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后的環境一片荒涼,倒是有點像夏茴說的,人類把自然還給地球。
走出城市的第三十二天,每天按大概三十多公里算,他們靠雙腿硬生生趟出來1000公里,橫跨一個大省。
放在現代不說不可思議,也是非常難的事情,一天走五十多公里大部分人能做到,但是十天走五百公里,困難程度要翻十幾倍。
陸安知道川藏線2000公里也有很多人徒步完成,但無一不是在精心計劃籌備之后才開始上路,而且隨時可以停下。
他們不同,這不是旅行,也不是賽跑,而是掙命,從走在路上的那一刻起,便無法回頭,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活著等到希望。
此后每次想起這一旅途,陸安都會感慨,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堅持下來,可能是性格如此,開始了就想做好,也可能有一點點責任心的原因,畢竟阿夏決定離開,也有他的建議。
距末世爆發已經過去十二年。
十二年,足夠一個嬰兒成長到成為一個有力的幫手。
也讓一個小學生長到成年,成為二十多歲的大人。
更可以讓一片繁華的世界成為荒地,鮮見人煙,只留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順著高速從城市中穿行而過,他們也曾遠遠見到有人在遠處窺探,同樣渾身臟兮兮,人不像人,反倒像鬼。
陸安和阿夏沒有理會,對方也只是遠遠地看著,一個月下來,也只有趙華這個長臂怪,和他們走到一起。
趙華比阿夏要大幾歲,末世來臨前,他是一個騎著自行車奔行在學校和家之間的人,每天提著書包,風一樣的少年,只不過手臂長一點,在那時的班上并不算罕見。
那一天災難爆發時,他所在的城市比較偏遠,并沒有太過動亂,因為從別的城市得到消息,他們提前準備了很多東西。
幾年過去,一家子八口人,最后只剩下他一個,在山腳下一個末世前就廢棄的小山村里,種瓜種菜,后來有幸遇到另一個幸存者,便搭了個伴,直到那天空間站墜落,氣溫迅速降下來,天空被灰塵所遮蔽。
他糾結了兩個月,在這兩個月里唯一的伙伴因為外出時被蟲子咬了一口,一場大病再沒起來。
再次只剩他自己一個人,趙華在呆呆地看著天空坐了一整天后,第二天便收拾行囊,抱著死在路上的想法,朝著空間站相反的方向前行。
“現在我又活下來了,這是不是命?”
坐在高速路邊的護欄上,趙華扯扯嘴角,臟兮兮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其實那天被陸安綁住,他覺得自己的命就到頭了,很可惜,遇到的是陸安,而不是那個瘋女人,他不僅活下來,還能和兩個人一起走。
“你包里是不是留了很多種子?”陸安關注點卻在另一處。
“肯定的,這世道,不種地還能做什么?”
不種地還能干什么?
陸安聽見這句話怔了怔,好像確實是這樣。
古代在種地,現代登月了想去月亮種地,末世降臨后,繼續在這個糟糕的世界里種地。
唯有種地,才能活下去。
這片土地生養了無數人,只要還有人活著,它就繼續延續被耕種的使命。
可惜一切都被毀了,欣欣向榮的世界被打退回不知道多少年。
“空間站的人也在種地嗎?”陸安望著天空,那上面隱隱透著光亮,烏云將散。
“不種地他們都得死,一個空間站能活二十多萬人呢。”
趙華迷戀地看著天空,當初他差點就能上去,只差那么一點點。
如果以前少吃些東西,多花點錢買干凈食物,也許就能少那么幾分污染,然后住在天上。
“二十多萬?”
陸安微微歪了一下頭,看向北方他們出發的方向。
確實,如果不是那么大一個空間生活站掉下來,怎么可能造成這么大的后果。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會掉下來?”
“為什么?壞了?”
“不,是有個怪物,超級恐怖的那種……”
“大蜥蜴?”
“你知道?”陸安驚訝。
“特么,那玩意終于死了?”趙華明顯聽說過那個怪物,此時有點激動。
“……好像是,這么大動干戈,就是為了毀滅它。”
“昂,我當初就覺得,那玩意就是必須得物理打擊,他們終于開竅了,要再讓它回海里,大家早晚都完蛋。”
“那個東西很厲害?”陸安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那個大蜥蜴是什么樣的,讓天上的人沒有別的武器可以用。
“它都特么長翅膀了。”
倆人興致勃勃地討論那個怪物,阿夏坐在一旁,靠在陸安肩頭,遙望遠處方向。
那邊隱隱約約能看出是個鎮子,現在已經是下午,他們還不敢過去過夜,要先在這里湊合一晚。
等到明天,查看過后沒有危險,那就是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這段旅途應該要畫上句號,然后和恢復正常生活。
生活……這個詞好遙遠。
阿夏側了側頭,看著陸安的側臉,好像這個詞,就是因為陸安才冒出來的。
遇到陸安之前,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生活,只想過活著。
在她意識里,生活這件事,永遠定格在十二年前災難爆發的時候,那個悶熱的午后,她剛剛睡午覺醒來,父親一手拎包,一手抱起她,快步下樓鉆進車里。
她在車里隔著車窗,看見街道上很多人在爭搶,打架,揮動武器,還有更多人背著大包小包,行色匆匆,路上到處都是和他們一樣疾行的車輛。
只是隨著車開出城,走同一條路的人越來越少,她也漸漸睡著。直到第二天黎明,車才停下,眼前是很老舊的那種平房,父親說,以后要生活在這里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去。
然后就再也沒能回去,一晃眼,十二年過去了,父親也已經不在。
還可以繼續生活嗎?
阿夏靜靜地看著陸安的側臉,許久,收回思緒轉頭望向天邊。
西邊的光線更亮了,看過去時需要瞇起眼睛才行。
“那是不是陽光?”她忽然用手指捅了捅陸安的腰腹。
陸安和趙華同時扭頭,最西邊的地方,一縷光線透出來,把遠山蒙上一層金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