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時代變了

6.交代

前頭一番分析,云松還以為這胖貨是鬼呢。

沒想到是活人!

那仇人相見,白刀子進黃刀子出!

云松知道自己今晚的危機都是王有德害的。

他想出去算賬,可是王有德身上三把火燒的旺盛,就像真實火焰一樣,隨著他的靠近把他烤的很有些難受。

于是他心念一動,脫離了轆轤首的身份重新變化成人。

接著他的視野改變。

熊熊火焰不見了。

一棵柳樹下出現了一個肥大的黑影。

此時是盛夏時節,林中樹木長的郁郁蔥蔥,皎潔的月光從枝葉縫隙里灑下,就像一塊銀白紗布被絞碎了,零零散散落在地上。

云松抬腳輕輕踩在地上,慢慢靠近王有德的位置。

四目觀在云起山群中一座山的山頭上,四周環繞著灌木樹林,平日里沒人會打掃枯草落葉,所以林子里頭的地面潮濕松軟,落腳無聲。

山頭處風大,樹木多數長不太高。

王有德倚靠在一棵低矮的柳樹上打瞌睡。

云松一直沒有出聲,他站到了王有德對面,安靜的看著他。

山上風在吹。

天上云在飄。

有時候云彩會擋住月亮,有時候又會毫無遮掩。

于是云松的臉有時候雪白陰冷,有時候幽深森然。

王有德跟瞌睡蟲一樣點了下頭,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了看。

然后一下子清醒了!

他的胖臉扭曲成一團,兩片嘴唇張開跟兩根肥香腸似的,竟然也能扭曲!

“嗬嗬、呃嗬嗬!”

他遭受過度驚恐一時不能發出聲音,往旁邊一挪想后退卻腰背吃不住力倒在了地上。

恰好云過天晴,月光穿過枝杈縫隙照在云松臉上讓王有德看清他的樣貌,隨即王有德捂著心口叫道:

“嘶嘶,小真、真、小真人?你怎么在這里?”

云松冷笑道:“這話應該小道問你才對吧?你不是下山回家了嗎?為什么留在這里?”

“在下也想下山,可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在下下不去呀。”王有德說著話想爬起來,云松伸手從懷里拔出拂塵向他遞了過去。

見此他大喜伸手要握住拂塵以借勢被拉起。

結果拂塵巧妙的避開他的手捅在他胸口將他給重新摁倒在地:

“想起來?著什么急,魯迅說過,生前何必久立,死后有的是站著時間。”

王有德聽到這話打了個哆嗦,道:“小真人你這是說什么話?夜里不談鬼、野外不話妖,在下膽子小,大半夜的您可別嚇唬我。”

“再說,人死后不是躺著嘛,怎么會有站著的時間?”

云松說道:“我把你尸體豎著埋地里,你不就可以一直站著了?”

王有德訕笑:“小真人別開……”

“少廢話!”云松板著臉打斷他的話,“說,把你怎么禍害我們道觀的事給我說出來!”

王有德一聽這話滿臉茫然,道:“小真人何出此言?什么禍害道觀?在下怎么會做出禍害四目觀的事?”

云松不耐煩的甩動拂塵比劃了一下:“福生無上你老母,小道耐心有限,不想跟你打啞謎。”

“你聽好了,趕緊把你今天對道觀的所作所為都坦白交代,否則現在道觀里頭可有的是鬼,還全是冤魂惡鬼,所以如果小道把你送進去,你什么下場自己清楚吧?”

王有德看起來更是茫然:“道觀乃是三清的道場,里面怎么會全是鬼呢?”

云松看他這幅無辜的樣子頓時來氣,提拳要揍他:“砂鍋——迷你砂鍋這么大的拳頭見過沒有?”

這下子他終于害怕了,叫道:“小真人饒命,我說,你問什么我就說什么,我什么都說。可、可可在下確實沒想著害道觀,更沒想著害你!”

云松甩手作勢要抽他,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用我問?你不會自己交代嗎?還是不老實啊,你是不是想進道觀嘗嘗百鬼分尸的滋味?”

王有德嚇得驚恐擺手:“不敢不敢,在下交代、這就交代,真人息怒啊。”

他想了想,胖臉頓時皺巴在一起:“可在下到底要交代什么?您倒是問吶!”

“把你覺得該交代的,都給我交代了!”云松怒吼。

王有德恍然點頭,麻利的說道:“在下王有德,字補齊,是云起山下老鎮鎮長,現年五十一歲,有一妻一妾沒有兒女……”

“別給我扯這些沒用的,直入主題,說說你怎么禍害我家道觀的!”云松打斷他的話,“給你個提示,錢眼兒!”

這也是鬼給他的提示。

它們是被一個叫錢眼兒的東西吸引來的。

聽到‘錢眼兒’,王有德肥胖的身軀忍不住的顫栗幾下子。

他驚惶的說道:“錢眼兒?小真人怎么會知道錢眼兒的事?您怎么突然問這件事?”

云松感覺他話里有話,便警惕的看著他說道:“現在沒有你發問的份,你先回答小道的話,錢眼兒是怎么回事?”

王有德說道:“錢眼兒是個妖魔!”

“它真身什么樣在下不清楚,只知道它能感覺到人的貪念,能隨著人的貪念變化樣子。”

“如果你喜歡的是大洋,它就會變成一把大洋;如果你喜歡的銅元,它就變成一堆銅元……”

“如果它發現我喜歡的是銀票……”云松接話。

王有德沉重的說道:“那它就會變化為銀票,總之它能變化成任何跟錢有關的東西,只要能引誘你收下它。”

云松明白了。

他的不貪心救了自己一命。

先前他看到金條無動于衷,拿起來后又物歸原處,反而收起了一張銀票。

錢眼兒看到這件事后以為他喜歡銀票而不喜歡黃金,就變成了一張銀票。

他在思索,王有德還在訴說:

“關于錢眼兒的事是從三櫓子家開始的。”

“差不多一個月前,三櫓子突然變得闊氣起來,先掏錢帶家里人大吃大喝,又給家里人扯布做新衣裳,還說要在鎮上買套獨門獨院大房子。”

“這三櫓子不過是個撐船搖櫓的,平日里養家糊口都難,這怎么突然有錢了呢?”

“鎮上有人問他,他便說是掘藏了,找到了祖上窖藏的銀元庫。”

“但這話糊弄一下外人行,可糊弄不了自己人,他三櫓子祖上一輩輩都是撐船搖櫓的,哪里有本事攢下銀元?再說以前有皇上的時候,大家伙用的都是銅錢,哪里來的銀元?”

“奈何這三櫓子是屬樹樁子的,一斧子下去也鑿不出個屁,他不肯說錢的來路,鎮上人問不出來。”

“結果三櫓子闊綽了十來天,剛買了一棟房子,卻全家暴斃!”

“接下來就是大拇哥了。”

一口氣把話說到這里,王有德突然口風一轉:“小真人你知道這個‘大拇哥’為什么起這么一個名字嗎?”

云松不耐道:“有話說話、有屁放屁,你當你在說書呢?”

王有德尷尬一笑,趕緊接話道:“這個大拇哥是我們老鎮頂有名的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敗家子、爛賭鬼,他本來家里薄有資產,結果都讓他給賭沒了。”

“這人還喜歡賭咒發誓,每次輸慘了就會立下誓言說‘再也不賭了,下次再賭就砍自己一根手指頭’。”

“結果到了今年,他兩只手就剩下大拇哥了,干啥都得伸出大拇哥,所以得了這么個綽號。”

云松哼笑一聲。

賭狗,不值得同情。

“三櫓子買的大宅子就是大拇哥家的祖宅,大拇哥賣掉祖宅拿到錢又跑去了賭檔里頭,他這次錢多直接住在了賭檔,大把大把的往賭桌上撒大洋。”

“沒撒幾天,大拇哥也暴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