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輔

第八百二十九章 路在何方?

澧山。

山神廟。

距離那一場刺殺已經過去了三天。

當晨霧再次彌漫在這幽靜的林間,當鳥雀再次離開了它們的巢穴站在那枝頭歡唱跳躍,山神廟的偏房頂上冒起了一縷炊煙。

那扇還很新的門開了。

一個斷了手腕的女子攙扶著另一個纏著面紗的女子從那門里走了出來坐在了這院子里。

斷了一只手腕的女子便是蕭青煙。

纏著面紗的女子自然就是云衣容。

“青煙,”

“嗯?”

“癢,很癢。”

“癢就對了,說明傷口在愈合……你忍忍,可千萬不要撓到了。”

云衣容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我想將這繃帶解開,實在捂著難受。”

“還不行,李大夫說了,至少得綁七天。”

“你呢?你的傷怎樣了?”

蕭青煙抬起了手臂看了看,纏著手臂的繃帶還帶著剛剛滲透出來的血跡。

她凄然一笑,卻依舊無所謂的說道:“也在癢,估摸著再過些日子也好了……幸虧是左手,右手還能握劍。”

“那就好,小娥大致什么時候能回來?”

“估計也快了,你就那么放心的放她離開?”

云衣容嘴角微微一翹,“我看不見,你也受了重傷,若是她真對我們不利,那我們就真的不利了。”

“再說來行刺的是柳門中的人,我們和柳門之間從來井水不犯河水,按照小娥自己的說法那叫燕青的刺客原本就是沖著她來的。”

“我們倆不過是受了魚池之殃罷了。”

“她既然說要去求那療傷的圣藥……這是她的心意,我也不好拒絕,不然她的心里會更不好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這地方我思來想去也不能再呆了。”

云衣容頓了頓,沉吟片刻又道:“我們不能丟下蔡小娥不管,但她又是柳門追殺的對象。”

“那叫燕青的刺殺失敗,柳門會罷休么?”

“雖然小娥沒說追殺她的原因,可這里面定然有著難以化解的恩怨……也或者是小娥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所以我以為柳門恐怕還會派人再來,再來的時候恐怕就是更厲害的高手了。”

蕭青煙想了想,“我聽你的,咱們去哪?”

咱們去哪?

云衣容抬起了頭來,她的眼前雖然一片漆黑,但她依舊知道遠處就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去哪里呢?

她的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涼浥縣的百花鎮。

那當然是最好的歸屬,可現在那地方距離自己越來越遠,而今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所想是去景國的平陽城,可他就在那里,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回長安……他終究會回長安,那長安也是回不去的。

忽然之間,她發現天大地大卻難以尋到一處自己的容身之地!

“要不……”雖然看不見云衣容的表情,但蕭青煙卻知道云衣容內心的苦楚,“要不咱們去我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在歙州府淄州下轄的清平縣……只是那地方很窮很窮,我小時候……小時候就是因為家里窮才被賣出去的……后來、后來聽說一場災荒家里的人全死了。”

“我依稀還記得那地方是清平縣的明月鎮上溝村,一個全是山的人煙稀少的地方。大人們很不喜歡,其實我也不喜歡……若不是因為窮,我怎可能走上這樣一條路。”

云衣容收回了視線,當然她依舊看不見,卻面對著蕭青煙,“你恨你的父母么?”

蕭青煙垂頭,久久無語,云衣容連忙伸出了一只手來落在了蕭青煙的手臂上,“我的錯,我不該這樣問。”

“不,我是在想……那年六歲,我是哭著離開家的,一步三回頭……那時候我肯定是恨她們的。”

“可后來到了京都長安,穿上了以前從不敢去想的衣裳,吃上了從不敢去想的飽飯……其實那時候我就不再恨他們了。”

“大了之后進了樓里……我接的第一個男人是個大腹便便的老頭……他很讓人惡心,就像茅坑里的蛆一樣……那時候我又有恨他們,覺得我落到這般田地全是因為他們而造成。”

“再后來……”

蕭青煙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再后來那樣的日子便也習慣,漸漸將那些臭男人當成畜生一樣,漸漸麻木,也漸漸學會了自己去享受那樣的快活,于是又不再恨他們了。”

“現在、現在他們早死了,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連墳頭都沒有一個,我卻開始念想著他們來……所以而今回想著這一切,若是要怨,那就怨命吧。”

“十三娘,其實你本可以改命的……我就沒見過像許小閑那樣的、那樣的不計前嫌的癡情男人!”

云衣容微微一笑,“或許他真的和別的男人不一樣,可他是大辰的攝政王,而我……我卻是殘花敗柳,當真跟著他,就算是他不在意我的過往,我的心里也永遠無法說服自己,也永遠無法和季月兒那樣的好女子坦然面對。”

“所以,我也是這樣的命,曾經改不了,現在更改不了。”

“那咱們就等小娥回來去你老家。”

蕭青煙點了點頭,“可那地方是真的窮鄉僻壤之地哦,就怕你們住不習慣。”

“不,我現在更喜歡那樣地方……只是苦了鈴兒,若是有好人家就把她嫁過去,一輩子跟著我們可不是個事。”

鈴兒恰巧端著稀粥走了過來,她聽了這句話臉兒一紅,將粥放在了桌上,“小姐,鈴兒說好的這一輩子都不會嫁人!”

“傻姑娘,你已經十七了,再不嫁出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不要,鈴兒這輩子都要服侍小姐,除非、除非小姐嫁給許公子!”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尷尬,云衣容微微垂頭,鈴兒自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不是,小姐,鈴兒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必自責,因為此前我云衣容配不上他,而今、而今更配不上他。”

“我和他從前是兩條路上的人,現在更是兩條路上的人。”

“他是萬眾矚目的大才子、攝政王,而我、而我就像這夜里的那小小的螢火蟲一樣。”

“這事往后就別再提,呆會用了早餐你將那雙鞋送去給耀月州刺史托他交給他,然后收拾收拾。”

“等小娥回來,我們就離開這里。”

“去一個誰也不知道的,遙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