旸城還在鏖戰。
盧仚已經回到胤城,同行的,有萬象。
神醉施展神通,從北界城趕了過來——胤熇的遠征軍,已經出發,神醉和一群佛門老和尚,都在北界城給胤熇壓陣,壯膽。
胤城,清平樂苑,魯青羊清修的大殿,神醉、萬象、魯青羊鼎足而坐。
盧仚在一旁,伺候著一個小炭爐子,慢條斯理煮水,洗茶,沖泡茶水。
“我觀察了許久時間,觀察了許多人物,最終,我選定了這位小友。”萬象朝著盧仚指了指,淡然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是極圣天這一次天地復蘇,天地意識加持的應劫之人……起碼,是之一罷!”
神醉老僧撥弄著佛珠,沉默不語。
魯青羊端著茶杯,小口喝著茶,同樣不說話。
萬象不以為意的,同樣端著茶杯,他的茶杯口一層白氣冉冉而起,白色水蒸氣在他的神魂之力控制下,化為飛劍,旗幡,符箓,山川,神獸,飛禽,滄海,山林……諸般異象層出不窮,每一門異象,都代表了萬象修習過的一脈傳承。
神醉對萬象杯口變幻的水汽異象,最初無動于衷。
但是當水汽中出現了面目慈和的菩薩虛影,以及一尊威武兇猛的金剛身影時,神醉的臉色頓時一變:“沒想到,我極圣天佛門傳承,落入了你森羅教之手。”
萬象微笑:“大金剛寺的傳承,因為可淬煉肉身,增強防御,是一等一保命的功夫,所以,我從三歲起,就正統修煉了大金剛寺的主修功法。”
神醉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自家宗門的核心傳承,流落元靈天也就罷了,居然還被人家用來當做‘保命功法’?
“另外,我還修煉了大梵凈世宗的核心傳承。”萬象舉起手中茶杯:“太古之時,極圣天只有兩家宗門,堪稱‘太上’宗門……太上北溟仙宗,太上大梵凈世宗。”
盧仚心頭一動。
太上北溟仙宗,他是知道的。太上大梵凈世宗么……佛門也有太上宗門?
太上北溟仙宗,顯然是道門傳承。大梵凈世宗,是佛門正宗。也就是說,太古時的極圣天,魔道是最可憐的?嘖嘖!他們沒有‘太上’宗門坐鎮啊!
“我佛慈悲。”神醉目光深沉的看著萬象:“施主,請繼續。”
萬象優哉游哉的喝了一口茶:“那么,我就繼續了……盧仚小友,有九成九的可能,是極圣天天地復蘇時,天地意識加持的應劫之人。”
“一如當年,我元靈天幾乎被你極圣天屠滅時,元靈天的天地意識暴起反擊,從而造就的那位‘太上’一般。”
“也就是那位‘太上’,他崛起之時,你極圣天沒能及時扼殺他,等他徹底崛起之后,你極圣天被他反噬,一劍差點破滅了極圣天!”
神醉緩緩點頭:“老衲也以為,法海是應劫之人。他,當有大成就。”
魯青羊輕咳了一聲:“敢問,何為應劫之人?”
雖然挖了無數古墓,得了無數好東西,但是魯青羊畢竟根基淺薄,并非正路子出身的修士,對于很多專門的術語,他還是不懂的。
萬象淡然道:“所謂應劫之人,唯有天地重劫之時,才會應劫而出,得天地青睞,享無窮氣運,成無上成就,這就是應劫之人。”
當年,極圣天差點屠滅元靈天,就有應劫之人順勢而出,急速成長,于絕境中強勢反擊,差點斷絕了極圣天的修煉道途。
而如今,極圣天的天地靈機復蘇,就好像一個重病瀕死的病夫,得了靈丹妙藥,服用后已經治好了要命的重病,正在緩慢恢復——但是重病之余,一個被掏空了身體的病夫想要回復健康,勢必需要漫長的時間休養。
而這時候,元靈天的修士,得了太上仙令,集中全力反撲極圣天!
這就好像,病夫的院墻外,突然多了一群牛高馬大的地痞混混,他們拎著木棒,想要闖入院子,將病夫洗劫一空,順便將病夫徹底干掉!
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夫能怎樣呢?
他只能豁出去一切,掏空大半的身家,雇傭某個,或者某些個人,讓他們幫助自己,抵擋院墻外死對頭的侵襲。
只要能夠爭取時間,等到病夫回復、強壯之后,他就有足夠的手段,來對付那些死對頭了。
應劫之人,就是如此!
應劫,應劫,就是天地意識在生死危機的關頭,挑出來為自己保駕護航的助力。
一如當年元靈天的那位‘太上至尊’!
魯青羊緩緩點頭,他輕聲道:“原來如此,倒也有趣。這天地意識,果真如此奇妙?”
“天地不可測。”萬象笑得很溫和:“夫子若是感興趣,我可以將森羅教關于‘應劫之人’的一些秘檔,送與夫子參閱一二。”
“當然,我今日之所以,通過盧仚小友和兩位見面,是因為,我有別的籌劃。”萬象淡然笑著,向神醉老和尚看了兩眼。
“我猜,面對元靈天的先期試探,神醉方丈,你們的反應有點有趣。”
萬象悠然道:“一個呢,你們以新胤為工具,想要借刀殺人,借元靈天之力,屠戮魔道,為你佛門未來大興,做先期的準備。”
萬象笑著點頭:“是啊,如果我門下有盧仚小友這般的應劫之人,我也會有這樣的雄心壯志……為什么不,一統極圣天呢?”
神醉微笑,不吭聲。
“二個呢,你們也在等天地靈機恢復……因為只有天地靈機不斷恢復,你們才能施展更大的力量。依我看來,神醉方丈如今能夠動用的手段,不到萬一罷?”
“如今的極圣天,相對于神醉方丈,還是池塘太小、水太淺。”
“你們想要用魔道六宗,擺在明面吸引元靈天的注意力,讓魔道六宗的小打小鬧,為你們爭取時間。”
神醉撥弄著手中佛珠,打斷了萬象的話:“那么,教主找我們,究竟想要做什么?”
萬象‘嘿’的笑了一聲,他瞇著眼睛,放下茶盞,雙手在胸前結了一個奇異的指印,一股無形的波動封鎖了整座大殿。
“一個交易!”
萬象很是嚴肅的逐個看了神醉、盧仚、魯青羊一遍:“一個交易!”
神醉、盧仚、魯青羊靜靜的看著萬象。
萬象輕聲道:“這次,元靈天諸多宗門,奉太上仙令,反撲極圣天,在這過程中,建立最多功勛,奪取元靈天氣運最多的宗門,可得太上仙誥,從而證道飛升!”
萬象淡然道:“我身后的人,不想這件事辦成。”
神醉瞪大眼睛,駭然看著萬象:“教主是說……”
萬象悠然道:“一如方丈所想那般,我背后的人,不想這次反撲極圣天的行動成功……更不愿意看到,有元靈天的修士,拿著這次分發下來的太上仙誥證道飛升。”
眸子里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萬象輕聲道:“方丈有何感想?”
神醉目露奇光,手中搬弄佛珠的速度驟然加快了一倍有余。
他皺著眉頭,瞇著眼,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這才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宗門的典籍,當年損失太多……嚇。不過,老衲大致能猜出,教主……呵呵,這么說來,我們的目的不同,但是目標,是一致的。”
神醉輕快的說道:“老衲想的是,佛門一統極圣天,而且從元靈天的打擊下,平安存活。”
萬象迅速接上了話:“我想的是,只要這次元靈天對極圣天的反撲失敗就好……至于在這過程中,其他宗門死傷多少……我不關心!”
神醉沉默。
過了許久,許久,神醉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指了指萬象:“只是,我們,如何才能,信得過教主?”
萬象輕輕的吐了一口氣。
他笑著取出了一塊巴掌大小,通體光澤流動,好似完全由無數條流光凝成的玉玨,輕輕的遞給了盧仚。
“這種事情,當然是要有投名狀的。”
萬象很沉肅的看著神醉:“你我雙方,不共戴天的世仇爾……當然,在你們的宗門傳承中,自然是如此述說的。”
“但是,在我森羅教的秘典中,卻記載了一些其他的說法。當然,這也只有我森羅教歷代教主才有資格知曉……這些東西,你們大金剛寺顯然是沒資格知道的,在極圣天,當年也只有兩大太上宗門的當代掌門,才有資格碰觸。”
“因為信息的不對等,我們想要取得互信,很難。”
“但是我會繳納一份足夠的投名狀……而你們,也要給出一份足夠的擔保。”
“你我相互約束,相互挾持。”
萬象微笑看著神醉:“如此,我們才能取得互信,才能……共進退,共患難啊!”
盧仚接過手中的玉玨,上下把玩著,只覺這玉玨輕飄飄的,但是內部蘊藏了一股極其玄妙的力量,以他如今的境界、修為,完全摸不清這力量的屬性,以及強弱極限在哪里。
他抬頭看向了萬象,萬象正朝著盧仚微笑:“所以,我才說,我非常欣賞盧仚小友……他是我們同心協力,榮辱與共的關鍵人物!”
神醉沉默半晌,這才緩緩問萬象:“你的投名狀,有這個份量?”
萬象深吸了一口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