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站,魯東義站在出站口,剛準備給寧為打電話,突然感覺肩膀被拍了兩下,一扭頭便看到從上到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寧為。
看到寧為的一瞬間,這位北大神仙副教授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冷。
“師兄!”寧為欣喜的叫了聲。
“你至于穿這么多?”魯東義問道。
“怕被認出來啊。”寧為小聲答道。
“哦!”魯東義恍然,然后感慨的點了點頭,說道:“這種苦我也體驗過,就是莫名其妙的被采訪,然后好多人給我送杯子,塑料瓶重復利用不好嗎?”
寧為愣了愣,他覺得師兄在凡爾賽,但沒有證據,不過還好,這個他也會。
“那師兄你還好了,我就難了,好多人說要給我生猴子。”
真不是吹牛,當從司機師傅口中得知昨晚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之后,寧為上微博看了看,他那條微博評論區真的很多人說想給他生猴子,大概是覺得他擁有高質量基因?
“生猴子?”魯東義疑惑的看著寧為。
“師兄啊,你平時不上網的?不關注網絡流行語的?”
“極少。”
“哦……那沒啥了。”寧為很悶,當有人想凡爾賽的時候,對方不懂相當于被動防御滿級,根本沒法破防。
更可怕的是,還不能主動開口解釋,不然敗得更慘。
因為那樣就脫離了凡爾賽的范疇,沒了那股子騷勁兒,就成了刻意裝逼,段位立刻跌了幾十個臺階,很沒意思。
“對了師兄,你吃飯沒?
“吃了,江城高鐵站里買了碗熱干面,味道不錯。”
“那直接先去我家?”
“方便嗎?”
“必然的!”
“那行!”
回家的路上寧為直接打了輛出租車。
還好,司機不屬于那種健談的類型。
兩人也得以認真的探討些學術上的話題,魯東義也跟寧為說了些他對昨天那些內容的想法跟理解,只是在出租車上關于數學的話題都是淺嘗輒止,也不方便深入的探討。
下車結賬時,寧為發現手機郵箱提示有封新郵件,下車后便點開看了看,感覺很稀奇。
這封郵件是由一個名為《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編輯室發來的,大概意思就是請他審核一篇論文稿件,郵件內有論文的摘要,以及接受邀請的鏈接。
這還是寧為第一次接到這種郵件,感覺很是新奇,還有一絲絲得意,于是舉著手機,看向身邊的魯東義:“師兄,竟然有編輯找我審稿?不會是真的吧!”
“哦?我看看。”
魯東義接過手機,看了眼,恭賀道:“不錯哦,是美國數學學會雜志的稿件。嘿,第一次找你審稿就是一區頂流的期刊,這可比我當年強多了,我的第一次給了一個二區末流的期刊,現在想想,好可惜。”
雖然這種被認可的感覺很不錯,但寧為覺得被魯東義這么一說,似乎又沒啥好得意的。
“那我接不接?”寧為問了句。
“可以先看看摘要,如果覺得有興趣就接,沒興趣就拒絕。反正審稿這種事,都是做義務工,看心情就好。不過如果你稿子審得好,說不定還能得個某期刊的年度優秀審稿人。”魯東義答道。
“年度優秀審稿人?有獎金?”
魯東義搖了搖頭,很干脆的答道:“別的不知道,反正我得過的都沒有。”
“哦!”
寧為點了點頭,然后感慨:“所以都是打白工啊。”
魯東義笑了:“其實也不算打白工。有時候別人的論文也能給你啟發。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未來肯定會有更多的期刊編輯給你推這種論文審核,甚至有很多可能跟你專業不相關的,都丟給你。所以有選擇的做評審員,其實還能有收獲的。尤其是幫那些一、二區期刊做審核。三、四區的就算了。大部分都是灌水的。”
“哦,那我接了。”說著寧為點了接受的按鈕。
“你不先看看論文摘要在做決定?”魯東義問了句。
“那個,師兄不是說你第一次接的是個二區末流嗎?還說這個期刊是一區頂流,做師弟的總得有個地方能先超越師兄才好。”寧為很虔誠的答道。
“哦!”
魯東義想了想,覺得寧為說得挺對,然后點了點頭,拍了拍寧為的肩膀,鼓勵道:“嗯,那你加油!對了,找你這個期刊今年給了我個年度優秀審稿人的頭銜。”
好像又輸了?
寧為終于明白為什么昨天被人那樣污蔑他都感覺不到太氣惱,原來每個人在意的痛點真的不太一樣。
就好像現在,其實魯東義也沒說啥,但他卻感覺被傷到了。
這種感覺大概就像大哥脖上帶著大金鏈子,手腕上圈著勞力士,兜里揣著華子到處晃悠,卻被人當面諷刺了句窮逼……
很挫敗!
好在家很近了。
把魯東義直接帶回了家,面對來自北大的副教授,家里兩老本打算以最隆重的禮節來招待,結果就打了個招呼,寧為便把魯東義拽進自己房間了。
隨后便是房間里不時傳出爭論聲。
老寧偷偷從房門側縫里看過好幾次,只見兩人圍著寧為的書桌,時而埋頭寫些什么,時而指著書桌上的內容爭論起來,時而將桌上的稿紙隨手扔到一邊,拿起張新的稿紙開始寫寫畫畫……
反正兩人很投入,很忘我,具體在說些什么,他聽不懂,也不太敢問。
內心是很欣慰的。
孩子終于還是培養出來了,能跟燕北大學副教授爭論學術上的問題了……
但欣慰歸欣慰,這兩人爭論得全神貫注的,他想叫兩人吃飯,已經敲了兩次門,兩人硬是都沒反應,想直接沖進去吧,又怕打斷兩人思路。
昨天他看視頻到半夜,據說搞學術的人都注重靈感,有靈感的時候最怕人打攪,這讓他這個當爹的很為難啊。
“老寧,要不我去叫一聲?”
看到自家男人糾結那個樣子,寧媽媽開口說道。
“還是再等等,沒看兩人在忙正事嗎?”老寧很快下了決定。
“再忙也得吃飯啊?!這都快一點了,沒看菜都快涼了?”寧媽嘟囔道。
“急啥?涼了等會再熱熱,這搞學問要的就是這股子勁兒,這勁兒一泄再鼓起來就難了。等他們餓了,自然會想吃的。”老寧依然很堅決的說道。
這一等就到了下午兩點,看著兩個孩子還沒有吃飯的意思,寧媽終于忍不住了,沖進了房間:“這位魯教授,寧為,先吃飯了,吃完飯在說。”
“這個空間序列……哦,不說我還忘了,魯教授先去吃飯,嘗嘗我媽的手藝,可好了,那啥,這不是燕北大學啊,沒有包子。”
生怕魯東義又來一句來兩包子,寧為搶著說道。
“哦,吃飯,對對對,吃飯,謝謝阿姨。”
“魯教授要不要來一杯?”
“不好意思,叔叔,我不會喝酒。”
“沒事,沒事,家里有飲料。”
“不用,白開水就行了。”
風卷殘云的一頓飯飛快的吃完,寧為便又跟魯東義回到房間去了,只剩老寧一個人坐在餐桌上,喝著小酒,慢慢品著。
寧媽則坐在了老寧的身邊,指了指兒子的房間,平靜的問道:“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老寧愣了愣,反問。
“你孩子在學校是怎么過日子的!”寧媽媽瞪著自己男人,強調道。
老寧不吭聲了。
“以后你少管孩子的閑事聽到沒?我可是認真跟你說,你以后要是再啥都要插手,我可真跟你沒完。尤其是孩子的感情問題,你以后都不準管!有什么事,也我來說。”寧媽嚴肅的說道。
“行行行,我以后再也不管了,也管不了了。只要他去京城讀研、讀博,以后他啥事我都不管。都聽你們娘倆的,行不行?哎……”老寧長嘆口氣道。
孩子大了,還有出息了,當然是好事,心里愉悅之后又感覺有些空落落的。
“你等會把相冊拿出來,突然想看看孩子小時候的照片了。”
老寧放下酒杯,長嘆了一聲道:“哎……孩子出息歸出息了,但仔細想想,其實還是小時候可愛啊。”
魯東義在郾城呆了整整五天,收獲自然是巨大的。
雖然兩人并沒能把NS方程給完全證明,而且問題越提越多,但絕對可以說將數學界對NS方程的理解又推進了一步,具體用學術的語言來表述就是,三維不可壓縮NS方程在一限定空間下的整體存在性。
更關鍵的是,寧為提出了一種新的方法跟數學工具來研究NS方程。通過這種方法。
雖然目前來說,還沒法靠這些直接證明NS方程,但對于整個數論領域這一方向的發展,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當然前提條件是,這些論證能被理論界認可,又或者說,能有越來越多的人證明寧為跟魯東義討論的結果是正確的。
其實魯東義本打算還要再呆幾天的,但偏偏快過年了,魯東義的爸爸媽媽也在催著他趕緊回家過年了,加上這個問題討論得也差不多了,在繼續下去或許還能有收獲,但也不一定能像前些天那么大了,遂只能作罷。
不過送魯東義去車站的時候,不用打的了,知道燕北大學的教授來了寧家,雖然想吃頓飯被魯東義婉言謝絕,但羅廠長還是早早的安排了車把魯東義送到火車站,寧為自然也跟著一起。
車上,兩人終于可以開始探討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寧為啊,這兩天討論的東西整理成論文后你打算發哪兒?”
寧為虛心的問道:“那師兄覺得發哪合適?要不還丟自然?”
魯東義答道:“自然就算了吧?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史密斯上次會把那篇純數論文發到自然上。我覺得想要更專業的審核,還是選擇數學類的四大頂刊吧。《AnnalsofMathematics》、《InventionesMathematicae》、《ActaMathematica》跟《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都可以。”
“其實在整個偏微分方程這個方向上,能發這四大頂刊還是挺難的,但你這篇論文肯定能過審。國內能在這四大刊上發論文的不多,從建國到現在應該不超過三十五篇,你加把勁,刷波榮譽下來,到時候再讓老師幫你爭取一下,拿到國家杰出青年基金,會對你的發展幫助很大。”
“另外這篇論文順利發表之后,到時候肯定會有頂級學術會議向你發出邀請。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出去看看,跟外面多做交流。雖然你的天賦驚人,但這行數論這塊閉門造車很容易便陷入死胡同,溝通跟交流非常重要。西方很多教授往往有一些很天馬行空的想法,雖然不一定使用,但往往能讓人深受啟發。”
魯東義一席話說得很誠懇,是真的在為寧為考慮。
寧為受教的點了點頭,然后拍了拍腦門,道:“等等,我想起來了,好像《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的編輯給我發了一篇論文讓我審核,我還沒來得及看呢。”
“呵……”
看到寧為忐忑的樣子,魯東義笑了,道:“別急,沒事的,這才幾天呢?義務審稿人就算拖上一、兩個月都是正常的。而且如果真是催得急的稿子,你一段時間不回應,期刊的編輯會主動給你發郵件詢問的。編輯那邊都還沒催,你著什么急啊?”
“不過你這也算跟《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有緣,不如這篇論文干脆就發給他們吧。”
“行!”
寧為干脆的點了點頭,反正對與他來說四大期刊沒什么區別,都屬于一區頂流,只是很快他又想到另一個問題,看著魯東義,問道:“師兄啊,這論文單位我咋填呢?把咱們江大跟燕北大學都寫上去?”
寧為話音落下,魯東義笑得更愉快了:“這有什么好糾結的?你是第一作者就寫江大行了。能給我二作,我已經很滿意了,畢竟我還真沒在《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上發表過論文。”
寧為感覺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說點什么,魯東義又繼續道:“沒事的,雖然我在《JournalOfTheAmericanMathematicalSociety》沒發表過,但我在《AnnalsofMathematics》以一作身份發表過兩篇。”
聽了這話,寧為只覺得那一絲不好意思的情緒不翼而飛。
嗯,感情那句“能發這四大頂刊還是挺難的,從建國到現在應該不超過三十五篇”并不只是在夸他,更是在自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