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午休片刻,在十八中上課的最后一個下午,江森心態平穩,結結實實地又刷了一套文綜卷,然后聽鄧月娥、張雪芬和史麗麗輪流上來講了一遍。但講完后發現時間還有挺多富余,就又用“假設睡過頭半小時”的訓練法,趕緊又以極快的速度,刷了一套英語。就這么慌慌張張地做下來,按最后的作文滿分來算,得分依然有144分,穩如泰山。
下午四點半不到,江森趕在放學鈴響之前,返回寢室,把所有考試需要的證件和考試不需要的證件,全都收拾了一番。包括但不限于準考證、身份證、學生證、國家二級運動員證、曲江省作協會員證、東甌市作協會員證、甌城區作協會員證、甌順縣政協委員證、甌順縣青聯委員證,以及他的新名片。證件除外,還有接下來兩天備用的一套卷子,一大盒新買的水筆,鄭小斌送的最高規格2B鉛筆套裝,兩身換洗的衣服,以及——高中三年所有高考用得著的課本,最后兩天,足足48小時,總不能真的只做一套題維持狀態,課本這個東西,不論如何,還是有必要再要翻一下的,哪怕是當作某種意義上的精神撫慰也好。
考試相關的東西,裝了滿滿一書包,外加一整個行李箱。五點不到,江森先去食堂吃了晚飯,然后回到寢室洗把臉,拿出程展鵬還給他的手機,給他打了個點電話,就背上書包,揣上錢包,拉上行李箱,走出了202宿舍。從宿舍小院出來,學校的操場上,仍到處都是打球的少年。江森走得很低調,跟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道別之類的話,反正也不認識,也沒必要。只是當他走遠,操場上的不少孩子,都不由自主地,朝著他的背影,投去了崇敬的目光。
不論前路如何,森哥都已經是十八中的傳奇。
從洞開的校門里出來,程展鵬已經等在學校外頭,老邱的那輛SUV,停在了校外。江森把裝滿書的行李箱,放進車子的后備箱,但是卻沒忙著走,而是背著書包,又走進了菜市場。
路過那個他曾經打工的早餐店,店門緊閉,老板娘早就打烊。然后繼續往前走,走過熟悉的派出所和派出所隔壁的小館子,走過他曾經住了兩夜的小旅館,走過那個通向黑網吧的小區門口,一直走到了那間瀕臨倒閉、卻遲遲不倒的寵物醫院門前。
江森走進門,屋子里頭,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立馬蹦了出來。
“考完了?”老板有點呆。
“沒呢,大后天考試,今天回去。”江森蹲下來,摸了摸一個多月不見的兔子的腦袋,然后站起身,掏出錢包,麻利地數了五張毛爺爺出來,遞給老板,“等我金榜題名回來接它!”
老板嘴角抽抽,“你特么搞得這只狗好像是你媳婦兒一樣。”
江森嘆道:“總要有點出征的儀式感,我特么除了接這條狗,還能接什么玩意兒?”
老板道:“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
“神經病,我特么還用介紹,我長得有多帥難道我自己不知道嗎?”
“我草……”
“你這兩天不要倒閉了啊。”
“哎呀放一萬個心啦,大不了我帶它回甌南老家養了好吧,你有我手機號碼的嘛!狗在人在,狗亡人亡!”
“嗯……”
江森聽得有點略不放心,這種狗屁臺詞,好像他馬上就要見不到這只狗兔子了似的……
但是也沒工夫耽擱了,總不能連著四五天都把兔子關在學校里養。
而且現在找人,時間也不夠了。
程展鵬和老邱,還在校門口等著他呢。
“好了,好了,就拜托你了。”江森扔下錢和兔子,匆忙地轉頭就走。
片刻后,老邱的車子在校門口緩緩啟動,徑直駛向甌順縣方向。足足四個半小時后,晚上九點四十分,車子在距離甌順縣行政中心大約800米的地方,三人深夜住進了甌順縣招待所。招待所的環境跟旅館差不多,安頓下來后,江森匆匆洗了個澡,然后倒頭就睡。
這一覺,無憂無慮地一口氣睡到次日早上八點。
江森拉上程展鵬和老邱,一路步行,走到了甌順縣中。作為甌順縣全縣僅有的三個指定高考考場之一,此時學校里里外外,正有不少學生正在進進出出。學校的各個教室雖然已經作為考場被封鎖,各扇大門都貼了封條,但是進入校園,在考場樓下認個門,還是被允許的。
江森在學校口出示了準考證后,那門衛見是“我縣名人”,差點把校領導都喊來。但是在江森的制之下,門衛終于恢復了冷靜,并喊來一個同事,陪著江森一起走了一趟。
甌順縣中面積不小,幾乎跟東甌中學差不多大。
江森隔了將近兩年重回故地,四周的場景,依然讓他感覺陌生——上一回過來,是2005年的8月底。那次全市臺風,甌順縣中作為全縣災民的安置點,發揮了不小的作用。然后等到災情結束,妄圖把他搶回縣中的伍超雄就被調去了青民鄉中。很是悲催。
由學校的保安領著,江森在學校里走了兩趟,在完全把路認清,記清楚教室的位置,并反復確認無誤過后,才從學校里退出來。
等出了學校,九點多鐘,三人又在校外的一家面館吃了早飯,才返回了招待所。
回招待所的路上,中間路過一間書店,江森還看到書店外在賣他的兩本書,還掛著特么從祛痘靈廣告上截圖下載來的他的巨幅照片——實話實說,帥得一筆。
只可惜,違法。
跟祛痘靈的這場長達兩年的肖像權矛盾,等到高考結束,也是時候該處理一下了。
鄭悅那個大訟棍,想大生意都快想瘋了。
不過不著急,只剩最后幾天了,更要穩住。
程展鵬因為覺得無聊,在書店里買了本圓寒前面出版的《野百合》,封面字體設計得很另類,中間的“百”字特別小,“野”和“合”兩個字大得很多,遠遠看過去,就是野合兩個字。其實很不好,但是這個東西,可能又確實符合這群城市小資的另類口味。他們可能覺得這么做,很“精神自由”,很“思想獨立”。可是江森知道,其實他們只是想裝逼。
然后通過裝逼,來掩飾自己沒文化的本質。
早上看完考場后回到招待所,隨后的一整天,江森就沒有再出門了。趁著午飯之前,他把數學卷子做了一下,然后對了答案,自己改的話,很給面子地打了146分。
接著等吃過中午飯,下午休息到一點半,又開始埋頭刷語文卷子,這次直接連作文都寫了一遍,扎扎實實的,直接寫到了3點40分。比預計的,多花了十分鐘,但也關系不大。
不過做完語文試卷后,他就不再繼續壓榨自己了。
體力也需要保存。
一直到五點半吃了晚飯,七點左右,他才又刷了套英語。
八點出頭,就不再動彈。
準備打算睡覺。
至于特地放在行李箱里帶來的那些課本,就隨意地拿出來,放在沙發上,到目前一直沒翻過。
而且看樣子,是沒什么工夫再去怎么翻了。
直到八點半左右,他洗了澡,只開著床頭燈,半靠半躺在床上,大腦異常不冷靜,然后就閉著眼,幾乎跟默背一樣,在腦海中把從高一開始的政治課本的目錄,飛速到掃蕩下來。每條目錄所對應的內容,仿佛已經刻在骨子里,記得清清楚楚。然后他還覺得不放心,干脆把五本政治課本全都搬上床,一本接著一本地迅速翻下來,邊看邊不住地在心里打上鉤。
這三年來的努力,一天都沒有白費!
“哎!太陽起來我爬山坡!”
一口氣翻到第五冊,江森正看得專心時,樓下面,大晚上的忽然有人高唱起了歌。他也沒當回事,繼續看自己的。然而一直等到他把整本目錄都翻完,翻到最后面的一個單元,心里隱感到煩躁時,樓下的歌聲卻依然沒停。不僅沒停,唱歌的人還越來越多。
“喂!輕一點!學生后天要考試呢!”程展鵬終于探出頭,沖樓下大喊了一聲。
樓下的一群人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嘻嘻笑著根本不回答,而且越來越吵,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江森走到窗邊,朝樓下看了眼,然后他的房門外,就響起了程展鵬的敲門聲。
江森走過去把門打開,程展鵬問道:“要不要換個地方住?”
“嗯……”江森直接做最壞的打算,就當樓下的人是故意的,對程展鵬道,“讓邱老師過來一下,我有個事要麻煩他。”
“什么事?”老邱直接從隔壁房間里走了出來,氣呼呼道,“馬拉個幣的,這群狗東西真是要死哦!大晚上在招待所門口吵!”
江森直接一抬手,拍在了老邱的肩上,“所以這個事情,就必須拜托你了啊!”
老邱眉毛微微一跳,心中閃過不祥的預兆。
江森卻露出了笑臉。
三個人掐著時間,在房間里耐心地等待了大約又有半個小時,等到九點半,江森對程展鵬先點了下頭,程展鵬起身下樓,去找樓下的人和平交涉了一番,毫無作用。
程展鵬回來后,老邱對江森說了句,“醫藥費你報銷啊。”
江森道:“我出十倍。”
老邱一咬牙,立馬滿腔豪情,風風火火走了下去。
沒過半分鐘,縣招待所門口,立馬響起了老邱和對方對罵的聲音,然后伴隨著啤酒瓶砰的一聲裂開的聲音,江森立馬拿出手機,給縣公安分局的刑偵大隊值班室打了電話——
上回給江阿豹收尸的時候要來的。
“喂,你好,我是甌順縣政協委員江森,我要報案。甌順縣招待所門口有人聚眾斗毆,有個市里來的老師快被人打死了,對,現在還在打,你們聽。好,請快點,情況很緊急。有大概十幾個人,請多派人手,千萬別讓他們跑了,我懷疑是故意尋釁滋事……”
打完電話,江森和朝程展鵬一攤手。
程展鵬聽著樓下老邱的慘叫,走到窗邊朝樓下看了眼,眼皮子直跳。
生怕等警察來了,老邱就被打死了。
但幸好“江森”和“縣政協委員”這兩塊牌子,在甌順縣都管用,加在一起,就更加慣用。甌順鎮屁大的地方,最多不超過五分鐘,遠處的警笛聲就疾馳而來……
十幾分鐘后,那些在樓下鬧事的人,就被一個不剩,統統拷走。
而老邱,則繼上一次腦殼被打破后,這回又解鎖了斷胳膊的人生成就,輕傷住進了醫院。
程展鵬連續去當陪護,而江森,則睡得十分香甜。
至于那些人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江森就不在乎了。
哪怕明天再來一次,那不是還有鵬鵬嗎……
寧教我負……
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搞得好像自己要當反派一樣。
老子這么帥的年輕人怎么能當反派?
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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