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偉尸體還是今天早上被發現的。
所以才有一些討論熱度,否則如今鎮上發生這么多大事,又是大帥遇刺副官被殺,又是錢家滅門祖墳出瘴,那壓根沒有人去關心錢偉這種癩子的死活。
實際上現在鎮民們也不在意他的死活,只是拿出來隨口提一提。
云松卻在意了!
他想起了錢偉昨天與自己說的話,當時錢偉來找到自己,并且開口就說他知道一些錢家被滅門的內幕。
但最終他卻騙了云松一塊大洋。
云松當時急著跟胡金子等人來接頭,所以并不想跟他打交道,他會給出那一塊大洋也不是對錢家滅門內幕感興趣,而是他想要趕緊打發錢偉滾蛋。
畢竟當時胡金子等人都是逃犯。
可現在再想一想,昨天的事有些不合情理,錢偉是個癩子、喜歡喝酒不假,但并不是不知道輕重緩急的人。
他怎么能拿錢家滅門這種事來換錢而且只換一塊大洋?
他換到了大洋應該去喝酒,怎么會淹死在銀河里?
云松在老鎮待過一些時間的,他知道老鎮百姓對銀河的忌憚,寒冬臘月的當地人沒有去河邊的道理。
他又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一下,錢偉尸體撈上來后沒有喝酒的跡象,倒是在他尸體里找到了一塊大洋!
這塊大洋自然交給了他家里頭。
打聽到這些消息云松就知道,錢偉確實知道一點什么事,他的淹死是謀殺,是有人謀殺了他。
至于是誰?
云松立馬想到了王有德。
就在錢偉找他說話卻改口后,王有德便出現了。
出現在他后頭。
那是不是面向他的錢偉先看到了王有德才改口風耍賴找他要錢呢?
這個答案十有八九是靠譜的。
云松繼續往下想,錢偉雖然死了,可是他知道的信息卻沒有消失,他留下了后手。
錢偉最后一句話是‘春妮兒欠我人情,我要是還不上這一塊大洋你去找春妮兒’。
云松便先中止了對生萬物妙筆和英俊男子的打探,轉而去往會子手家找春妮兒。
自從上次他給春妮兒站臺并買了鹵肉后,春妮兒家里的買賣有所好轉,鎮上關于她謀害親夫篡奪夫家鹵肉秘方的謠傳得以弱化。
云松上門的時候春妮兒正在給人稱豬頭肉。
兩人對視一眼,小少婦的那雙大眼睛一下子水汪汪了起來:“剛才一開門奴家便感覺到一股春風,奴家正覺得古怪呢,原來是真人您上門來了。”
云松趕緊福生無上天尊。
小娘子珠圓玉潤的,整的他道心一個勁的噗通噗通。
他上門打的名義是來買鹵肉,但等客人離開他便問道:“春妮兒,錢偉是不是給貧道留下了什么消息?”
春妮兒低下頭說道:“什么消息?沒有吧?”
云松先是失望,隨即發現春妮兒情緒不大對。
他便拿了鹵肉嘆息道:“看來不是什么好消息,確實,他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這話一下子點開了春妮兒。
春妮兒抬起頭說道:“真人,是他不該把你牽扯進來!”
云松疑惑而驚奇的看向她。
她無奈道:“真人,你本是天地之間一野鶴,應當自由自在,不該管老鎮這些破事。”
云松笑道:“我算什么野鶴?我已經身纏老鎮的俗事中了,所以,他給貧道留下了什么話?”
春妮兒嘆了口氣,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顯然她已經看過紙上的內容了,說道:“他根本沒見到什么旱骨樁,是王鎮長和王大帥威脅他這么說,而且他私下里也去調查過了,之前那些人說他們在錢家的祖墳遇到的鬼怪事宜都是有人吩咐他們這么說的。”
“是王鎮長吩咐的!”
云松沉默的點頭。
一切不出意料……
信上不止留言了這么幾句話,還寫了錢偉在縣城里做腳力時候聽到的一些小道消息。
王大帥軍資不足,他偷偷設立了一支淘沙軍,專門干刨人祖墳盜墓奪寶的事!
很顯然,錢家祖墳鬧旱骨樁是假的,王大帥來老鎮想挖人家祖墳奪人家陪葬品才是真的!
然后,錢家就是因此而被人滅了滿門?
王天霸為了盜人家的墓去殺害了錢家?
這兩個問題理所應當是肯定的,錢偉所說的他知道錢家滅門的內幕消息就是這些事。
本來這些消息可以總結成兩三句話快速說出來,但昨天錢偉卻沒有當面說這話,原因在信的后半截:
信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絕大多數是他給自己的辯解和懊惱。
錢偉說他雖然是個混賬,可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錢家對他的好、對他的恩情他都牢記于心。
這次他是胳膊扭不過大腿,鎮長和大帥逼他去造謠說遇到了旱骨樁這件事,他為了活命不得不從。
但他沒料到王家會對錢家下殺手,將錢家的主家滿門都給害了,他對此大為懊惱,所以將自己了解的所有消息說給云松,希望云松能主持公道。
云松無奈了,他怎么主持公道?
先不說他孤家寡人一個假道士能不能干得過人家一支軍隊,就算他能干得過,這些就是真相了?
錢家的祖墳肯定是王有德和王天霸挖的,但滅門慘案還真未必是他們干的。
如果王天霸有心要滅掉錢家,那他何必耗費好幾個月的時間在鎮上演戲制造旱骨樁的傳聞?
再說王家軍盜墓的目的是為了獲取陪葬品以充軍資,可錢家墳里的陪葬品能有多少?還能比錢家的財富更多?
同樣道理,王天霸都準備滅掉錢家了,那他何必還去挖墳?他直接掠奪錢家的財富不就得了?
這個邏輯說不通。
還有一點不通順的地方在王有德身上。
王有德是老鎮的鎮長,錢家滿門被滅這是多可怕的事、多厲害的丑聞,這種事一發生,滿鎮上最該著急的就是他這個鎮長!
看看現在鎮上的治安和氛圍就知道了。
鎮民怕了,多數人家門戶緊閉,許多人家還湊到一起去住了,只有一些好事之徒還敢出來。
他們出門也不會在街頭瞎溜達,他們只敢湊到飯館茶樓這些地方去打探消息,打探到消息便會趕緊離開。
云松這一路走來有清晰的感知,那個人來人往的老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死亡山村!
他帶上鹵肉和信紙出門離開,春妮兒叫下他:“哎哎,真人……”
“怎么了?”云松回頭看。
春妮兒用貝齒咬了咬朱唇,輕聲道:“你要小心,老鎮變天了,壞事一件接一件,你會很危險。”
云松點點頭。
春妮兒的擔心是正確的。
他走出門去還沒過一個街頭就被人攔住了,是王林帶著保安團的壯丁擋住了他的去路。
見此云松瞇上眼睛將手默默的扣在了腰上。
他腰上有兩把槍。
王林知道這點,趕緊點頭哈腰:“真人早上好,真人起的真早,哈哈,您吃過早飯了嗎?”
云松冷冷的說道:“有話說,有屁放!”
王林豎起大拇指:“真人您神機妙算,果然是什么事都瞞不住您,是這樣的,真人,鎮長大人讓我們在這里等著您,您要是去找過春妮兒就讓我們帶您去見他。”
云松冷笑一聲。
王有德是做賊心虛。
錢偉果然是王有德弄死的,昨天錢偉臨走前說的那句話顯然也被王有德給聽見了。
所以王有德讓人監視會子手家,一旦云松去見春妮兒,就代表錢偉知道的消息透露給了云松。
但云松有一點疑惑,既然這樣王有德為什么不先拿下春妮兒,或者威脅春妮兒交出信紙呢?
難道是因為會子手?
他想起了會子手現在的身份,這個命格奇特的男人已經被神機先生弄成了剔骨夜叉。
所以會子手如今已經不在鎮上,春妮兒等于成了名義上的寡婦。
但以會子手對媳婦的感情,他一定在暗處守護著春妮兒,或許是這個原因導致王有德不敢對春妮兒下手。
他心里面思索著,嘴上則沖王林說道:“王鎮長好大的派頭!他若想見我就過來,想讓貧道去見他?哼!”
王林無奈的說道:“真人你別發火,我也希望他能來見你,但他做不到啊,他現在挺慘的,躺在床上糊了一層藥粉,哪里都去不成!”
云松愕然問道:“什么意思?他、他怎么了?”
王林說道:“還能怎么了?挖人家祖墳,讓人家祖墳里的毒瘴氣給傷著了唄!”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撇嘴,看起來他對自家兩個長輩去挖人家祖墳這件事挺看不過眼的。
話說到這份上,云松只好跟他去見王有德。
路上王林還在抱怨:“你說咱的鎮長大人也真是,都這么個健康狀況了他還惦記著春妮兒,行,你倆真行。”
云松瞪眼道:“你這是什么話?什么叫你倆真行?”
王林給他一個老嫖客的眼神,說道:“行了,真人,別裝了,我能不知道你倆的心思?你倆都看上春妮兒了,對不對?”
云松:“滾!”
王林得意的往手下壯丁身上掃了掃,說道:“怎么樣,本團長目光如炬吧?”
壯丁們一臉欽佩。
其中一個說道:“高,還是前團長大人高啊。”
王林被這話氣的要死要活。
到了王家府邸,他直接去踹門:“趕緊開門,大白天的關著門做什么?閉門謝客啊?”
王有德擼了他團長這件事實在傷了他的心,看這樣子他是跟王有德鬧翻了。
王林沒有夸大其詞,王有德現在狀況確實很不好。
他躺在床上,整個人包的跟個木乃伊一樣,連臉都用紗布給包起來了,只剩下倆眼珠子、倆鼻孔子和一個嘴巴子還在外面。
云松看的一愣一愣。
昨天見面時候王有德還是意氣風發,沒想到短短幾個時辰沒見,再相見已經認不出來了。
王有德的jing氣神還不錯,看到云松進來他苦笑道:“讓真人見笑了。”
云松搖頭道:“貧道笑不出來。”
王有德卻被這話給逗笑了:“哈哈,真人還是那么幽默,不過我這算是自作自受,你其實可以笑,可以嘲笑我。”
云松又搖搖頭:“這有什么好嘲笑的?貧道反而有些可憐你,本來你的鎮長之位坐的好好的,怎么落到這么個境地了?”
王有德又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悲涼:“哈哈,真人所言甚是,我怎么落到這么個境地了?”
他扭過頭看向地上的陽光,笑聲越發的悲涼:“一朝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斜陽啊!”
“報應,我這算是報應!”
這番話挺超出云松預料的。
沒想到王有德還挺灑脫。
既然王有德都這么說話了,云松便坦誠的問道:“錢偉是你殺的?”
王有德說道:“我還沒有這么喪心病狂,他是跳河自盡的——不過也與我有關吧,我去找他,他以為我要害他,便拼命逃跑,最終他被銀河攔住,就跳河自盡了。”
云松狐疑的說道:“那癩子能自盡?”
王有德說道:“錢家滅門,他以為是我們做的,這樣他也有責任,他受不起這個責任,被內疚逼得不得不自盡。”
“那這件事不是你們做的?”云松問道。
王有德說道:“與我們無關,錢家請的那個喪團有問題,是他們做的,但我們沒有查出他們的身份來。”
這與云松猜測差不多。
他問道:“那你讓王林把貧道帶過來是所為何事?”
王有德解釋道:“我們王家惹得人夠多了,不想再惹你,你去見春妮兒自然是拿到了錢偉留給你的消息,我想解除這件事的誤會,不想給喪團背屎盆子!”
云松沉默了下來。
王有德問道:“你不信我的話?”
云松說道:“不,我只是好奇,你們為什么都覺得我會管錢家滅門這件事?”
王有德詫異道:“你會不管?你那么喜歡管閑事!”
云松沒好氣的說道:“我喜歡管閑事,也是管我能管得了的事,錢家滅門這件事水太深了,我可不敢胡亂下水。”
王有德松了口氣,說道:“你這么想是對的,這件事水太深了,現在老鎮這個水潭也太渾了。”
云松摸了摸下巴說道:“不過我現在要去一個更渾的水潭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