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寨子變得越來越熱鬧。
眾多修行門派的弟子門人紛紛抵達。
街頭巷尾人聲鼎沸。
友人相聚高談闊論者有之,仇家相遇大打出手者有之,剛剛入夜而已,寨子里已經爆發過不下十起交手事件,波及的民宅多達幾十間。
有一家三口呆愣愣看著只剩下個房頂的家,欲哭無淚。
手里雖有賠付的銀子,可修房子也得時間吶。
入夜后,寨子外的半空中時而閃過劍光,斗法之人絡繹不絕。
青州正值兩大派別明爭暗斗的緊要關頭,靈劍宗與修真聯盟為爭奪整個青州修行界的控制權,在各個領域全面交手,沖突逐漸升級。
原本的暗流已然形成巨大的漩渦,但凡青州的修行者,無一人能置身事外。
都將被卷進漩渦,去搏殺、去掙扎。
離開酒館的徐衍為了避避風頭沒回客棧,來到寨子大門口。
寨門外聚集著兩伙人馬。
每一方都有上百人,衣著打扮各不相同,有的頂盔摜甲,有的長衫大褂,有的穿道袍有的披袈裟。
兩伙人分列在寨門兩側,中間的空地上正有兩人在斗法。
一個是青衣婦人,駕馭一柄三尺竹劍。
一個是中年道人,催動一件水墨折扇。
劍光繚繞,折扇翻飛,兩件法器各不相讓,不斷轟擊,發出陣陣轟鳴。
修行者斗法也分文斗武斗。
文斗通常為比試靈氣的深厚或者法術的精湛,武斗則是見真章的比試,真正的對戰,并且沒有任何規則,只要能贏即可。
寨門外的雙方雖然在比斗法器,依舊歸納為文斗之列。
因為兩人拉開了一定距離,只以法器較量,未曾施展其他手段。
這兩人的法器均都不俗。
竹劍鋒利,游走間靈動異常,仔細看去劍刃上竟有寒霜密布。
折扇堅固,看似紙質實際是特殊的堅韌材料煉制,抵擋得游刃有余,翻飛間隱有風雷陣陣。
這二人已經斗了許久,始終不分勝負。
青衣婦人已然額頭見汗,倒是那中年道人始終面色如常,隱隱技高一籌。
徐衍看了會熱鬧,聽說了比斗二人的身份。
婦人隸屬仙竹門,是依附了靈劍宗的修行門派,中年道人為天罡觀的高手,是修真聯盟一方。
仙竹門與天罡觀歷來仇怨頗深,又加入不同的陣營,火焰山腳下相見自然得斗上一斗,分個高低。
徐衍對御劍雖有掌握,畢竟時日尚短,見到斗法立刻看得目不轉睛。
熱鬧歸熱鬧,人家御劍的手法也得學學。
他這邊看得入迷,以至于身后圍上一群壯漢都沒察覺。
看著看著,徐衍的雙腳忽然離開地面,飄出了寨門。
可不是修成了浮空之法,而是被人拎著脖領子提起來的,從寨門口一直拎到大門外。
落地后徐衍回頭一瞧,身后站著個半截黑塔般的身影。
此人身高足有兩丈開外,黑鐵般的面皮一嘴絡腮胡須,身上是黑錦緞的長衣,背著一口大號的鬼頭刀,橫眉立目兇神惡煞。
黑漢子身后還跟著八個壯漢,一水兒的黑衣,全都膀大腰圓。
徐衍不認得對方,略一尋摸,應該是自己擋道了,于是歉意一笑。
寨門其實不小,徐衍又不胖,他站在門口談不上擋路,不過對方生得魁梧又一行九人,一起出去的話明顯寨門太窄。
“那廂斗法好不好看,看出了名堂沒有。”
黑漢子居高臨下盯著徐衍,語氣不善。
“還成,在下眼力淺薄,看不出名堂只能看個熱鬧。”徐衍也不知怎么惹了這位。
“他們倆誰能贏。”黑漢子惡狠狠道。
“這就說不準了,現在看著道人占上風,那位婦人沒準還有反敗為勝的手段。”徐衍當起了講解。
“婦人有什么手段反敗為勝!”黑漢子齜牙咧嘴要吃人一樣,惡狠狠,咄咄逼人。
“我哪知道,你問她去啊。”徐衍攤手。
黑漢子兩只大手捏得嘎吱吱作響,瞳孔泛起血絲,暴躁異常。
這人身上有著很重的殺氣,一連串的追問看似霸道,更像一種爆發前的鋪墊。
在徐衍看來,黑漢子猶如一頭即將狂躁的野獸,處于發狂邊緣。
走火入魔了?
徐衍一時不解,他倒不怕,以神識略一感知即可察覺對方的修為在筑基程度。
黑漢子身上的靈氣波動比同階修士要強大得多,像一頭暴熊般充滿著爆炸般的力量。
“大哥冷靜!”另一個黑衣漢子上前抓住黑漢子的膀子。
他本想勸說,結果剛抓上黑漢子就被對方一個反手給扔了出去。
轟隆一聲。
寨門被飛出去的黑衣漢子砸了個粉碎。
黑漢子竟然天生神力,單憑力量就能拿人當石子扔。
還只是一只手而已!
這家伙單臂之力怕不得上千斤了。
“老大冷靜!”
“大哥冷靜!冷靜啊!”
其余幾個黑衣漢子一擁而上,有的抱手有的抱腳將為首的黑漢子困住。
徐衍看得新奇。
這才叫真正的滿身大漢呀。
盡管黑漢子盡管臂力驚人,比起白僵還差了點意思。
一群壯漢在寨門口好一陣折騰,為首的黑漢子終于停止了掙扎。
“閃開,都閃開!”
黑漢子喝退眾人,大口喘著粗氣,眼中的血色淡了不少,表情依舊猙獰。
此時門口那斗法的二人已經分出勝負。
天罡觀的中年道人以折扇法器的靈活將婦人的竹劍卷住,撞向附近的巨石,接連數次之后,折扇雖有松動受到創傷,那竹劍則遍布裂痕,基本廢掉了。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道:“方道友劍法高超,承讓了。”
方姓的婦人杏眼一瞪,道:“柳錢你少來賣乖!仗著千山扇能克制我的翠竹劍讓你占了便宜,有種的與我武斗一場,輸贏生死各安天命,敢么!”
名為柳錢的中年道人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我這點能耐豈能入得了方道友的法眼,再者說此地為民間小寨,你我大動干戈必然牽連頗廣,波及了這里的凡人,你們仙竹門的仙子名頭可要不保嘍。”
方姓的婦人冷眼道:“善惡終有報,咱們火焰山里見!”
婦人身后幾十位年輕女子紛紛踏前一步,身后各有竹劍騰空,殺氣騰騰。
柳錢這次豪不弱勢:“也好,那便山里見。”
說罷他身后數十名道人齊齊稽首,口中念著福生無量,眼里閃著殺人之光。
門口的黑漢子見勝負已分,頓覺無趣,將火氣落在徐衍身上,喝道:“連個勝負都看不出來,你是何門何派的弟子,真乃蠢若木雞!”
徐衍道:“你不也沒看出來么,要不然何必問我。”
一聽這話黑漢子頓時火大,有再次暴躁的跡象,喉嚨里傳來野獸般的低吼。
徐衍很無辜的看了看其他的黑衣壯漢,道:“你們的大哥病得不輕啊。”
黑漢子喝道:“你怎知我有病!”
徐衍睿智道:“以我多年行醫經驗看出來的。”
黑漢子暴躁道:“灑家正常得很!誰敢說我有病我就宰了誰!哇呀呀呀!”
兩個黑衣壯漢急忙又沖過去架住他們大哥。
等再次穩定下來,黑漢子甩開他的兄弟,盯著徐衍道:“給你個機會,報出門派,說對了可活命,說錯了的話,呵呵。”
說錯了呵呵?
徐衍很清楚呵呵倆字的威力,于是他也呵呵一笑,直接報出身份。
“在下藥王島,小小藥童。”
聽聞藥王島,黑漢子的大臉上立刻現出遺憾之色。
青州兩大派對立,互搏生死,藥王島可不算任何一方,人家置身事外,地位超凡。
“大哥,藥王島的人肯定對靈草熟知,帶上他,咱們進山后就不用兩眼一抹黑了。”
一個黑衣壯漢耳語道。
黑漢子眼珠轉了轉。
“大哥,這家伙沒準會煉丹,讓他給咱瞧瞧,治得好留他一命,治不好在山里就解決了,只是個童子,死不死的藥王島肯定不在乎。”另一人也上來耳語。
黑漢子想了想,大腦袋點了點。
“就這么辦了!”
其實徐衍聽見了對方的目的。
這些壯漢就算耳語都比正常人說話的聲音要大。
徐衍又不聾,自然聽得清楚。
又要抓他分辨靈草,又要讓他煉制丹藥,這是把他當騾子用,用完了還要卸磨殺驢。
“在下不打算進山,諸位另請高人吧。”
黑漢子冷笑道:“我們九雄看中的人,從來沒人敢不答應!”
九雄?
徐衍一聽這種稱呼,立刻想起了一些名為七子八杰的故人。
該不會這群壯漢都是伏魔劍派的人吧……
“火焰山絕非善地,其內遍布危險,更有火焰精怪無數,尋常的劍法都難以奏效,你們如何應對?”
徐衍話說得又快又急。
“以我九雄的刀陣,什么精怪都得斃命于此!小子你就放心吧!”黑漢子自信滿滿道。
得了。
又是九雄之稱,又是精通刀陣,這群家伙保準與伏魔劍派有關。
正好。
火焰山徐衍還沒去過,少不得探路的炮灰,有這九位鋼鐵直男沖鋒陷陣,自己也能少些麻煩。
“閣下尊姓大名?”徐衍問。
一個黑衣壯漢代為答道:“我們大哥叫潘車,你叫潘老大就行了。”
“潘車……此行火焰山多仰仗潘老大。”徐衍誠懇的拱了拱手。
潘車嘿嘿一笑,把胸脯子拍得噼啪響,整個一人形巨猿。
剩余的八名壯漢紛紛效仿,在徐衍面前彰顯著自己強大的體魄。
徐衍裝作被震懾得如惡龍面前乖巧的小羊,一個勁的點頭,眼中滿是贊許與羨慕。
潘車,真是好名字,進山就翻車。
遠處,火焰山噴涌的烈焰如一條條火龍,洶涌起伏。
寨門外沒點燈籠,附近被火光照耀得亮如白晝。
“火小了!”
有人眼尖,發現山里的火柱出現衰弱的趨勢。
“確實弱了不少,準備進山。”
“通道已開!”
“某家先行一步!”
“諸位同門隨我入山一探!”
一隊隊的修行者從寨子里涌出,沖向山腳,一時間嘈雜紛亂。
有走得慢的被后面的人一腳踩了個跟頭,跳起來大打出手。
混亂的人群,數以千計的修行者前仆后繼的沖向火焰山,猶如飛蛾撲火,一往無前。
徐衍被九個壯漢挾持,腳不沾地,走在人群前面。
反正有人架著,徐衍樂得省事,扭頭觀察著旁邊的人群。
洛亦雨和唐秀婉都住在客棧,聽到風聲趕過來也得時間,暫時沒見到蹤影。
洛亦云不知溜到什么地方,那家伙屬貓的,肯定追著葷腥不知纏上了哪個姑娘。
這和尚不簡單吶!
徐衍和壯漢們速度很快了,卻被一個光頭和尚超了過去。
和尚年紀不大,生著一張笑面,不管看誰都是笑呵呵的,給人一種祥和安心之感,可此人的笑容中透著幾分邪魅。
和尚一步數丈,腳下的功夫了得,也不知施展的什么身法,很快沒入山林不見了蹤跡。
和尚之后是幾名駕馭飛劍的修行者。
本來沒多遠的距離,由于這幾位心急,打算搶先進山,顧不得耗費靈氣也要御劍越過眾人。
隨后便是九名壯漢和徐衍。
剛到山腳下,徐衍叫停了壯漢。
“等下等下。”
“等什么?去不去已經由不得你了!”
“落在九雄手里,我說不去也不行啊,潘老大不是要瞧病嗎,我這個童子身手有限,喏,那邊有個真正的名醫,帶上他此行十拿九穩。”
徐衍一指人群里有個獨行的家伙。
潘車怪眼一翻,使了個眼色,另外八個壯漢立刻包抄過去,很快將對方掠來。
“我與諸位無冤無仇,你們究竟想干什么?”
徐傲一臉的莫名其妙,正走得好好的眼看進山了,忽然眼前一花竟被一群壯漢抓了去。
“聽說你是名醫?”潘車的瞳孔再次密布血絲,他焦躁道:“快說!否則我撕碎你!”
徐傲又不是善男信女,剛打算木毒出手一眼看到在壯漢堆里顯得渺小的徐衍。
不得不說,徐傲的反應極快,他只看到徐衍對他眨了下眼,立刻心領神會。
“名醫談不上,小有名氣而已,做些藥材生意。”徐傲上下看了看潘車,肯定道:“若沒看錯的話,閣下有病吧,而且病得不輕。”
“看出來了?”潘車強忍著躁動,掐著徐傲脖子喝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當然是眼睛看的!松手咳咳,我有辦法治你的狂躁之癥。”
徐傲被掐得脖子發青,手腳亂蹬。
其余壯漢紛紛大喜。
“他能治病!大哥有救了!”
“進山再說,咱們走!”
潘車等九名壯漢抓小雞一樣將徐衍和徐傲掠進了火焰山。
山腳原本封路的一個個火柱,此時縮減成一條條不足丈許高,類似小型噴泉的火線。
火線之間相隔過丈,足以容人通行。
進山后,入眼是一片赤紅的火楓林,綿延百里。
一條條或大或小的火焰噴泉穿插在林間,形成一副火與木共存的奇觀。
這處特殊的地貌區域,被稱之為火林。
火林里棲息著火蜥蜴與火精鼠,均為普通妖獸。
偶爾能見到低等的火屬靈草,價值一般,這里適合煉氣境的修行者探索,對筑基修士來說,穿過火林后的山路地帶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山脈中群山起伏,只有登上山體才能見識到更多的靈草與更強的怪物。
九個壯漢沖進火林后繼續前行,直奔遠處的山脈。
路上,潘車喝問道:“你們兩個一個是藥王島的煉丹童子,一個是小有名氣的名醫,你們說說,我這病癥究竟該如何診治。”
徐傲當先道:“倒也簡單,無外乎驅除邪癥養神凝心,不過焦狂之癥必有緣由,想要根治隱疾須說清病根的來由,病不瞞醫,不說實話容易配錯藥,吃虧的是你自己。”
潘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與其他兄弟商量了一下。
“兄弟們,咱們的隱秘告不告訴他們?”
“大哥病得最重,我們的癥狀只是輕一點而已,早晚也會越來越重,要我說告訴他們,能治好咱們的病癥是重中之重。”
“告訴他們相當于泄漏宗門隱秘,宗主知道了豈能饒了我們?”
“咱們九兄弟誰也不說,宗主怎么可能知道!”
“他們倆要是說出去呢。”
“你認為他們倆還能活著走出火焰山嗎。”
“就這么辦!先告訴他們,然后等他們找到靈草配出解藥……嘿嘿嘿。”
幾人商議過后,潘車道:“好!就告訴你們,我們乃是伏魔劍派的真傳弟子,人稱伏魔九雄,由于修煉三尸神劍從而走火入魔,越來越暴躁,試過很多法子也不管用,只要你們能治好這毛病,靈石法器任你取用!”
“走火入魔啊,好辦。”
徐衍道:“正好火焰山里有一味靈藥名為火絨草,一根生雙葉,一葉真一葉假,可用來煉制蘊神丹。”
徐傲在一旁接話道:“蘊神丹有滋養神魂,洗練心竅之奇效,專門用來走火入魔的蘊養,為修煉邪功秘法之必備良藥,是關鍵時刻能救命的東西。”
徐衍:“我會煉丹,他會配藥,只要材料充足,我們兩個加起來勉勉強強能煉制蘊神丹。”
潘車聽得極為心動,急迫道:“火絨草在什么地方才有!”
徐傲:“火絨草生于火焰山,找不找得到,看運氣了。”
潘車喝道:“運氣?我伏魔九雄向來運道極佳,即便這次修煉得走火入魔也能壓制下來,找到靈草定然不費吹灰之力!”
另一壯漢道:“沒錯!自從九雄成名以來,經歷過多少腥風血雨,哪一次我們不是全身而退!”
“對!咱們九雄在宗門內運氣最好,修煉得也最快!”
“九為極!伏魔九雄注定大運亨通哈哈!”
見九人自我感覺良好,徐衍不由得擔憂問道:“敢問伏魔劍派還有多少筑基境的真傳弟子?”
這一問伏魔九雄沒覺得什么,倒是徐傲生出一種擔心伏魔劍派滅門的古怪感覺。
潘車得意洋洋道:“我伏魔劍派真傳弟子數百名之多,結丹長老十余位,乃是青州上有名有號的宗門,雖然比不得靈劍宗,但也絕非其他小門小派可比!”
“那么多人啊,那就好。”徐衍終于放心下來。
連坑了伏魔七子與伏魔八杰,徐衍擔心這九雄再死了之后伏魔劍派沒人了。
還好,伏魔劍派人丁興旺,夠坑一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