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閑為啥要來找大管家聊聊?
因為從山里出來的這股土匪帶給他了驚喜和震撼!
馬幫馬幫,有人還得要有馬才行,這股土匪居然自己帶來了馬匹,還是駿馬,還全都是漆黑的駿馬!
大辰缺糧也缺馬。
要養一頭好馬可不容易。
這股土匪不僅有馬,還養出了這么好的馬,這至少說明了這股土匪的頭領是有腦子的人——騎馬去搶比靠腳腿桿子強了不知道多少!
比如去歲前往涼州城的時候路上遇見的那股黑風寨的土匪,若是他們有馬,自己那些人肯定就交代在路上了。
那么多的糧食那么多的稅銀,將會全部落入他們的手里。
而自己墳頭的草,這時候也該發芽了。
土匪和土匪是不一樣的。
有的土匪能成大事,更多的土匪將會灰飛煙滅。
在許小閑看來,簡秋香找來的這股土匪顯然是有文化的土匪。
那么他們下山跟著簡秋香跑馬幫圖的又是什么呢?
簡秋香說而今大辰漸漸穩定,土匪的日子沒以前好過,他們迫不得已才下了山,想要干點正經營生。
這個解釋理由是充分的,但在許小閑看來,這股土匪恐怕還另有所圖——
他們有三千人!
簡秋香手里加上馬夫才五百號人!
他們一個個站如鐘坐如松,活脫脫軍伍之人的模樣,這說明他們平日里的訓練極為講究,章法拿捏得極好。
而簡秋香手里的人呢?
當真就是一群江湖好漢。
無組織無紀律的江湖好漢遇見了有組織有紀律還令行禁止的人……許小閑毫不懷疑那三千人能夠將簡秋香的人一口給吃了,連骨頭都不會吐的那種。
他沒有阻止這件事的原因是那些人的家眷真的送到了這百花鎮里,而今真的住了下來,他們的孩子也真的進入了百花學堂。
這就是人質!
有了這些人,許小閑就不再擔心他們會作妖,他才放心的讓第一支商隊離開了涼浥縣去了東邊。
這是他定下的路線。
目的只有一個——他需要這群土匪的投名狀!
他要看看當北境馬幫和威遠鏢局起了沖突之后,這群人是不是真的能悍不畏死的舉起刀。
沒有人知道他的打算。
無論是簡秋香還是季月兒。
甚至就連大管家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來。
許小閑要來見見這位瘸腿老人,不是想要從他嘴里知道些什么,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他相信這茶喝了,這天聊了,他大致就能知道這老人是個怎樣的人。
走入了學堂,聽著那些讀書聲,許小閑那張原本還嚴肅的臉頓時變得滿面春風。
他走了進去,大管家轉頭,四目相對,彼此一笑。
他坐在了大管家的對面,自個從旁邊的火爐上取了茶壺,給大管家滿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才說道:“在這里住的可習慣?”
“極好!比山里好太多太多了,多謝小少爺!”
這是大管家的實話,許小閑嘴角劃出了一道弧線,“習慣就好,若是家里缺了什么,你只管找王富貴……我任命的百花村村長,他若是不能滿足你,他會告訴我,我來給你解決。”
“多謝小少爺,有而今這樣的生活,老奴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這也是大管家的心里話,自從少爺走后,他就帶著刀鋒一直藏在瞿山的深山里,防備著唐無妄來剿殺,也為那么多人的生存操碎了心。
現在好了,三千人丟給了簡秋香,那三千人的家眷都得到了安置,自己也能落個當門房的清閑,這樣的日子,他真的很滿足了,若非得要說有什么想法……
他看了看許小閑,唐無妄當大辰皇帝這對少爺不公平!
這話他當然不能給小少爺去說,他希望的是小少爺能夠快些長大,能夠慢慢明白。
“你這腿……”說著這話,許小閑俯了過去,伸出了手來,一把將那條空蕩蕩的褲管抓在了手里,眉間皺了起來。
大管家以為他會問這條腿是怎么丟的,卻沒料到許小閑并沒有問,而是說道:“改天我給你做一張輪椅,這樣你出行也方便一些。”
大管家心里頓時暖洋洋的,他的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上洋溢著笑意,“多謝小少爺了,老奴杵著這拐杖已經十來年,也已經習慣了,就不勞煩小少爺了。”
許小閑松開了手,端起茶盞了喝了一口,“不麻煩,很容易的事,到時候找個人來推你,你就可以去整個百花鎮去看看,也可以到涼浥城里去看看。”
“人活一輩子,總是會有許多不如意的事。那些事現在都過去了,你就安心在這里養老。給你說二十文一天是騙你的,給你二兩銀子一個月,你這身子骨……太瘦,估計以前在山里面吃了不少苦頭。”
“人們都說有錢難買老來瘦,但營養若是跟不上卻是不好的,所以你以后的生活得自己好生改善改善,若是喜歡喝酒……酒要少喝,等少爺我釀酒作坊建成,少不了你的酒喝。”
“現在所有出來的人都安頓好了,我不知道你滿意不滿意,就算不滿意現在也別提,因為少爺我也沒銀子了。”
“另外就是百花鎮所有人都是融為一體的,我不希望你們的人與其它的村民們格格不入……這個不急,剛下山總是有些不習慣,但得慢慢改變。”
“你那宅子不遠就是李大爺家,他和你年歲相仿,百花鎮和你年歲差不多的也不少,你們恐怕共同的語言能夠多一些,等天氣暖和了都出去走走,和那些老人們聊聊,也可以弄一個老年活動室嘛,喝喝茶聊聊天打打牌啥的。”
“晚年的生活可以過得多姿多彩,但首要的前提是不能將自己給封閉起來,人畢竟是群居的動物,只有語言的溝通,才能拉進彼此的距離,才能找到生活中的樂趣。”
許小閑就這樣看著大管家,就這樣一邊喝著茶一邊輕描淡寫的說著話。
他就像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開導大管家,這些話如春風細雨一般的流入大管家的耳朵里,令他覺得自己原本已經油盡燈枯的身體似乎都再次煥發出了生機。
大管家的那雙眼睛沒有流淚,他早已過了感動到流淚的年紀,但他卻覺得有些酸楚,在這一瞬間他陡然發現這些年的守護,是值得的!
大山里受的那些苦,是值得的!
許小閑站了起來,“我得回去了,對了,我該怎么稱呼你比較好?”
“小少爺,若是、若是你愿意,就叫老奴一聲常伯!”
許小閑點了點頭,走的時候將大管家身上的那條毯子拉了拉,給他蓋住了露出來的腿。
“好,常伯,以后無事也可以來我府上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