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三天,其實毫無意義。只不過是剛好趕上周一到周三,所以十八中這邊迫不及待,就拉上十一中和十三中兩個難兄難弟,牽頭搞了個三校聯考,生怕機不再來。
而在往年,這種事情十八中肯定是堅決不干的,或者說簡直是躲都來不及。但直到上學期,東甌市全市高一統考的成績出來之后,程展鵬的心態就全變了。
他就仿佛一個被人退婚羞辱的少年,發誓此生必要找回面子,然后刻苦修行、刷怪升級、殺人奪寶、歷盡劫波,終于在刷到滿級神裝后,就急不可耐地要找往日里看不起他的人,逐個上門裝逼打臉。那種文有江森、理有林少旭的豪邁之情,在東甌市高中圈子的底層,簡直是難以言表的爽。而十一中和十三中這邊,自然也清楚程展鵬到底是幾個意思。
只是作為常年以來抱團取暖的好伙伴,他們總不能因為看兄弟闊了,就表現出明顯的眼紅狀態來。不僅不能眼紅,還得祝賀程校長歐神附體,一把就特么抽到一張超級SSR。
這次答應一起搞這場考試,兩邊的校長,一方面也是想利用一下十八中的“好學生”資源,再來看看自己學校這批學生這半年來的學習成效怎么樣,另一方面,很難說也存了某種不良的心思,其實就是等著盼著,十八中的強力外援撲個街。
文科或者理科,以十八中的資源,最多只能選擇保住一邊。
除非程展鵬他日子不打算過,要一把梭哈!
“校長好!”
“校長早!”
“嗯,早。”
過去幾年很少在教學樓里露面,長時間只在外面討錢的程展鵬,這段時間開始頻繁地在十八中的高中教學部里現身。早上七點多,學生們陸續到校,程展鵬就守在高二七班所在的三樓樓梯口,一直等到將近八點,見到江森出現,特意問了聲:“江森,昨天休息好了嗎?”
“還……湊合吧。”江森看著程展鵬好像很興奮的樣子,隨口又反問了一句,“你呢?昨晚睡得怎么樣?”
“我?我又不考試!你問這么多干嘛?”程展鵬忽然甩了個臉子,很認真道,“好好考!三校聯考呢!磨磨蹭蹭現在才來……”嘀嘀咕咕著,很神經質地又走開了。
“有貓病……”江森看著校長走開,轉身進了教室。
這次考試,說正式也正式,但又不是非常正式。
江森他們沒分桌,偷看依然很便捷。
考試的安排,是每天早上考一門主科,從周一到周三,分別是語文、數學和英語,下午則分別考兩門副科,這樣三天下來,剛好九門考完,而且全都要算進總分里。
很傻傻逼的一種考法,但垃圾學校就是喜歡這么做。并且早上的主科考完后如果還有時間,中間還能穿插著上一節課,傻逼指數就顯得更加拔高了一些。
不然按江森的想法,大可以直接把理化生摘出來,搞個文綜卷子,好好地兩天時間搞定,剩下一天還能好好上課,兩不耽誤。但或許這就是好學校和垃圾學校的區別吧。
思維方式上,就完全不一樣。
“江老師早上好呀!”江森一坐下來,坐在后頭的陳佩佩,就歡脫地大喊起來,“聽說你拿全市一千五百米第一了是不是?”
“嗯哼”
“金牌咧?”
“給教練拿走了,說要掛在學校展覽室里。”
“哇,那你不是白白跑了個第一?”
“就是說啊!”江森很配合地一拍桌子。
正在吃飯的季仙西嚇了一跳,握著塑料奶瓶子的手狠狠一捏,一攤白色液體就滋地一下噴出來一大管,灑得他滿身都是,桌上也濕了一小片。
“江森!你特么有病吧!”季仙西一大清早的,整個人就火氣巨大。
剛才江森過來之前,班上的姑娘們就全都在說江森江森江森江森,聽得他酸到簡直想把手里的塑料袋都吃下,直接拿胃酸消化了。
這會兒江森一過來,陳佩佩就開始勾搭,于是他往日里內心深處那種想睡陳佩佩又不敢表達的情緒,在上周陳佩佩成為鄭小斌女朋友那一刻被點燃后,一直忍到今天,就在剛才那一陣姑娘們關于江森的咿咿呀呀的議論聲的催化之下,此時此刻,終于達到了頂峰。
江森一這巴掌,仿佛萊克星敦的第一槍,直接給了季仙西一個造反的指令。
他怒不可遏,他妒火中燒,他咬牙切齒,朝著江森發出一聲怒吼,可就在他要把內心的情緒全部發泄出來之時,教室外面,卻突然響起一個更兇猛的聲音,“季仙西!你出來!”
夏曉琳一嗓子就把季仙西吼了出去。
十幾分鐘后,等西西同學回到教室里,人已經不行了。
他頹喪地低著頭,嘴里罵罵咧咧,詛咒學校,詛咒社會,詛咒國家。
江森聽著他對世界的抱怨,忍不住安慰道:“西西,你不要這樣。其實也不完全是你的錯,我也是有責任的。最近這段時間,確實是我讓你承受了過大的壓力。
你就當我不存在好了,你就當我是電視里的人,是那些什么明星啊、專家啊、運動員的結合體,是個虛無的、你幻想出來的人。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像我這么完美的人呢,你說對不對?根本不科學,也不合理,完全不符合邏輯。
以后看考試排名,直接忽略掉第一名,就當不存在。你就把我當作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我在天上,我身邊的人有達芬奇、愛因斯坦、趙元任,等等等等,你在地下,你身邊的人,有尼古拉斯趙四、張狗剩和王鋼蛋……”
噗——!
江森身后,黃敏捷笑噴出來,立馬低頭把臉埋住,笑得肩膀一抽一抽。坐在不遠處的班花陳超穎,也忍不住大喊起來:“江老師!你差不多就行了,西西要哭了都!”
“哈哈哈哈……!”
全班一陣狂笑。
季仙西突然拿起書包,就要走人。
江森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干嘛?”
“你麻辣隔壁!”季仙西狠狠一甩,卻沒有甩開,“你管我干嘛!”
江森使勁一拉,把季仙西拉得坐了回去。
全班的笑聲一停,江森看著他,問道:“季仙西,我沒欺負你吧?”
季仙西冷冷一聲:“哼!”
“這學期從頭到尾,可都是你自己先挑的事。”江森干脆直白道,“你覺得我搶你的風頭了,覺得我又這樣那樣了,心里不服,又特么干不過,只能這樣慪氣,是不是?”
季仙西被江森說到心坎里,臉色更加垮下來。
“有必要嗎?”江森一笑,放開了他,“看我不爽,你特么就想辦法贏過我嘛,這么要死要活的,你是覺得生氣能提高智力還是生氣能提高分數?年輕人,這個世界是唯物的,唯物的問題,就用唯物的辦法來解決。發脾氣有用嗎?拿起書包就走,有用嗎?逃避能解決問題嗎?你走嘛!你走了語文考試零分。我是無所謂你考多少的,你自己要是無所謂,那也隨便。
反正夏曉琳肯定也不用同情你,她只會在心里說你是傻逼,并且覺得剛才罵你罵得對!為什么對啊?老子全校第一,我都不好意思罵人,你特么好意思罵我?別說罵我,你就是弄死我,你也進不了全市前一百啊,沖我發脾氣,有意義嗎?”
“說得好!”朱杰倫大清早就開始捧哏,啪啪啪鼓掌。
可惜班上應著寥寥,只有邵敏那傻逼,腦子失靈時不靈地跟著一起拍了拍。
全班所有的姑娘,只是用崇敬的目光,靜靜聽著江老師教育年輕人。
“沒用的,你不拿出成績,做什么其他的舉動,在別人眼里,都跟小丑一樣。我說實話,你特么再難有我去年那么難嗎?你這個生活場景的難度,咱們拿來量化一下,估計連我的百分之十都不到啊,知道嗎?我去年一整年,至少得比你現在努力十倍,我特么才能活下去,我那時候要是跟你現在一樣,我特么跳樓死十次都不止了。行了,到此為止。”江森拍了拍季仙西的肩膀,“你也是聰明人,別跟個傻逼一樣了,傳出去要是都說我身邊坐個傻逼,我特么哪天搞不好也得莫名其妙跟你一起丟人。”
江森說完,季仙西徹底就安靜了。
班上的姑娘們嘀嘀咕咕,都說江老師思想工作做得真棒,不愧是政治能考滿分的。
季仙西則傻愣愣到抱著書包,低頭看著桌子,腦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片刻后上課鈴聲響起,夏曉琳腳步匆匆抱著一大捆試卷走進來,季仙西才回過神,眼神復雜地看江森一眼,趕緊把書包放回了抽屜。
江森也合上課本,微微喘了口氣。
這個月,基本就沒有復習過,日常學習,全靠上課聽講。
這回期中考,難搞了……
把課本放回抽屜,拿出已經用得很順手的某個特定廠家生產的水筆,前排的卷子,很快就發到了手里。江森拿到卷子,往后一傳,注意力便馬上集中起來。
與此同時,學校外面,孟慶彪也踩著上課的鈴聲,帶著高處長,昂首走了進來。
“孟局!”行政樓一樓,曾有才見到大領導現身,急忙跟孫子一樣飛奔上前。
孟慶彪正缺個人帶路,直接問道:“你們今天,是期中考吧?”
“呃……”有才其實也不是太清楚,弱弱地回答,“是嗎?”
“你在問我?”孟慶彪被逗樂了。
高處長忍不住道:“算了,算了,直接帶我們去高二那邊看看吧。”
曾有才這才反應過來,問道:“找江森吶?他現在在考試吧!”
“問這么多干嘛?讓你帶路,你就帶路。”高處長煩躁地催促著。
就在這時,程展鵬剛剛好從教學樓里走出來,正走到行政樓這邊,一瞧見孟慶彪和高處長又來了,不由眉頭微微一皺,但旋即又立馬松開來,換上笑臉,迎了上去。
“孟局,高處……”
他快步走到兩個人跟前,使勁地跟這倆上級領導握了下手。高處解釋道:“孟局聽說你們這邊在考試,還是想來了解一下,江森同學的成績,到底具體是怎么個水平。”
“還不放過嗎?”程展鵬笑道,“這種事,何必親自過來呢?我們期中考連考三天,太耽誤你們時間了吧,要不等分數出來,我直接發一份給你們?”
“只是路過看一下。”孟慶彪謊話說得都看得使用技術。
程展鵬沒辦法,抬手一看時間,說道:“那這樣吧,現在才剛開始考,今天早上第一門語文,考完得兩個小時,兩位領導,要不先去我辦公室坐一下?等時間差不多了再過去?”
高處長看看孟慶彪。
孟慶彪略微一想,點頭道:“也行。”
程展鵬一笑,就帶著兩個人上了樓,扔下曾有才,又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
走進辦公室,程展鵬彎腰撿起被老伯從門縫里塞進去的今天的報紙,隨手扔在了茶幾上。
孟慶彪和高處長在茶幾旁的兩張沙發上分別坐下。
高處長拿起茶幾上今天的《東甌日報》,隨手一翻,就剛好翻到了一篇跟江森有關的報道,興沖沖遞給孟慶彪,“孟局,你看看。”
“嗯?”孟慶彪接過報紙,定睛一瞧,只見上面標題寫著《我市今年男子1500米紀錄創造者竟還是一名作家——東甌市第十八中學江森同學,如此文武雙全》。
“咦?”孟慶彪來興趣了,不由好奇地問程展鵬道,“程校長,江森同學,怎么還是什么作家啦?”
“是啊。”程展鵬給兩個人泡上茶,端過來,輕輕放在茶幾上,“寫了兩本,賣得還不錯。前些日子,還拿了筆稿費出來捐了,大方得很呢。”
“捐稿費?這挺好啊!”孟慶彪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和熱氣,他今天就是帶著支票來的,打算帶江森走的,隨口又問,“捐了多少啊?”
“一百萬。”
哐啷一聲,孟慶彪沒事,高處長手里的杯子,倒是掉在了茶幾上,幸好茶杯和茶幾都沒碎,只是滾燙的熱茶,倒了一地,濺濕了他半條褲腿。
“多少?!”孟慶彪還當自己是聽錯了。
程展鵬淡淡微笑:“一百萬。”
孟慶彪轉頭看看高處長。
高處長眼神驚愕,一時間,都忘了擦褲子。
局里給批的用來“包養”江森的錢,一共也就二十萬……
麻辣隔壁的,這逼孩子,他特么擾亂正常市場交易秩序啊!
還有!他不是特困生嗎?
這世上有哪門子特困生,會特么捐一百萬啊!!
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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