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之錘

135 對,是他,還是他

時間暫且倒回到一周前。

英國,倫敦,又是一個讓人不那么愉快的周一早上。

亨德爾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靜靜思索著。

沒出乎他所料,因為網絡上的爭議,讓寧為那篇論文的訪問量很大。

他一直關注著推特跟臉書上那些年輕人的反應,甚至能感覺到康納森的壓力,可惜了,美國的同行們是真能隱忍,面對學生們澎湃的激情,既然沒人開口說點什么。

偏偏三月有西方大學的傳統假期,春假。

年輕人的注意力總是太容易轉移了。

當春假來臨,臉書上那些詢問跟吶喊,很快被各地秀麗的風景跟歡樂的Party所代替。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誰還沒年輕過呢?

只是,可惜了啊,本以為能看場好戲的。

亨德爾跟盧卡森·弗蘭德沒什么私人恩怨,跟康納森更沒什么交情,之所以刺出那一劍,如果要讓亨德爾自我評價,那必然是作為一位尊貴且道德高尚的帝國伯爵完全看不下去本該是朗朗乾坤的科學界平白被蒙上一層陰影。

當然,如果是亨德爾的老朋友來評價,這事絕對無關所謂正義。無非就是活在古老榮光中的某個沒落貴族看不慣某個新興聯邦國家那喜歡指手畫腳的行事作風,抓到機會,便想著能搞出點事罷了。

只是這一點亨德爾絕對不會承認的。

一個紳士,怎么可能有那些小人的念頭。

當然,亨德爾也不會在大勢已去的情況下,強行還要為寧為說點什么。

犯不上。

對方已經婉拒了他好友的邀請,最終并沒有選擇來帝國理工大學,在亨德爾看來,這顯然不算一個明智的決定。

但讓他意外的是,他又在《自然》的投稿系統中又看到了寧為投來的論文。

只是這篇論文跟NS方程無關,而是另辟蹊徑用統計學的方法,解決另一個由菲爾茲獎獲得者提出的數學難題。更讓亨德爾感覺到這個世界充滿巧合的是,提出這個問題的讓·布爾甘教授是跟盧卡森·弗蘭德同為1994年菲爾茲獎獲得者,更巧的是,兩人都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內有一間自己的辦公室。

唯一不一樣的是,提出KLS猜想的讓·布爾甘教授已經在2018年去世。

這一系列的巧合,讓亨德爾覺得寧為就是故意的。

當然,故意歸故意,但這樣的數學天賦也是沒誰了。

果然是一個充滿了斗志的年輕人啊!但也許正是他那封郵件才激起了這年輕人的斗志呢?亨德爾自得的如此想著。

想想吧,這個來自華夏的年輕人在知道盧卡森·弗蘭德就是卡他論文的罪魁禍首之后,竟然選擇了花費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去研究并證明了一個跟盧卡森·弗蘭德同期獲得菲爾茲獎的數學大佬在八十年代提出的猜想。

更重要的是,在計算機技術特別發達的今天,寧為提出的證明方法非常容易便能在計算機上證明其正確性。

于是亨德爾在跟副主編溝通之后,為這篇論文找到了一位非常合適的審稿人。

是的,沒有比他更適合的審稿人了。

海勒姆·高爾在接收到《自然》的郵件時本想拒絕的。

事實上,他給《自然》審稿的機會本就不多,因為這本期刊其實很少會刊登純數學領域的論文。一般來說數學領域的優質論文都會在四個世界公認的數學頂刊上發表。

而作為普林斯頓的教授,他能感受到《自然》在上次《美國數學學會》風波中所扮演的角色。

任何事情都有其規則,是無法避免的,這是海勒姆·高爾對上次事件的觀點。

作為一個醉心于研究的數學家,海勒姆·高爾并不想去考慮太多學術以外的問題,更不想去評判盧卡森·弗蘭德的做法是否正確,當然也不會去關注寧為的遭遇是否存在不公。

他只是本能的厭惡《自然》挑事兒的態度。

然而,這封邀請他當審稿人的郵件中,編輯的措辭竟讓他無法拒絕。

“親愛的高爾先生,我曾聽說您的老師——尊敬的布爾甘教授在離世的前一天還曾打電話給您,跟您探討KLS猜想的證明思路,這的確是一個會讓人感動的故事。但今天,我們收到這篇論文,用一種前人沒想到的方法完成了對KLS猜想的證明。鑒于這是您老師在離世前的遺愿,經編輯室研究決定,特別邀請您作為這篇論文的審稿人。非常感謝。”

這特么沒法拒絕了。

不談證明KLS猜想本就是他最尊敬的老師的遺愿,他自己為了這個命題也已經花費了許多年的時間,雖然現在他的研究課題并不是這個,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將曾經的論證過程拿出來仔細研究,希望能有新的發現。

現在竟然有人聲稱證明了這個猜想,他又怎么可能拒絕?!

所以在看完郵件內容后,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同意。

這個時候是誰要邀請他審稿已經不重要了。

等等,遞歸法?

海勒姆·高爾整個人都沉浸在了論文的論證過程,兩個小時便在閱讀并驗證這篇論文的過程中悄悄流逝,當讀完論文后,整個人處于恍惚狀態。

這就證明了?!

原來是可以這樣證明的!

雖然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這個論證過程極為嚴謹的論文是對的,但他還是決定仔細檢驗一遍。

事關他恩師的遺愿,海勒姆·高爾覺得多嚴謹也不為過。

好在在計算機高速發展的年代想要驗證這篇論文非常簡單。

他也不管此時已經很晚,立刻聯系了自己的好友,一位計算機方面的專家,然后匆匆趕到了學校計算中心,將論文的數學思想一一轉化為了計算機能識別的代碼,直接最終證明了這篇論文的正確性。

“海勒姆恭喜你,這個命題終于被解決了,想來布爾甘教授在天堂得知這事也會感覺非常欣慰的。”

“是啊!”海勒姆·高爾興奮的點了點頭,即便已經熬了一整夜沒有休息,但他依然處于很亢奮的狀態。

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完美證明KSL猜想,這篇論文的作者一定是個天才!

辭別了好友,海勒姆·高爾立刻登陸了郵箱,開始撰寫一封言辭懇切郵件。

“非常感激《自然》編輯室的信任,將這篇論文交給我審核。經過嚴格的審驗,我可以百分百肯定這篇論文的證明過程跟結論都是正確的,所以我的選擇是通過。但是我非常迫切的希望知道這篇論文的作者,希望您看到這篇論文后能即時告知。讓我能有機會感激他完成我恩師的遺愿。謝謝!”

點擊了發送按鈕后,海勒姆·高爾沒有關閉郵箱,而是坐在位置上焦急的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他計算過時差,現在應該是倫敦中午兩點,應該已經過了午休時間,如果這位編輯足夠敬業的話,應該會立刻看到并回復他的郵件。

是的,這一刻他迫不及待的希望知道這篇論文的作者,然后親自向他表達謝意。

這并不算違規,即便是雙盲審核,在他已經給出了最終審核意見后論文作者也就已經不是秘密,畢竟在論文刊登后,所有人都會知道。

一般人大概無法體會這種感情,但數學界許多人都知道,海勒姆·高爾本就是讓·布爾甘最喜歡的學生,甚至可以說他這一路走來能這么順利,讓·布爾甘為他做了許多,這種感情早已經超越了普通的師生之情,尤其是當他在數學界開始展現天賦的時候,讓·布爾甘既是他數學道路的指引者,更是他的知己跟前行路上的同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窗外的陽光透過古樸的窗戶灑落在這位教授的臉上,留下點點光斑,但海勒姆·高爾卻仿若未覺,此時他的全部心神都陷入了回憶之中。

讓·布爾甘的音容面貌在腦海中不停的回現,他也仿佛回到了曾經的日子,從一個虛心求教,一個悉心指導,再到兩個人為了捍衛各自的觀點爭論得面紅耳赤……

直到電腦傳來“叮咚”一聲響。

郵箱中多了一封新郵件,《自然》雜志的編輯終于回復了。

海勒姆·高爾下意識的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過了十分鐘?

他深吸了口氣,這才將手放到鼠標上,神情肅穆的點開了這封郵件。

“尊敬的高爾教授,非常感謝您即時的回饋。這篇論文的作者是一位華夏的年輕數學家,他叫寧為。希望這個答案能為您帶來幫助。”

寧為?

海勒姆·高爾愣了。

這個名字很熟悉。

他甚至知道如果現在打開谷歌,搜索這個名字,能找出十多萬關于這個名字詞條。

但怎么會是他?

毫無疑問,解決了一個世界性難題的論文,必須要放到正刊的頭版,這可不止是給寧為面子,更是一位已經逝去的菲爾茲獎獲得者的排面。

毫無意外,論文一刊載便引發了學術界的轟動。

嚴謹的論證過程,加上極為容易驗證的數學方法,很快寧為這個名字再次被無數數學家們注意到。

什么情況?

更巧的是,這個問題被解決,卻恰好能幫助計算界對隨機行走算法進行升級提供思路,當這些計算機界的大佬們開始在自然研究這篇論文時,也同時注意到了論文第一作者的名字。

又是他?!

好吧,不管是誰,完成了一個世界級難題的論證,都應該享受贊譽。

推特上,不少人開始發表感慨。

“恭喜那位華夏小子,這是一次完美的證明!相信讓·布爾甘知道這件事情,也會開上一瓶香檳慶祝的!”

“很遺憾,我知道讓·布爾甘在這一問題上,花費的時間和投入的精力比任何其他問題多得多。只是沒想到,最后這個問題卻是被統計學解決了。”

“心情復雜,又一個數學難題被攻克本該欣喜,可惜晚了四年!”

在這篇論文在《自然》上刊載了兩天后,亨德爾臉帶微笑,再次在《自然》官方推特上,發了一句話。

“是的,還是他,那個華夏少年證明KLS猜想的過程,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一道閃電,照亮了那被烏云籠罩下的一角!”

配圖則是寧為那篇論文的標題,然后加了一個特別大的數學猜想四個字,配上一個X,代表著這個猜想被證明。

本來,大家還在慶祝又一個數學難題被攻克,但這個推特一出,很快便勾起了大家不算久遠的回憶……

這事有點不對啊?

KLS猜想的證明過程又沒投數學界的四大頂刊?又是在《自然》發表?

離譜了啊!

雖然說數學也能算得上《自然》科學,但哪個正經兒數學家沒事把如此值得稱頌的研究成果投到自然上?又有幾個數學家會在《自然》上找數學論文?

史密斯就算了,那個家伙一向特立獨行,而且跟數學界許多大佬關系都不太好。

但這個寧為……

哦,想起來了,之前那篇關于NS方程的論文投了《美國數學學會》被拒稿,才轉投《自然》,并順利刊載的。

這下,《美國數學學會》編輯室的壓力更大了。

無數的質疑聲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來,這一次這些質疑聲已經直接開始挑戰一個世界頂級數學期刊的公證性。

“數學論文卻要在《自然》上發表,這是《美國數學學會》的恥辱。”

“強烈要求公開那篇《三維不可壓NS方程在限定條件下存在通解》的論文未通過期刊審核的真相。”

“隱瞞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請不要再回避了。不要讓無數人的信仰崩塌!”

于此同時,《美國數學學會》雜志總編辦公室內,康納森正坐在他對面的,可以說是他的上司,主管學會工作的秘書長。

“康納森,我的朋友,這件事終究是你處理的草率了,許多人要求你辭職。你知道的,你讓我們背負了許多壓力。”

“所以你也認為應該是我辭職嗎?約翰。”康納森聳了聳肩,問道。

“現在的情況,我認為該怎么樣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需要有人能為這件事情負責,平息那些怒火。康納森,當然,作為交換,有什么條件你可以提。如果你能簽署一份協議,保證辭職后能守口如瓶,也許我可以幫你額外爭取到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哦?如果這個數字真能讓我心動,我不介意明天就把一封言辭懇切的辭職信放在這張桌子上。”康納森指了指面前的辦公桌說道。

“這樣的話,那么,二十萬美元!康納森,你知道這不算一個小數字,大概相當于你在這個位置上兩年的薪水。而且你還是學會的成員……”

“30萬美元,我保證不會開口說任何話!”康納森微笑搖了搖頭,然后說道。

“好吧!但我們需要簽署一份合同。”

“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