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日,什么情況……”
江森一早醒來,就發現放在書房的手機,昨晚上被轟炸了整夜,未接來電和短信多到爆炸,然后趕緊上網打開各大論壇一瞧,頓時破口大罵個別人干活沒腦子。
你打擊我就打擊我,何必拉曲江省全省下水?
當一群傻子還以為這事兒是奔著高考本身去的時候,江森的思路,直接就奔到了最底層。
毫無疑問,搞他的人,還是那群人,搞他的邏輯,還是那個邏輯。
總之輿論大旗的歸屬,絕不能旁落,這就是某些人的終極目的。
畢竟不論和平年代還是戰爭年代,文化和輿論陣地,都是能見血的!
輿論陣地必須掌握在自己手里!
“二哥!這還不搞死他們啊?你都全省第一了,拿什么作弊啊?!”打開qq,李正萌暴怒的留言就跳了出來,是早上4點多發來的,留言滿滿兩個對話窗口都裝不下,江森從上往下拉,見這小子比他這個當事人還激動,嘆口氣,搖搖頭,給回了一句,“別急。”
對李正萌,他確實沒什么好解釋的。一來他不見得能聽明白這件事里頭的深意,二來萬一他要是稍微明白了一點,那特么滿世界叫起來,后果恐怕更加嚴重。
這件事說復雜也復雜,在啥都不懂的人看來,可能一層層抽絲剝繭分析下去,他們大概率會產生“我草!真相居然讓人這么毛骨悚然”的驚叫聲,然后以為自己已經身處某些“大事件”的旋渦之中,并由此既感到驕傲又感到恐慌,再忍不住暗戳戳地四下與人分享,搞出一副逼格與水平同在,性命與屎尿齊飛的架勢——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玩意兒,其實一直以來就融于千千萬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只不過平日里不動腦子,等事情發生了,才會感覺“政治好可怕”。
但其實呢?可怕你個大頭鬼啊!
感覺可怕的人,說到底無非是沒讀過書、眼界淺薄、思想格局不夠。換言之哪怕是馬瘸子那種村里的赤腳醫生,江森跟他說這些東西,馬瘸子就能接受得非常快,從那個飛機大炮年代里走過來的人,見慣了生死,再看這些東西,自然就覺得很稀松平常。
而江森本人,則是經受過大量的有意識的自我訓練后,算是把這些事情看淡了。英雄見慣亦常人,哪有什么逼格不逼格,高度不高度的,說白了,都是為了爭取各自的利益。
大人物、大的利益集團能動用的資源多,攪動起風浪自然就大,就給人一種時代風云的感覺,小人物、小的利益集團沒那么大的能耐,能發動的力量就小,就讓人看了覺得low逼。
但本質上,菜市場里兩個農婦為了幾毛幾分錢的菜價斤斤計較乃至動手,和那些大利益集團為了搞定對手而動用某些手段,其實就是一碼子事。
蛋糕就這么大,你說要這樣分,我說要那樣分,誰都不服誰,可不就打起來了?
放在國際上就是世界大戰,放到和平年代就是黨派斗爭,有什么稀奇的?有什么逼格?有什么大不了?有什么政治好可怕?但凡讀過點馬列,都不會對這種大呼小叫。
就像江森看到眼前的場面,他心里其實一點都不慌。
只是純粹地覺得,對手做事,太不講究。
拿高考這種事來搞風搞雨,真心壞規矩啊!
嗡嗡嗡!嗡嗡嗡!
江森翻動網頁的時候,手機忽然又響。他拿起來一看,見是個市區的號碼,而且看起來有點眼熟,馬上便接起來,就聽那頭沉聲道:“喂,你好,是江森同學對嗎?”
“是我。”
“我這邊是市宣傳部綜合處,網絡上昨晚上關于你高考的一些輿論,你注意到了嗎?”
“剛看到。”
“好,那我就不多解釋了。剛剛省里上級部門通知我們,讓我們這邊先跟你稍微通個氣。這件事情,社會輿論影響力比較大。省里有關部門,已經在著手調查和解決了。你個人的話,暫時先不要向社會發聲,以免輿論進一步擴大,不容易收場。”
“好,我明白。”
“我們會持續關注這件事的,再見。”
那邊便掛了電話。
簡單的一通電話,看起來好像什么都沒說,但其實弦外之音不少。
只不過江森也聽不出來,到底對方是什么意圖。
市里轉達省里的話,可能是省里的意思,也可能是市里的意思,也可能是雙方共同的意思。至于要求,就是一條,讓他暫時先閉嘴。而讓他閉嘴,目的無非也就兩個。
一是有可能某一方想要借著這件事,要讓他站著挨打先別動,把他的個人影響力直接打下去,也就這撥人不希望他再繼續朝著扛旗的方向走下去,最好這面旗能交到他們想要培養的人的手里,比方說,交到某開車師傅的手里。
第二種可能,就是支持江森扛旗的這一方,這回想要借著這件事來一波反擊。讓江森閉嘴,就是讓他當誘餌引蛇出洞。叫對手單方面把事情鬧大,這樣責任就全都落在對手身上。到時候上頭一怒,法理人心在我,那邊估計得完蛋一大片。
只不過這樣的話,就得先委屈江森一陣子了。
所以說到底,就是這通電話有可能是自己人打來的,也有可能不是,最后的結果,可能是他要完蛋,也有可能是他要再逆勢而上一次。
說白了,就是目前局面,根本無解。
只能耐心地等到后續的發展,然后看雙方的微操水平到底如何,雙方之中,到底誰才能這個過程當中,一點點地扭轉局勢,讓局面倒向對自己有利的這一邊。
至于這波火拼的后果,不管好的壞的,自然全都要落在他江森的身上——看起來好像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樣子,但問題是,誰讓他江森出名呢?
真以為名利雙收的好處,是那么容易吃進肚子的?
沒那個承受能力,沒那個本事,是早晚要吃壞肚子,是要吐出來的!
江森放下手機,腦子里慢慢捋順這件事后背的邏輯。因為這回站得夠高,所以幾乎一眼就看清了真相,比網上那些窮逼逼的,早已經不是高出幾個段位,而是高出幾座山了。
默默地在衛生間里洗漱完畢,又給自己泡了兩碗泡面,一邊吃早飯,江森又繼續往下想,分析眼當前的局面。這件事,是昨晚上突然炒起來,目前看來,搞事情的那一邊,其實段位很低,水平不高。能把高考分數拿出來炒,說明腦子里是沒有那根線的。
但也有可能,就是另一邊——簡稱“圓方”或者“車方”或者“寒方”好了,誰讓開車師傅也出名呢,總不能只有森哥一個人出來承受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東西——把這件事外包給了某些炮灰機構,到時候查起來,只要說是為了炒作,“圓方”背后的人,就能全部切割出去,半點不需要承擔責任,然后這些外包人員,就可以依法處置,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這么大的事情鬧出來,按造謠、誹謗國家機構的罪名來處理,估計坐牢都夠了。
不過仔細想,可能“外包人員”作案的可能性,還是比較低的,因為江森根據昨晚上李正萌給的大量留言的時間線來看,一開始對方其實只是扔出了“江森作文好垃圾”和“江森水平好低”這兩團屎,“江森高考作弊”這個說話大規模流傳,其實已經是在凌晨12點之后。
那么這個事情,就更有可能只是“外包人員”稍微引導,然后網絡群眾自發投入的結果。畢竟如果真的有人敢承包這種業務,腦子里肯定裝的也不可能是屎。
這樣一來,這件事的真正責任方,可能也就找不到了。
——總不能把一個隨便說了句瞎話的人,莫名其妙就抓起來。
人家或許只是湊個熱鬧呢?
幾萬人湊在一起胡說八道,連個帶頭的人都沒有,就是人云亦云胡咧咧,你能怎么地?
所以這件事的真相,經過一夜發酵,確實已經撲朔迷離。
最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支持江森這邊的人里頭,有個腦洞特別大的貨色,干脆就利用了江森這件事,故意把輿論炒大,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對方的輸出反彈回去。
那么分析到這一步后,暫時的結論也就出來了。將昨晚上的斗爭過程,暫命名為“斗爭第一階段”,第一階段的總體情況就是:“圓方”恨不地道地拿高考這個話題出來作死,以達到搞臭他江森的目的,目的是基本達到了,但客觀上把柄也留下了;同時“我方”雖然目前看來就是被摁著往死里捶——這個“我方”,主要就是江森個人——但是正因為我方還沒還手,所以局面上看起來雖然被動,但站在斗爭的宏觀角度上看,依然保留了極大的反擊余地。
因而接下來,江森感覺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和忍耐。
一來剛才市里才來了電話,別管對方到底是什么意圖,但總之是代表有關部門意見,江森作為一個良好市民,必須無條件配合,所以短時間,不閉嘴也得閉嘴,這是沒得選的。
二則在江森自己看來,這種閉嘴和第一時間的沉默,在戰術上其實也對他有利。畢竟“澄清”、“聲明”、“警告”這些東西,永遠只有在還沒使用和第一次使用的時候,能起到良好的效果,用的次數多了,律師函也就成廢紙了。所以即便要開口,那肯定也要等最合適的時機再開口,爭取做到一擊制勝。就好比是跟女孩子談戀愛,表白這玩意兒絕對不是放在開始的時候使用的,而是放在已經拿下之后。表白不是發起戰斗的沖鋒號,而是得勝歸來的浪漫煙花。
就像現在的局面,江森如果開口逼逼,宣布老子要開戰了,其實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只有等事情發酵得差不多了,他再出來說話,那個時候,他能找到實實在在的對手,說話才管用。而絕不是對著一群“網友”撒脾氣。須知,“網友”就像堂吉訶德眼里的巨人,實際上“網友”這個目標,是根本不存在的。要是真的有人怒火中燒到長矛捅風車,只會在爭取中間派的過程中徒增笑柄,給自己拉低分數。這樣的事情,江森絕不會做。
最后還有一點,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江森很明白,只有自己閉嘴了,先讓他的支持者們出來打頭陣,才有可能把“圓方”在網絡上的力量全部暴露出來。
因為人是會膨脹的。
只有他“輸了”,那些很高興看到他輸掉的人,才會跳出來宣布勝利。
他輸得越慘,背地里的王八蛋就會跳得越歡。
到那個時候,才能該打擊打擊,該收網收網,作戰目標明確了,戰斗才能有的放矢。
輿論工作,就是這么既復雜,又簡單。
關鍵是,必須要有戰略定力。
兩包泡面吃完,江森當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下樓扔了垃圾,然后回到家里,就坐到電腦前繼續碼字。今天不是沒有別的事情,而是他想稍微緩一下,看看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我的老婆是女帝》開篇寫起來有點難受,因為有大量的利益關系和人物矛盾需要用簡單流暢的場景和對白交代清楚,所以江森寫得又慢又卡,不過等寫過前兩萬字,等到第一個比較具體的劇情矛盾出現后,主角開掛、裝逼外加和女主的狗糧一撒,江森的碼字速度,就特么跟開火箭似的,直接飆升了。早上三個鐘頭寫完,中午草草吃了兩包速凍湯圓,下午的時候,江森的效率就堪稱飛起。不過唯一有點煩人的,就是電話又來了好幾通。
老孔的、吳晨的,還有蔣夢潔的。
跟前兩個貨,江森隨口說了句不可能就掛了,畢竟全省狀元還能抄誰的?除非提前泄題。但這話誰敢亂說?哪怕現在網上吵得一塌糊涂,也沒人敢隨便造這個謠,不然大概率牢飯管飽。
不過蔣夢潔就有點難纏,看樣子是鐵了心要睡到他。
可是今天的江森已經不比昨天的江森。自打昨天意識到蔣夢潔和夏曉琳是同齡人后,江森忽然就覺得這事兒特么的有點亂輩分,一下子就再也不覺得蔣夢潔是個“漂亮小姐姐”,對她的感官,忽然就變成了“美麗老阿姨”。躁動的內心,也隨之寧靜下去。所以今天不管蔣夢潔再怎么撒嬌,江森就是不為所動,氣得蔣夢潔頭一回主動掛了電話。
“啊……!”
被連著打斷三次,江森下午碼字的思路也斷了。看看桌面上的稿子,一下午寫了兩章6000來字,加上早上的將近9000字,感覺今天也寫得差不多了,干脆就停筆收工,起身去廚房拿了個蘋果過來,邊吃邊看看網上輿論情況發酵得怎么樣了。
然后打開某撲一看,果然那群王八蛋還嫌不夠亂。
看樣子貌似還是想直接把他打成粉末,再踩上一萬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短短半天時間,又是那家《南江都市報》,居然采訪到了這次曲江省語文閱卷組的大組長,曲江大學的陳建新教授,還拍了段視頻,發到了網上。
視頻上,陳教授溫文爾雅,微笑說道:“江森那篇作文,我印象非常深刻。當然我的意見,其實不是給四十五分,而是給三十六分。但是當時有一位老師,情緒特別激動,說江森的作文至少應該給到五十分以上。那我就本著民主集中的精神,讓我們整個閱卷組,重新給打了一次分數。后來那位老師還是不肯罷休,又去找了更上級的領導,最終江森的這個得分,才變成了現在的四十五分。”
“所以說,江森的作文得分,其實是不到四十五分的?”
“我只能說,如果沒有那位老師的堅持,肯定沒有。”
江森看著這位滿臉儒雅的陳教授,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這段話,誘導性太強了,特么的簡直就是在騙傻逼啊……
要不是聽蔡純潔說過他這45分的作文分是怎么來的,江森簡直自己都要被騙進坑里了。
陳建新口中那句“我的意見是給三十六分”,旁人一聽,肯定直接就把他的初始得分當作36分了,然后接下來陳建新又說“重新改了一次之后”,蔡純潔又去“找了更上級”的領導,才最終拿到45分。按這個邏輯,就好像他的作文分,是靠著外力從36分拉到45分。
中間差了足足9分!
但事實上呢?江森是知道的,他的初始得分,是42分,只不過要回來3分而已。
可就是這9分和3分的差距,他的裸分文科狀元,那就沒了啊!
而至于一開始42分的真相,這個陳建新卻用話術直接跳了過去,根本連提都沒提!
這該槍斃的狗東西!
江森連忙翻了下評論,果不其然,這才下午五點不到,壓根兒都不是上網的高峰期,網絡上卻已經有人在利用這個視頻帶節奏,高喊他的文科狀元是“作弊”得來的。
更有人直接扒出,那個“意見很大的老師”就是東甌中學的蔡純潔。
一時之間,網絡輿論沸騰。
“我日了!東甌市為了搞這個狀元,下血本啊!”
“知道江森的作文水平不行,居然直接在閱卷組安排了人手,牛逼,真的牛逼。”
“我的天吶!這是高考啊!東甌市怎么敢的?”
“強烈抗議!嚴正要求取消江森的高考成績!”
“連高考都淪陷了,有些個為人民服務的組織啊,真是呵呵呵……”
義憤填膺的,陰陽怪氣的,網絡上“民意洶洶”,江森簡直變成人人喊打的對象。
而更惡心的是,圓寒居然也特么跟著發了篇文章。
“我向來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他們的行為,但結果今天,他們還是成功突破了我想象力的極限。那位這幾年跟我捆綁得比小四還緊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老二同學,你現在感覺還好嗎?我想應該不太好,就像我小的時候說謊被抓的時候,內心總是忍不住要慌張。但是老二啊,你要知道,做人誠實,也沒什么不好的。大就是大,小就是小,硬就是硬,軟就是軟,持久就是持久,秒射就是秒射,勇敢地承認,才能找到適合自己去的地方。”
這篇破路開車的小博文,一經發出,轉發量分分鐘突破十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人在轉發,不過底下的幾千條留言,倒確實是證明了,這年頭圓寒頂級流量的影響力。
“哈哈哈!說得好!一個小軟秒,非說自己是大硬久,現在露餡了吧?”
“閱卷組的組長都跳出來說話了,江森這回真的逃不了了。”
“如果去掉作文不該拿的9分,江森的總分就到全省15名開外了,離狀元差得遠了……”
“很不好說他的其他幾門得分,是不是也有問題啊?”
“曲江省這回不給個說法出來,真的令人失望。上個星期他們全省對江森的宣傳有多厲害,現在就應該有多尷尬,真心臉都打腫了啊。”
“江森這種人物,本來就是不存在的。曲江省硬要造神,不知道到底在圖什么。”
“我現在只關心分數還能改回來嗎?”
“36分的作文得分,全球最暢銷作家,真的是諷刺啊。”
江森越看越皺眉,整個網絡上,居然貌似連一個替他說話的人都沒有。
水軍和路人,已經分不清了。
普通人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被這些言論洗腦的比例,幾乎是百分之百……
難怪未來十年,網絡輿論會一邊倒成那個樣子啊。
就這操控輿論的手段,誰特么能扛得住?!
“這里的球證、主辦、裁判、協辦,全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江森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周星星同學《少林足球》里霆鋒他爹的那句臺詞。
正愣神間,手機忽地又響了起來。
江森把手里的蘋果幾口吃完,在褲腿上擦擦手,拿起了手機。
程展鵬打來的。
語氣驚慌。
“蔡純潔老師心臟病發作,送去搶救了。”
江森心里,頓時咯噔一聲。
蔡老師這要是氣死了,那豈不就死無對證?!
建新,我日你大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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