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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呵……”
見陸洵真的要寫,周顯文湊得很近,看見打頭這個標題,不由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冷笑——近乎無意識的,只是想要表示嘲笑而已。
陸洵聽見,抬起頭,沖他露出一個相當燦爛的笑容。
繼續落筆——
「泉眼無聲惜細流」。
起得平平,但入題很順滑。
這沒什么可嘲笑的。
周顯文只好耐心地雙手負后,盯著陸洵的下一行。
「樹蔭照水愛晴柔」。
“柔”字最后一筆落下,忽然,紙面上似是起了煙霧。
在場眾人大多都是松山書院的弟子,哪怕如陸洵這種剛剛被開除了的,也是早已「開竅」的,現場中人,甚至不乏正在逐漸逼近「點星」,甚至如郭芳這般已經「點星」者,大家自然是第一時間就發覺了這紙面的異常,并馬上就感知到了天地氣機的攪動。
霎時間,全場寂然無聲。
竟能攪動天地氣機?
這莫非……竟還是一首能上星級評判的詩?
無聲之中,此時站在外圍的人,也是不由下意識地湊過去,試圖親眼看一看那陸洵到底寫了什么。
就連更外圍的,也紛紛湊近過來。
郭芳自是站在里面靠近幾案的,這時候卻是不由驚愕地看看陸洵,又扭頭找到人群之外榻上安坐的自己大兄,才見他也已經驚訝地站起身來。
周顯文更是微微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紙面。
這兩句詩……要說差,倒也說不上,但是,這就夠得上星級了?
就憑陸洵這等榆木疙瘩的腦袋,也能寫出星級之詩?
「小荷才露尖尖角」。
紙面上的青氣,越發濃郁了,似云蒸霞蔚一般。
站得稍遠了看過去,入眼便只剩那滿紙煙霞。
在場眾人,畢竟都是松山書院的弟子,家中出身更有不凡者,總是比常人要多見過不少世面的,親眼見過一首上星之詩誕生者,不乏其人。
這個時候,眼見這幅情形,誰還不知道,這竟真的是一首上星之詩?
那周顯文更是心知肚明。
這時刻,他早已看得呆了。
「早有蜻蜓立上頭」。
一揮而就。
“頭”字最后一筆落下,那股縈繞在紙面之上的青氣,已經濃郁到了極點。
全場寂然無聲。
所有人都癡癡地盯著那紙面,盯著那首詩,盯著那云蒸霞蔚的奇妙景象。
當場見過上星之詩誕生的人,并不算少,可即便是見過二星之詩當場被書寫出來那般神奇景象的人,也不曾見過這般濃郁的煙霞。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蔭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好詩啊!好詩!
尤其最后兩句,實在jing奇有趣!
看這樣子,至少是三星之詩!
要說在場眾人,大多數人都是正常人、普通人,若說平日里就不大瞧得上陸洵這種出身低賤、人又無趣的家伙的人,比比皆是,也都會下意識地排斥他、遠離他,但是會如周顯文一般時時事事要找茬針對陸洵這等人的,卻也不多。
大家只是一個班里的同學,就看不上,不來往便是,哪有那么多無緣無故的仇恨?頂天了就是在別人針對陸洵這等人的時候,跟著看個熱鬧,甚而敲個邊鼓。
要說真正的怨恨,那是不存在的。
也因此在這個時候,陸洵一詩既出,滿紙煙霞,現場就有不少人,在略略陶醉過這首詩的新妙之后,當時就抬起頭來,看向陸洵。
滿臉的震驚、欽佩,而又仰望。
能寫出一首上星之詩的人,就當得起才子二字了,更何況從這首詩所攪動的天地氣機來看,它甚至會是一首三星,乃至
世間大凡修行者,哪有不欽佩、仰慕有作詩之才的大才子的?
說來也巧,恰在這時,場中充滿詭異的安靜,而安靜之中又似乎正在醞釀著混亂的時候,忽然有些聲音自遠處傳來——
“咦,前頭怎么如此安靜?”
“不會是一幫人都喝醉了吧?”
“喝醉了才更該笑鬧嘈雜才對,絕不該如這般安靜!”
“那就是都睡著了!嘻嘻……”
好幾個女孩子一起的竊笑聲。
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似乎是不遠的地方。
有個男子的聲音低聲道:“諸位小娘子禁聲……”
說話間,有人自花廳側后方的內門探頭看過來。
恰在這時,陸洵已經放下了筆。
那滿紙的煙霞,頃刻間便散入了天地之間。
此時眾人再看,每個人都能清楚地感知到,這首《小池》,竟是被天地氣機當場判定為
“哦……”
人群下意識地齊齊發出一聲驚嘆。
倒把正要進門的那些個樂手、歌舞姬們給嚇了一跳。
郭芳愕然片刻,忽然回首,看向自己大兄,見不好意思同那些年輕學子一般擠進來的自家大兄,果然正驚奇地看過來,便伸出右手,比劃出了四根手指。
郭芬當即微微張口,眼睛倏然瞪大。
竟是一首
陸洵站起身來,笑嘻嘻的,沖周圍幾乎要擠到幾案上來的眾人團團拱手,正要說話,被擠得無限接近趴到幾案上的周顯文卻忽然一挺腰,大聲道:“這定是托人代筆的!”他指著陸洵,滿臉激動神色,乃至激動到表情都略顯猙獰,“陸洵此人我知道,諸位也都知道,此人向來淤滯,為人木訥,更乏詩才,哪里可能寫得出一首四星之詩?這定是他提前尋了人為他悄聲寫好的!更有甚者,此乃剽竊!”
眾人都愕然地看向他。
這是瘋了吧?
天地氣機自有判定,千百年以降,誰能作假?
再說了,這可是一首四星之詩啊!
要寫出一首四星之詩,作者即便不是面前這陸洵,那也得是一位大詩人、大才子才行!
那等大詩人、大才子,會把自己苦心創作的一首四星之詩,拱手讓人?
就算讓,陸洵能有那個面子?
花得起那個錢?
所以……這是何等奇葩的思路?
面對這樣癲狂的指責,眾人一時間都有些懵,以至于一時之間,竟是任由那周顯文指著陸洵高聲厲斥,竟無人想到該怎么反駁。
這時候,倒是此間主人郭芳,第一個反應過來,伸手一把捉住周顯文的手腕,“周兄,這……”
他話未出口,卻見陸洵竟忽然又拿起了毛筆,笑道:“哦,差點兒忘了,詩還沒寫完。還差一句話,諸位稍待!”
說完了,他重新坐下,運筆如風,飛快地在詩尾又加上了一句話——
“禁周顯文得氣。”
他一提筆,從寫第一筆開始,天地氣機就倏然而聚,頓時便又是滿紙煙霞。他一停筆,放下,那滿紙煙霞就又頃刻而散。
“哦……”
等他寫完這句話,眾人又是近乎下意識地齊齊驚嘆一聲。
然后,眾目睽睽,近乎整齊劃一地一起看向周顯文。
“禁某某某得氣”一說,遠古就有,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漢時期的一位著名辭賦大家,但這個做法委實的有些得罪人,故而用者并不是太多,近代百年以來,以南齊國參知政事、著名的大詩人吳潛吳毅夫用得最多、也最為知名。
他半生寫詩作詞,結尾處都要加上「禁妖族得氣」這五個字,一直到晚年才收起了這個暴脾氣。
這等四海皆知的名人軼事、文學典故,在場眾人自是無人不知。
陸洵忽然又在他這首四星之詩的結尾處,添上了「禁周顯文得氣」這六個字,自然是效仿前輩故技,直接把周顯文屏蔽在了這首詩所產生的「文氣」之外。
這固然是直接證明了他是這首詩的作者,并因此擁有隨時修改這首詩,乃至于「禁周顯文得氣」的權力,但這樣的一句話一旦加上,對于周顯文來說……
此時此刻,周顯文面色漲紅,幾近紫色。
面對眾人或嘲笑、或悲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尤其是那陸洵,此時也正笑嘻嘻地看過來,他一時間羞憤到極致,忽然“啊”地大叫一聲,往后便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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