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玄之的身體忽然間膨脹了起來。
準確的說,是他的每一個器官都陷入了瘋狂的增殖。他的脊柱不斷的生出骨節,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碩大的骨球,一落地,便分散成了萬千個碎片。
若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些碎片底下都生長著密密麻麻的足肢,好似那甲蟲。
他的皮膚猶如地毯一般落到了地上,而后向四周瘋狂的蔓延了起來,它仿佛在不斷汲取四周的養分,吸收消化后演變成更多的組織,向四周擴散。
吳玄之的眼珠粘合到了一起,變成了不規則的近球形物體,一個、兩個……十個……無數個……
那個近球物體上,粘結了大量的眼珠子,拼了命的增殖著。
濃郁的血色、粘稠的組織液、滴溜溜轉動的瞳孔……讓人的jing神都覺得受到了污染。
他的血肉、他的頭發、他的所有器官和組織。
在這一刻都變成了真正的生靈,吞噬、消化、繁衍……
“轟隆。”
這件屋子轟然間倒塌,屋內的一切陳設和整個屋子的結構,都在他血肉的吞噬下化作了烏有。
而這僅僅是開始,他的身體組織以更快的速度向四周擴散。
猩紅色的組織在地面上結了一層厚實的苔蘚狀的肉毯,每一點細小的凸起都在微微的搖動著。潔白的骨甲蟲在肉毯上迅速的爬動著,來回的進出于肉毯之中。
二者仿佛形成了某種詭異的共生關系。
李嵩看著眼前的一切,自己的本尊當年練就“白骨觀”,將意識獨立于外,觀自身肉體腐化、生蛆、流漿,至此體悟“無常”的道理。
而如今吳玄之所經歷的場面,可遠勝于自己的當年的十倍百倍。
那個粘結了無數眼球的近球物體,轉眼間已經比一個房屋都要巨大。每一個瞳孔上都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仿佛要窺探到你心中所有的秘密。
“當年那個創立了《血肉古經》的祖師,恐怕也是窺見了這個世界的真實。只是,他的法門并不完善……走上這一條道路的,法門也不可能完善……”李嵩看著吳玄之化作的軀體,心中不由感慨。
“真實”的道路,至今也沒有人能夠走到底。
此時此刻,肉毯已經擴張到了整個玄都莊的范圍,那碩大的眼球此刻已經比那個池塘還要大,半個身體沉入水塘之中。
里面游弋的魚兒,被那些好似具備了生命力的粘液給捕捉到,直接吞噬了進去。
一個個的眼珠子堪比牛犢子大小,而眼珠子的內里還鑲嵌著更小的眼球。
“你在真實之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李嵩忍不住為吳玄之擔心著。
“真實”世界并非如現實一般,那不是一個客觀的世界,雖然存在著一定的共性,但每個人更多的是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而那個看到的東西,就是你的“源”。
在未來,你若是沿著“源”一步步的走下去,或許能夠窺見更多更多的“真實”。
“源”在現實世界的倒影,還有另一個稱呼,那就是……
“轟。”
忽然之間,所有的肉毯在瘋狂的收縮著,向內卷動了起來,生長出細致的肌肉、筋膜和骨頭,轉眼間變成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巨大手掌。
那手掌一把抓在了膨脹的眼球之上。
用力的一捏。
“蓬。”
漿液順著那只巨大的手掌流淌,卻并未落到地面,反倒沿著手掌滑動了起來。
肉塊、粘液、鮮血……
這些物質混合到了一起,不住蠕動著,并向內收縮。
在極短時間內,又化作了吳玄之的模樣。他的雙手依然插在眼眶里,但此時卻緩緩的向外抽出。
他每抽出一分,四周的血肉便向內填補,讓他的傷口快速愈合。
等到他手指完全脫離面部的時候,原本被他捏爆的眼球也重新生長了出來。
他瞳孔上的血絲迅速消退,但在極深之處,卻仿佛能看到濃濃的霧氣和向他抓來的陰影。
吳玄之整個人好似脫力了一般,直接匍匐在了地上,他大口的喘著氣,俊朗的臉上先是露出了些許猙獰,但很快又隱沒不見。
剛剛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實”?
真實的世界,卻猶如噩夢一般的混亂和無序。尖銳的噪音、翻涌的迷霧還有隱藏在迷霧中的未知。
“恭喜你,從真實中走了出來。”李嵩站在吳玄之的身前,開口說道。
“如果走不出來會怎么樣?”吳玄之沒有抬頭,只是沉聲問道。
“會死。”
深陷于真實,便永遠沉淪在迷霧之中。在現實世界,身體也會化作虛無。
“為什么要這樣?”
吳玄之是一個很理智的人,雖然剛剛的經歷讓他差點喪生,但他沒有去責問或者破口大罵,那樣沒有任何意義。
“你為什么要修行?”
李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怕死。”
吳玄之自問沒有到勘破生死的境地,他想要修行,所求的不過是長生而已。
“長生之道,就在‘真實’之中,你看到了什么?”
李嵩笑了笑,他生硬的臉上,那笑容看上去很勉強。
“不用告訴我答案,你看到的東西,就是你的‘源’,記住它,追尋它,然后……找到它,這很重要。”
說罷,李嵩便轉身離開了這一片廢墟。
“源……”
“我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