她。
小娘子早已被他給吻得渾身烘熱、周身酥軟,甚而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陸洵是真的很喜歡她這份大膽與熱烈,如果不考慮別的,是真的打算直接把她娶過門——兩人也算相識于寒微了,半個月之前,姑娘主動大膽地送荷包那時候,人家可不知道他陸洵將來會有什么光明的前途,那時候的陸洵,在大家眼中、口中,還是個有名的“憨郎君”。
然而,陸洵畢竟是清醒的。
他知道,以自己的優勢而言,想要小富即安的抱著幾個美嬌娘過日子,卻是大概率不現實的,不止是因為要保護自己和家人,就不得不繼續地往上走,關鍵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雖說很想要過那種平平淡淡的生活,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一直被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那一點野心,卻已經被喚醒了——說沒有野心,只是沒有機會罷了,只要有機會,誰能忍住不想做一番事業?
那么,若是自己繼續往上走,要面對的情況,就只會越來越復雜,而作為自己的妻子,要負責和處理的事情,顯然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復雜。
即便是現在,自己很愿意明媒正娶地娶了這小娘子,婚后也應該能過得幾年舒暢日子,但將來呢?
這小娘子單純而熱烈,卻顯然不是那種能夠駕馭大場面和復雜情況的材料!
娶她做妻子,怕是將來反而會害了她。
在將來,要做自己的妻子,很可能就等于是日日坐在火爐上烘烤!
她必須得能夠鎮得住這火爐才行。
鎮不住的話,縱是自己千般憐愛萬般照顧,她也很可能會被烘烤得整日不自在——真要說這一點,娶了小寡婦田小翠,可能都比她好。
這與愛情與否不相干,這牽涉到能力和智慧。
“我可能無法娶你為妻,但若是你愿意的話……”
“奴愿意。”
“呃……我是說……”
“哪怕給相公做丫鬟,奴都樂意!相公派人去找奴的爹爹說,奴情愿賣身,你拿些銀子給奴的爹爹,畢竟他把奴養到那么大,也是不易……”
陸洵笑了笑,愛憐地摸摸她滾燙的臉頰。
小娘子雖滿臉通紅,但眼睛卻明亮,眼神亦是堅定。
“我納你為妾可好?”
“相公說話算話?”
“自然說話算話!”
“那相公打算什么時候去尋奴的爹爹提這件事?”
“節后如何?”
“那……奴回去便告訴爹爹,今日起,奴便已經是相公的人了,就不出來拋頭露面的照看食肆了,單等相公登門來接奴!”
“我一定去!”
小娘子羞羞喜喜,轉首看見陸洵頭上簪子,抬手,輕輕抽出。
木頭的,不值什么錢。
“這個給奴,來日璧還!郎若不來,有它在,亦足以賜奴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