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也很快反應過來,然后淡定的跟余興偉走在了一起,也沒太多想。畢竟上次參加大會是在下午第一場,而今天他要做的是開場報告,有記者在等著到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是世界頂級的計算機算法大會,在開場報告之前如果連個記者都沒有那才叫奇怪。
好在現場有大會的工作人員控制著秩序,而且報導科技大會的記者們顯然也不像那些追星記者那么狂熱,所以寧為很順利的跟著余興偉走進了會場。
不過寧為也終于感覺到了某位皇室公主的影響力,因為眼角余光看到之所以他能如此輕易的走進會場,除了工作人員在幫助維持秩序外,更因為這位伊莎貝爾公主吸引了這幫記者幾乎所有的注意力。
同樣優秀的露西·羅恩也在這一刻也被伊莎貝爾風采全部壓了下去。
好吧,這大概就是血脈的影響力。
早上九點,寧為再次坐在了世界頂級會議的主席臺上,感覺還是跟上次有些不一樣。
比如臺下認識的人變多了些,剛過去的半個小時,約翰·威爾遜一直在介紹著這次邀請來的其他嘉賓們,甚至其中還有同樣來自于燕北大學的博士跟對面學校的教授們。
更重要的是,這次匯報他腦子里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當然也沒什么怯意。只是莫名的想到了前天晚上跟江同學道別時的場景。
“那……那你去了一定要為國爭光啊……”
想到這句話,他又想到了江同學在他扭頭時,叫了一句:“等等……”
也不知道這女孩想跟他說點什么……
想到這里,寧為嘴角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絲微笑。
恰好這時,會務組的主持人對他的介紹已經完畢,沖著他比了可以開始的手勢。
閃光燈恰到好處的亮起,記錄下了寧為臉上掛起的微笑,很經典的一張照片。因為在之后許多年里,許多人將之稱為“惡魔的微笑”。
“相信大家已經讀過我的論文了,并對其中的一些數學思想有了一定了解。其實要說這篇論文在數學上的指導意義,應該就是對于無理數的應用進行了跟深度的剖析。比如將諸如π、e這類常數,以及開方不盡的數建立的一個或者數個無理數群組跟陣列并通過最簡潔的運算,通過一定的轉換將這些無序的無理數區段,來完整表達我們所需要的信息。”
“在論述其整體思想之前,我們首先要確定數學上的一個假設,那就是無理數是可以包含近乎一切信息的。以π為例,我們每個人都能在π中找到大家的出生日期,假如我們擁有無限的算力,就能通過π這個常數,找到某一段可以包含一篇哈姆雷特的所有內容。或者截取其中某一段,包含了我提交給大會的這206頁論文所有內容。”
“所以從理論上來說,我們只需要定位一個二維起始坐標,跟一個二維終點坐標,就能直接定義一篇文學巨著,或者一篇讓我登上這個舞臺的論文。當然,以現有計算能力來看,地球上所有算力集合算上一億年,也不一定能將哈姆雷特的內容用單獨一個π來表達出來。”
“但學習了這篇論文之后,大家應該就已經了解到在現有有限算力的情況下,如果我們只是利用無理數的特性建設一個無理數矩陣對超大型數據進行無損高速壓縮卻是可行的,最重要的是,從理論上來說可以通過遞歸對數據進行近乎無限的壓縮,從而從根本上解決大型數據遷移難題。這大概就是我今天能坐在這里的原因。”
“正如我上次在大會上說的那樣,我本科階段學習的是數學,所以不擅長用其他方式來解釋這些概念,所以接下來,我會用純數學的思想跟工具來嘗試讓大家了解,該如何實現這一構想,首先,我們還是先構建一個實數域……”
當這句話一說出口,臺下不可避免的出現了些噓聲。
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寧為在臺上也這么說的,然后便有了讓無數人感覺生不如死的那二十分鐘。果不其然,這次又來了。
好在這次能來參加大會的大多數年輕人已經花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在寧為的這篇論文上,套用教授們的話說,這篇論文的前192頁本就是純粹的數學論文,能看懂那就是懂了,看不懂可以問,但如果講解之后還不懂,那大概就是懂不了。畢竟數學到了一定階段拼的只能是天賦。
能參加這場大會的人們對于數學工具的運用大都是沒什么問題的,比如證明e是個無理數,無非就是先利用ex的泰勒展開式把e寫成一個級數,然后再利用簡單的數論知識反證,最后證明e是個數列極限,運用到的數學工具無非是微積分、級數理論、泰勒展開這些大家早已經學過的東西。
但寧為的論文之所以能被稱之為奠基,因為其中用到的種種數學工具本就是他自創的,那一步步的引理證明,只是為了證明他提出的數學工具是正確的,然后在用本就復雜到極致的數學工具來證明更復雜的問題,像極了俄羅斯套娃。
如果其中一環沒弄懂,就不可能跟上寧為的思路去了解下一環是如何得出的結論。畢竟他簡單的一句,“由此可知……”天知道中間其實省略了多少步驟。
尤其是報告會滿打滿算只有六十分鐘,細致的去講一個難度最高的地方時間都不夠,最多只能大略的將幾個最難的部分證明思路做一下說明。
所以即便做了一個月的準備,但其實大概也許還是聽不懂的,跟上次的區別大概就是,腦子里能不停浮現出“雖然還不太明白但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大概應該可以這樣理解吧?”、“也許這樣也是行得通的?”、“真的可以這樣轉化嗎?為什么感覺有點怪?”。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從一個完全無法思考的傻逼終于進化到了可以進行有限思考的傻逼。這就又引申出一個問題,浪費了一個多月的假期,把時間花在一篇論文上,只為了完成如此低級的進化是否劃算。
于是所有的思考,大概最后都會轉化為同一句話:“這狗日的數學!”
但這次大家都還得做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時不時的還會做一下筆記。畢竟是提前一個月準備了,如果還表現得跟上一次一樣,像是啥都沒聽懂,拿著手機亂拍,就會暴露了自己其實不太聰明的事實,這是所有在交流群里的年輕俊杰們都無法忍受的。
于是很快的,當寧為的報告結束,到了提問環節的時候,群里突然就熱鬧起來,而且畫風開始變得有些詭異。
“我感覺這次報告會收獲很大,之前看論文的時候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突然便豁然開朗了。果然聽原作者講述論文的思路很重要。”
“嗯,我也有類似的感覺,比如之前那個不太的空間轉換原理,其實把這些無理數組想象成不同的數字地圖堆疊在一起,然后按需調用,就能理解了。”
“深刻體會到了老板的良苦用心,這一個月的時間果然沒白費,我終于能聽懂這場報告會了,已經激動到淚流滿面。”
“驚嘆!我感覺自己都快要原諒這個本科生了,他剛才的演講為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我感覺已經找到了博士論文的方向。”
“是的,我剛想說我的體會呢!沒想到大家的感覺都差不多啊,這個方向的確大有可為!想想吧,能把一段毫無冗余的數據遞歸十次,壓縮千倍,我就忍不住震顫!如果我未來我通過這些理論做出了成果,會不會被稱為超級壓縮之父?”
直到某位過分耿直的家伙出現了。
“拜托你們一個個的都別裝了行不行?他剛剛說了些什么你們真懂了嗎?還做出成果?那八十多條引理跟幾十條定理如同天書一般的證明過程,那家伙隨便說上一個小時就能讓你們融會貫通了?為什么老子什么都特么沒聽懂!”
“說聽懂的家伙們,我考你們個問題,以寧為剛剛講解的那個問題為例,Tp≙{N,Z,R,S,L,B,H,P},其中Tp是一組完備的且在不丟失邏輯或語義屬性的限制下不可再分解的數據……所有這些數據對象的基本類跟域其空間轉換原則需要哪幾步?分別如何對應其空間坐標點?誰現在能跟我講解一下?能講清楚我承認自己是小學生。”
群里出現片刻的安靜,隨后馬上又開始熱鬧起來。
“群主,請把樓上那個明顯拉低了本群智商的家伙給踢了吧!這還不懂嗎?光是這理論能指導我們在有限算力下,對沒有任何冗余的數據還能進行數次迭代壓縮,不談這一理論對數據傳輸的理解,這起碼已經超越了現在所有的壓縮算法。”
“就是,我簡直無法想象,自己竟然跟一個蠢貨認真探討過這篇論文中涉及到的泛函問題。你想想看吧,206頁的論文只用幾十個甚至更少的字節就能表達!”
“我一直認為本群都兄弟姐妹都是有基本的數學素養的,顯然盧克同學并不具備跟我們絕大多數人共通的能力。”
“這個問題已經簡單到我不想浪費時間在多做闡述。簡直無法相信如此基本的一個問題竟然還有人不懂。”
“附議,踢了吧,他讓我發現智商上的差距果然是無法通過勤奮來彌補的。”
于是這一次,一幫年輕人推特上的發言也變了畫風。
“雖然今年的STOC才剛剛進行完第一場報告會,但我已經基本可以確認這一定是我收獲最大的一場報告會,感恩寧為,讓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方向。”
“原來數學的思想這能如此深邃,很遺憾我沒有選擇在數學領域繼續深入下去,但寧為這場報告會讓我看到了對于未來的無限可能。那是多么美妙的數學思想啊!”
“醍醐灌頂般的體驗,真的,沒有來聽這場STOC寧為六十分鐘報告會一定會成為無數人的遺憾,那璀璨的數學思想是如此迷人。還好我選擇了放棄休假提前研究這篇論文,否則我大概又會浪費掉這次寶貴的機會。果然有付出就能有收獲!”
“不管大會評選小組最終如何考慮,但聽完報告會的我已經在內心認定今年大會的最佳論文必然有寧為的這篇論文,感恩寧為,讓我再次體會到了數學之美。”
“上次聽不懂只是完全沒有準備,但其實有了準備之后,就能發現跟高手在思想上過招,其實是一件極為幸福的事情。毫不夸張的說,那個亞洲男人已經用他的思想深度征服了我!”
寧為并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一幫年輕算法天才口中的救世主。
在簡單的回答完前排幾位教授的提問之后,這場大會屬于他的時間便已經結束了,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也可以說是才開始。畢竟這次寧為參加這次大會,并不止抱著發表論文這一個目的。
接下來是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寧為在接受了前排幾位行業內大佬的道賀后,余興偉拍了拍寧為的肩膀,指了指身后,耳語道:“那位讓你看看手機微信。”
寧為回頭瞟了眼,露西·羅恩沖他揚了揚手機,臉上掛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好吧,寧為從兜里掏出手機看了眼,然后便看到了一堆的推特截圖。
說實話,這讓寧為有些詫異。
自己剛才幾十分鐘說的內容,真的對這幫家伙有如此大的觸動?他忍不住看了眼余興偉,說起來兩人一直在一起探討,怎么沒感覺到這家伙能有這么聰明的樣子?難道智商真的是硬傷?
這讓他忍不住把這些截圖給余興偉分享。
余興偉詫異看了眼寧為,然后接過手機開始一張張的翻閱起來,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所以你就沒覺得聽完我剛才的演講突然就融會貫通了?”寧為問了句。
“不是吧,寧總啊,你真以為你剛才講的那些東西有用?還沒你在講課的時候十分之一細致,怎么可能突然就融會貫通了?”余興偉苦著臉說道。
“不不不,我覺得你中午應該去找到這些人談一談,說不定他們真聽懂了呢?順便你還能為他們介紹下燕北大學的環境,你懂的。”寧為說道。
余興偉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其實他不是天才不要緊,他能領導天才也行啊。狐假虎威這種事,他還是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