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輔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世上本無事

“薌箬湖被譽為平陽城里的一顆明珠。”

景文睿和許小閑并肩站在了一艘畫舫的船頭,一眼望去,便是滿眼的蓮。

寬大的蓮葉鋪在水面,粉紅的蓮花在陽光下格外嬌艷。

到了這里,似乎就連暑熱也褪去了不少,湖風徐徐迎面,令人頓時神清氣爽。

景文睿伸出手來向前一指,又道:“湖上有島嶼九處,前方那處便是為兄的清幽島了。每每夏日炎熱時候,為兄都會來島上住上幾次以消暑。”

“當然,若是有心煩意亂之時,為兄也喜歡來這里坐坐。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去想一些事,去想一些人。”

許小閑嘴角劃出了一抹弧線,“你可是太子,也有心煩意亂之時?”

“太子也是人,何況,太子……并不是皇帝!”

許小閑自然聽出了這句話里的意思,他隨意的拍了拍景文睿的肩膀,視線向那處清幽島望去:“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景文睿頓時看向了許小閑,片刻之后才笑了起來。

“好一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可能當真是為兄想多了。”

他是皇后嫡出!

他是名正言順的東宮之主!

他已經入主東宮足足三年有余!

他在朝中大臣們的心里名聲極好,并且他在太子位置上便已經在協助父皇處理國事。

那么只要父皇不死,到父皇退位之際,那龍位終究是自己的。

沒錯,大元帥府一直在暗地里為三皇子景文秀培養著勢力!

三皇子景文秀在京都裝成一副紈绔的模樣來淡出所有人的視線。

大皇兄景文聰似乎也在這件事的背后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

但不管他們怎么做,他們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做。

只要自己不犯下大的錯誤,這個國家終究是自己的,而到了那一天,這些人的命運……都在自己的主宰之下!

片刻之間,景文睿想明白了這些年來自己擔憂的那些問題,他向許小閑拱了拱手,卻并沒有說一聲謝謝。

“不過,有些事還是得做,不然某些人當真以為我這個太子軟弱。”

許小閑倒是沒有反對這句話,他點了點頭:“若做,就要雷厲風行果斷的做!”

“在涼浥縣有個說法,打蛇……蛇這個東西是記仇的,若是未能打死讓它跑了,它便會藏起來,養好傷,蓄好毒,然后悄悄的找到打它的人,狠狠的咬上一口。”

“這就會要命了!”

“所以我輕易不打蛇,但若是出手打了,那就一定要往死里去打!”

似乎想起了許小閑當初被迫離開長安,然后再次殺回長安,最終血洗長安,一家伙將五大世家給滅門,將五大侯府給取消。

緊接著便雷厲風行的整頓吏治,將那些舊勢力的官員給一網打盡,在最短的時間里便握緊了大辰的權柄……

這小子哪里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子?

他分明是一個極有智慧的權謀家!

“但我依舊有一個疑問。”

景文睿又看向了許小閑,“我……不僅僅是我,是很多人都始終想不明白一點。你而今已經掌握了大辰,你也是許云樓的兒子,你完全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基為帝。”

“可你為何偏偏要來將那質子給接回去?”

“那位質子這么多年來確實是養廢了,可他回了大辰依舊是皇帝。”

“雖然我相信你并不會失去那權柄,可頭上有一個人,事事還得向他請示……這終究令自己難受,又何必呢?”

和景國朝中許多人所想的并無兩樣。

景文睿同樣認為許小閑是為了一個賢名。

大辰的江山雖然是許云樓和唐無妄共同打下來的,但江山卻是姓唐的坐的。

那么在所有人看來,唐無妄的后代繼承皇位才算正統。

可許小閑明明已經將長安給打下來了,事實上他已經終結了唐無妄的傳承,他完全可以自封為皇,甚至改朝換代成為新的君王。

他非但沒有那么做,反而要冒著莫大的危險跑景國來接回那位質子……這和他的鐵血手段截然相反,那么其目的定是挾天子而令諸侯。

這在景文睿看來就是多此一舉。

許小閑卻淡然一笑,他自然沒有說明這事的真相。

“在來景國之前,長安的許多大臣問過我。在來景國的途中,葉書羊葉老先生問過我,蓁蓁也問過我。”

他的視線投入了這萬頃碧蓮,沉吟片刻才轉頭看向景文睿,“我若是說,我根本就無意在廟堂之上,我只想有花不完的錢,守著老婆孩子逍遙過一輩子,你信么?”

景文睿愕然。

他難以相信。

他是景國太子,他極為清楚這權柄之重。

而許小閑若不是為了這權勢,就憑著他手里的造紙釀酒以及冶煉的技術,當初他逃出長安去魏國也能過上他所想的這種日子。

那么這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景文睿不知道,只是覺得許小閑在自己的眼里變得愈發高深了起來。

而許小閑也沒在意景文睿會如何去想,此刻他問了一句:

“五皇子唐不歸住在哪里?我想明兒個去見見他。”

在平陽城的西北角有一條名為三眼井的巷子。

這條巷子極為偏僻,所居多為貧民。

在三眼井巷子的深處有一座頗為異類的宅子。

它占地極大,宅子里有著五重院落,院落里的樓宇雖顯陳舊但氣勢斐然,遠不是這附近的那些低矮土房能夠比擬。

這便是景國的那位質子、五皇子唐不歸的居所。

府邸極大,但下人很少,于是這府邸便顯得極為冷清。

甚至因為這府邸前主人滿門被滅的緣由,在三眼井巷子的居民們眼里,這府邸還顯得有些陰森。

尤其是這府中長出來的那顆參天大榕樹,它幾乎擋住了半個府邸的陽光,連枝干都伸出了那墻頭,以至于那墻頭哪怕是夏天都極為潤濕,還爬滿了不知名的青藤。

此刻,就在那顆大榕樹下的亭子里正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唐不歸,另一個便是范成才。

唐不歸斟了一杯茶,向對面的那青衫儒者恭敬的遞了過去。

“多謝老師告訴學生這個消息。”

范成才接過了這杯茶,卻忽然問道:“若是能回,計將安出?”

唐不歸沉吟片刻,“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范成才一愣,“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