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輔

第八百三十六章 斷

景文睿三句話令他爹景中月愣了片刻。

原本這個局面在談判破裂這個消息傳入景中月的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有了兵伐蠻國之意。

只是因為他的身體有恙而沒有辦法御駕親征,但又不能將征伐蠻國的兵權交到大元帥府的手上。

他希望的是太子能夠一眼看清這個局勢,能夠主動請纓,如此對太子在朝中的威望會大大的提高。

只是等了一天一夜,卻未曾等到太子前來,反而等來了一個大元帥府資敵的消息——

當然,大元帥府是否資敵景皇已經派了校事司去查,但這件事的可能性極小,因為懷叔稷沒可能那么愚蠢。

這便是太子或者相府的主意。

給大元帥府扣上這么一頂帽子……在景中月看來并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現在的主要矛盾是和蠻國之間的矛盾,至于大元帥府,只要自己沒死,懷叔稷就絕不敢妄動。

現在大元帥府戴上了這么一頂帽子,如果相府再加造勢,讓大元帥府有口難辨,一家伙將懷叔稷逼上了絕路,他反而可能鋌而走險。

那么如此一來,對蠻國的征伐就不敢妄動,攘外必先安內,那就需要先將大元帥府給消滅。

事情若是演變成了這樣,便貽誤了戰機,蠻國喘過了這口氣要想再征伐它,景國將付出巨大的代價。

此刻太子來了,他當真提出了這一策略,景中月老懷大慰的捋了捋那一簇短須,眼里神光一閃問了一句:

“你的主意?”

景文睿那張白凈的臉兒微微一紅,連忙搖了搖頭,躬身回道:“……回父皇,這并不是孩兒的主意。”

“哦……”

景中月微微有些失望,但太子能如此誠實倒也是一個極好的品德。

“這么說孟曲峰的腦子還算清醒……他可向了說了詳細的方略?”

景文睿一怔,又連忙說道:“啟稟父皇,這、這也不是孟相的主意。”

景中月眉間微蹙,“那是何人向你建議?”

“回父皇,是許小閑!”

“……許小閑?”

“正是,蠻國使者不是意圖見他一面的么?今兒早上孩兒便帶他去了鴻臚寺……”

景文睿將鴻臚寺里發生的一切詳細的說了出來,聽得景中月一愣一愣的,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高皇后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在來皇家別院的途中孩兒在想,許小閑如此做法當面得罪了蠻國,他的意圖自然是想要得到景國的友誼……也或者、或者是因為五皇妹的緣由。”

“另外,在鴻臚寺的時候,蠻國的那位七公主金流亭,她對許小閑極為有意,甚至說只要許小閑答應她同去蠻國,那么和景國談判之事便可以再議……”

坐在一旁的高皇后一怔,她那張漂亮的臉蛋上頓時布滿了寒霜,“不行!”

“她小小一個蠻國公主,居然敢窺覷中原的少年!許小閑是蓁蓁看中的,豈能容她一蠻國公主來染指?!”

景中月沉吟片刻對高皇后擺了擺手,轉頭又看向了景文睿,“與蠻國談判之事,就算蠻國請求也無須再議!朕想知道的是……許小閑入京之后你與他多有接觸,在你看來,這小子究竟如何?”

“父皇,”

景文睿上前一步,又躬身小意的說道:“兒臣不敢對他有夸大之言,可許小閑這小子不僅僅是文才通天啊!”

“前兒個孩兒去了一趟葉老大儒府上,葉老大儒將這一路而來許小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向孩兒仔細的述說了一番。”

“最后他給出的結論是……只要許小閑不撂擔子,只要他掌握著大辰的權力,大辰必然在三五年之后快速的崛起!”

“故而葉老大儒給孩兒的建議是,既然五皇妹對許小閑芳心暗許,莫如就成全了他們。如此,在未來的歲月中,景國與大辰交好,這是兩國百姓之福,對于朝廷而言……這也是一件莫大的功績。”

景中月眉間微蹙,他未曾料到葉書羊會給許小閑如此之高的贊譽。

在他看來,大辰依舊積弱,這樣的大辰是無法與景國相提并論的,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后。

只是葉書羊這老大儒說的話比起其余人來的更有分量一些,因為這老大儒的見識還有他的公正。

“來來來,你且坐下,給朕詳細說說葉老大儒對你說了些什么。”

“兒臣遵命!”

父子倆坐在了石桌前,高皇后煮上了一壺茶,也饒有興趣的聽了起來——

畢竟若是皇上松了口,許小閑可就是自己的女婿了。

女兒未來一生的幸福就在那小子的身上,那么對這個未來的女婿她自然也要把把關。

景文睿詳細的向景皇講述了起來。

這一講就是足足一個時辰。

景中月不知不覺中仔細的聽了一個時辰。

他未曾見過許小閑,可許小閑那模樣在他的腦子里卻漸漸的清晰了起來——

那是一個不太遵從禮法的少年!

那是一個不將身份地位放在眼里的少年!

那是一個有著遠大理想的少年——他居然想要給大辰的國家和人民凝聚出一道魂!

可那又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少年——他所想的居然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這樣的俗氣的生活。

歸根結底,正如此前所想的那般,那小子的骨子里終究是個文人,終究沒有權力之心。

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如果許小閑生活在景國,有自己以及未來太子登基之后的庇佑,這小子和蓁蓁的這一輩子倒是無憂。

可偏偏他是大辰的攝政王!

偏偏大辰還沒有皇帝!

對于景中月而言,他當然很清楚這廟堂之上斗爭的慘烈。

“總的說來……”

景中月接過了高皇后遞過來的茶盞,“他在大辰的廟堂之上依舊是無根之萍。”

“雖然他認了云皇后為母后,可終究不是親生的。那質子卻是云皇后親生的……”

景中月吹了吹有些燙的茶水,過了片刻又道:“既然他不愿意去握住那權柄,那就沒有辦法給蓁蓁的未來一個保障。”

“如此,朕就推他一把。”

景文睿一聽,“如何個推法?”

“斷了他的想法!”

“……殺了那質子?”

“對,沒有了那質子,他許小閑就只剩下了一條路——登基為帝!”

“朕的女兒當為大辰皇后,如此,兩國方可交好,如此……朕才能放心!”

“……兒臣知道怎么做了。”

“嗯,朕今日回宮,晚上……晚上帶許小閑于你母妃的鳳儀宮一見,愛妃,”

“臣妾在。”

“叫御廚準備幾樣小菜……真正的小菜,朕和許小閑喝兩杯!”

“臣妾遵命!”

景文睿心里一喜,又連忙問了一句:“父皇,那兒臣征服蠻國之事……?”

“這計策既然是許小閑提出來的,晚上你就問問他詳細的方略!”

“好,兒臣告退!”

“去吧。”

景文睿躬身離去,景中天長身而起,他背負著雙手望向了那方荷塘。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他分明有著雄心壯志,為何偏偏又有那閑云野鶴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