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之錘

113 來吧,讓數論支配你們的恐懼

在世界頂級會議的千人報告廳里做60分鐘匯報是種什么體驗?

一點不矯情的說,這個問題寧為還真答不上來,強答的話,大概也只能說一句,感覺還行。

因為即便已經開始坐在主席臺上,能清晰看到下方的一排排人頭,甚至還能找到就坐在第一排的沈教授、那位風格能自由切換的露西女士,跟他最熟悉的余興偉。

但他完整的思緒依然不在會議上,腦子里不停蹦出的那些數學公式,直接讓下方一個個業界大佬、頂級科技公司的技術官們幻化成了一個個數學符號。

怎么說呢?

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開始跟NS方程死磕,并孕育出了湍流算法;第二次出現這種感覺,他開始研究人工智能,并寧愿晚一年考研,也要申請下來EDA項目;而今天,這是第三次。

就好像他的大腦里有什么東西在指引他應該前進的方向,當他遇到類似深入的講解,就會啟動,促進多巴胺的分泌,讓他輾轉反側,讓他欲罷不能……

又或者他的大腦想搞事情,搞大事情。

所以緊張?不存在的!

哪個數學家會看到上千個數學符號就緊張?即便是緊張,他也怕自己會忍不住沖動又去申請個新項目。

要知道他可是答應過魯東義,明年爬也要爬取燕北大學數院繼續數論的研究。

此時寧為只是純粹按照慣性,闡述著早已經準備好的摘要。至于這幫人會提出些什么問題,完全不在他考慮之列,他甚至都懶得在匯報中根據PPT上的內容去引申,以延長報告時間,來縮減提問時間。

于是原本準備四十分鐘完成的匯報,半個小時便翻到了PPT的最后一頁。

當然這些恍惚的情緒,臺下人是基本看不出來的,因為寧為的語言依然流利,需要的數據引用,也是張開就來,幾乎沒有半點卡頓。

所以這么快講完,意外的只有他自己……

“額,嗯,以上就是湍流算法的設計思路跟方法概述,謝謝大家。”

臺下應景的響起了一陣掌聲,不算多熱烈,更多的是禮貌。

畢竟一篇起碼要研究一周甚至更多時間,才能大概有個輪廓的開創性論文,要濃縮成一個半小時匯報完的摘要,其實內在的干貨不可能太多。

起碼他不能詳細講述論文中每一次數據迭代的處理,函數的發散跟收斂,每次遞歸判定、篩選及關聯函數或方程的意義。

寧為不知道臺下這上千人中,有多人曾仔細研究過他的論文,但他能肯定的是,如果沒有事先做足功課,把他的論文通讀三遍,并做好筆記的情況下,肯定是聽不懂的。

所以掌聲并沒有讓他有所觸動。

他只是靜靜的坐在位置上,讓自己注意力更加專注于會議上,等待著臺下的大佬們提出疑問。

跟他之前想的差不多,最先提問的兩位大佬,關注的重點都是在算法迭代時,空間轉換思想方面的內容,這也是湍流算法從理論意義上來說最為晦澀難懂的地方。

所以寧為早有準備,花了十分鐘,便大概說清了大體的思路,展示了較為詳細的推導過程,尤其是定義的限制器隨流場參數空間變化限制高階項的過程。

隨后他在臺上看到話筒被遞到了馮少杰口中的哈佛天才少女露西·羅恩的手中。

“寧先生,您好,聽了您的報告,我有注意到您在今天報告中公布的最新實驗數據跟原始論文中的實驗數據有著較大差異,應該是在最新測試階段有了極大進步。在研讀論文過程中,我大概了解算法學習階段主要依靠訓練集,而訓練集來源于高質量的實測數據,而非數據模擬。”

“所以在研究論文時,我曾懷疑論文中闡述的實驗室錯誤報告率在極長時間維持在一個高度無法降低的原因大概率是隨機誤差帶來的噪聲干擾,這是該類問題最難解的地方。但在您剛才的報告中,我發現算法誤報錯誤率已經大幅度降低,所以我想請問這是怎么做到的?“

寧為訝異的看了眼臺下神情肅穆的女生,大概理解了為什么馮少杰要說她是哈佛的寵兒,顯然并不是因為她的身材,更因為她的頭腦。

一天都沒進過實驗室,竟然能單從他的論文中判定出湍流算法更新前錯誤率居高不下的原因,這讓寧為再也不敢升起小看天下英雄的心思,這才是開了掛的學霸,傲人的身材跟聰慧的頭腦并重。

畢竟當時他們可是每天泡在實驗室里觀測數據近一個月都沒找出問題所在。

只是要回答這個問題……

“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不具備普適性,事實上是通過對NS方程本身理解加深,簡單來說是通過設定高位空間限制數據溢出量來解決,如果你一定要聽完整的解決方案,我不知道……時間是否夠用。”寧為解釋道。

其實他是想說不知道這女生是否能聽懂,因為純數領域方面的內容,并不屬于算法工程師特別研究的范疇。但這樣說太拉仇恨,寧為臨時改了口。

真不是看不起人,他只是單純回憶起當時跟魯東義探討爭論五天的日子……

然而臺下的露西只是微微一笑,輕松的說道:“還有二十分鐘時間,我相信以您的能力,能為大家解惑。”

寧為看了眼臺下的沈教授,只是微微笑著,于是無奈的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那么我需要一支電子筆,謝謝。”

說完,寧為直接撤掉了準備好的PPT,直接新建了一個空白的文檔,然后接過場務送來的電子筆,開始在文檔上書寫起起來。

很快一串公式書寫完畢,也同步展示到了背后的大屏幕上,寧為也正式開始講解:“這個可測函數能看懂吧?時間有限我就不多做講解了,首先先把所有滿足以上函數條件的最小值記作∥f∥Lp(·)……”

為什么學術圈有種說法,純數領域站在學術研究鄙視鏈的巔峰?

因為數論是真的曲高和寡。

毫不客氣的說,數論研究者跟普通人看待世界運轉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

尤其是現代數論細分了領域之后,更不是一般人能去觸碰了。因為很多時候同時研究數論的,一旦跨界,都不一定能想明白同行的思路。

對于算法工程師來說,數學自然極為重要,但算法的研究畢竟是為了解決現在所面臨的現實問題,而針對數論的研究,能不能解決現實問題并不重要,甚至能不能解決未來可能出現的問題都不重要,其研究的樂趣更偏向于哲學上對于世界本質的探討。

就拿NS方程的研究來說,沒有NS方程物理學家就不能研究流體力學了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物理的本質在于觀察跟實驗,一次不行百次,百次不行前次,甚至上百萬次不同環境的實驗下來,通過觀察記錄,足以總結出不同流體條件下的各種一般性規律,從而推導出針對不同情況的各類公式。

事實上現代物理學也是這樣做的。

當然,這并不是說數論完全沒有現實意義。

起碼通過數論建立的各種模型,起碼能減少物理學家的工作量。

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的過程跟使用到的數學方法,往往能指導科研向更高的層級發展。

類似的命題諸如哥德巴赫猜想。

所以當寧為將問題轉向其實他目前最擅長的數論領域,臺下起碼有百分之九十的人開始抓瞎了……

甚至讓很多人回憶起曾經被數論支配的恐懼。

這特么是計算機算法大會啊,你來這兒跟大家講數學題了?

是的,寧為就是在講題。

最初他還會在某個空間轉換階段,問上一句大家能否聽懂,但當他沉浸在復盤跟魯東義思維風暴的樂趣之后,已經懶得理會臺下的人是否看懂聽懂他所說的東西了。

他只是在一次學術會議上針對提問解答問題而已,又不是在講課,的確不需要照顧有沒有人聽不懂。

事實上,當他開始從數論方向講解的時候,已經注定了這次報告走向一個詭異的方向。

臺下的大佬們要保持鎮靜,面不改色,畢竟他們露怯,會顯得被一個年輕人進行了智商壓制,沒有面子……

但后排早已經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討論聲。

最初還能聽到有人在向身邊人咨詢跟探討:“這一步跟上一步之間有什么聯系?怎么推導的?”

還有人能回答:“如果我以前學的東西沒完全交給老師的話,那應該是Young不等式。”

但當寧為開始論述到頻率空間上的算子有界性問題,已經聽不到什么討論的聲音了,無數人開啟了吐槽模式。

“兄弟,你聽懂了嗎?他寫的是些什么?”

“不,我正在反思為什么會坐在這里。你能告訴我嗎?我們為什么要坐這兒?”

“法克,這到底是計算機大會還是數學家大會?臺上那哥們走錯片場了吧?”

“不,也許是我們穿越到了普林斯頓,你知道的,那里瘋子最多!”

“我是來參加計算機算法大會的,不是來接受回爐再造的!”

“淡定,看不懂才是正常的!能看懂的人不該坐在這里。”

“我終于明白他為什么沒見過女人穿露背晚禮服了!他不配!真的,這種人就只配跟他的左右手過一輩子!”

“這是什么梗?”

“你還不知道嗎?那個不解風情華夏小子的故事?”

至于導致這一情況的始作俑者露西在已經徹底愣住了,實際上她比后排眾人好不了多少,能跟上并理解的過程,大概僅限于寧為推導的前三步。

當更多的數學工具跟理論被提出,她也開始茫然了。

大概打死她都沒想到自以為難度極高的問題,引來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降維打擊,以及似乎是智商上的碾壓。

她很努力的想消化寧為板書跟講解的那些內容,但似乎沒什么用,而此時身邊同為這次會議召集人的導師跟另一邊沈教授談話的內容斷斷續續的傳入她的耳中。

“沈,也許以后的大會我們應該邀請幾位純數領域數學家朋友坐陣……你知道的……現場大概沒幾個人能對他的發言給出評價……這樣會很尷尬……或者我們應該把他送到普林斯頓去做報告……”

“綜上所述,到這一步,大家應該很清楚了,我們有效的通過這種方式進行了全局收斂,然后將這一結果帶入到算法中,從而能有效排除臨近錯誤的干擾,讓算法的學習過程隔絕掉來自臨近數據帶來的噪音干擾,并提高識別的準確率。”

“我不知道大家能否完全聽懂這些,但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畢竟我還只是個本科生,目前主要的學習方向還是在基礎數論這塊,針對湍流算法的設計只是在推導NS方程過程中,對新的數學方法跟工具的延伸。所以要從純粹設計算法的角度來闡述這個問題,對于我來說真的很難。”

“當然,如果大家沒聽懂其實也不要緊,關于這一塊的內容,我已經寫了一篇論文,并投稿到《美國數學學會雜志》刊載后,大家可以對照著理解。雖然還沒審核完成,但我有信心能通過的,起碼它幫我解決了實際問題。”

“另外,我也將這些數據工具,放入到正在研究的一款比較另類的EDA軟件項目中,等到這個項目完成,希望還能有機會來跟大家進行交流。謝謝。”

做完最后的總結性發言,寧為看了眼時間,正好六十分鐘,時間把控完美,甚至沒讓場務催促。

唯一讓他尷尬的大概是臺下沒有如同報告人謝幕時那樣,沒有立即響起大概率是出于禮貌跟尊敬,卻依舊熱烈的掌聲。

而是,鴉雀無聲。

大概眾人心底此時的想法只是……終于完了?

直到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前排位置終于有人開始鼓掌,稀稀落落的,但終究更多的人反應了過來,掌聲也開始熱烈,嗯,當然絕大多數人大概是一邊鼓掌,一邊在心里罵娘……

“什么叫從設計算法的角度闡述問題很難?!你特么這話是瞧不起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