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位執事動作極快,很快將沙田范圍盡數以大網遮住。
這份活看來沒少干,早已駕輕就熟。
大網為特殊的材質編織而成,類似法器,只要灌注靈氣立刻會在網上凝結出冰層,使大網連成一片冰墻,擋住魚群的去路。
徐衍先試了試靈氣。
結果他那一絲靈氣別說籠罩兩塊靈田,僅僅能生成一尺見方的冰網。
放棄靈氣,改為白僵天賦。
寒氣彌漫,大網上迅速結冰,瞬間籠罩兩塊靈田的范圍。
其他人是用靈氣激發大網形成冰網,徐衍這邊則是在網上鋪了一層寒冰,效果一樣。
起初海面上只是波紋,不久后形成了涌動的海浪,濤聲陣陣。
“我能幫什么忙嗎徐哥。”
齊遠矚緊張不已,如此規模的妖族來襲令他極度不安。
“你繼續翻沙就行了。”
徐衍眺望海面。
遠處的海浪變得與眾不同,隱隱泛著火紅色。
那是魚群抵達的征兆。
在這片海面下方,游動著數以萬記的火鰭魚!
萬里人南去,三春雁北飛。
如此壯觀的魚群同游,令徐衍心生感慨。
火鰭魚的出生地,是淺海,這里是它們的故鄉。
不遠萬里從深海歸來,只為了在故鄉留下后代。
而徐衍名義上的故鄉大商早已面目全非,分崩離析。
嘭嘭,嘭嘭。
魚群撞擊冰網的聲音打斷了徐衍的思緒。
面前的冰層外側,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火紅的大魚,魚鰭如火,搖頭擺尾,魚口吞吐中有火光隱現。
魚群擁擠不堪,聚集在冰網外。
若從高處看去,此時的沙田成了一種罕見的畫面。
一條冰晶白線將沙田與靜海分割開來。
白線內是一塊塊整齊的沙田,白線外是一片片火紅的魚群,一動一靜間,奇景天成。
“這魚這么大個!不會跳進來吧?”
齊遠矚沒心思翻沙,心驚肉跳的盯著網外的魚群,生怕火鰭魚突破冰網將他淹沒。
火鰭魚返回淺海是為了繁衍后代,被冰網阻隔也不在乎,以為到了盡頭,于是各自尋找伴侶生產。
冰網外的魚群開始不斷旋轉,看得齊遠矚兩眼發暈。
火屬的魚群不喜寒氣,只要冰網牢固,火鰭魚群輕易不會繼續往里闖,看似危險的任務其實不算多難。
沙田執事們早有經驗,派遣的人手大多是老手,只要撐網的人能堅持住七天的時間即可大功告成。
朱常擔心徐衍這邊,過來看了一圈后他終于放心了。
難怪敢包下兩塊靈田范圍的冰網,果然有兩下子。
朱常對這位出手闊綽的徐兄弟更加高看了一眼。
無論在何處,自身的能力始終與別人的態度掛鉤,即便是身為階下囚的時候。
噗通一聲。
一條母魚被幾條公魚追得急了,一躍跳過冰網,落在徐衍這邊的沙田里。
齊遠矚被嚇了一跳,躲出老遠。
后來他發現這條火鰭魚沒多少攻擊性,自顧自的在沙田里游著,相當愜意。
“大魚好像不咬人吶,我知道了!這東西和貓狗一樣,平常再兇,繁衍的時候也會變得溫順。”
齊遠矚如同發現了什么秘密一樣,高興不已。
噗通。
又一條大魚幾經努力,終于越過冰網落進沙田,與先前的母魚旁若無人的追逐嬉戲。
“湊一對了,真好!”
齊遠矚小心的往旁邊挪了挪身體,讓出更大的地方,自言自語道:
“你們就在沙田里產卵吧,魚群退走后,我幫你們把魚寶寶挪出沙田,等它們長大了就會游向自由自在的大海……”
齊遠矚的憧憬僅僅存在了片刻便被眼前的一幕撕了個粉碎。
就見徐衍一下抓住那母魚,嘀嘀咕咕。
“小魚小魚你別怪,你是桌上一盤菜。”
手刀落下,魚尾一擺,火鰭魚吐出個水泡,死了。
齊遠矚一臉呆澀。
人家好好的一對魚夫妻,沒等留下后代呢就被棒打了鴛鴦。
咚,又一聲響。
“你也是一盤菜……”
齊遠矚的眼皮抽了抽。
這下好,公魚也死了。
看著徐衍將兩條死魚扔出冰網,齊遠矚搖頭嘆息,心里不是滋味。
魚夫妻喪命是其一,主要替他的徐哥擔心。
經歷了大商的慘劇,徐哥這是心理陰影了啊,見不得團圓的東西……
徐衍靜靜的站在冰網后,一動不動。
他的視覺已經攀附于兩條死魚身上,正在魚群里穿梭。
好不容易擠出魚群,兩條火鰭魚分作兩個方向朝著更深的海域游去。
魚王不需要產卵,通常會停留在較深的海域等待魚群歸來,輕易不會出現在海灘附近。
徐衍并不清楚這波火鰭魚到底有沒有魚王,只能控制兩條死魚慢慢尋找。
運氣好也許能碰上,大概率是找不到的。
整個沙田區域在執事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控制著冰網。
長長的巨網壘成一座冰晶城墻,牢牢的擋住魚群。
朱常巡視了幾遍自己管轄的區域,見狀況穩定,一切正常,提著的心可算放了回去。
“挺過七天靈石到手,突發任務可遇而不可求啊,今年的魚群沒什么特別之處。”
朱常算計著此次攔擋魚群后的獎勵,心里美滋滋。
突發任務比起常規任務,獎勵的靈石會翻倍,這次魚群危機若能完美結束,他至少會得到四塊靈石的任務獎勵。
沙田執事雖然每一年都要經歷一次火鰭魚群的危機,可也是撈油水的一份契機。
正得意的功夫,朱常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騷亂。
他豁然一驚,扭頭看了看發現在自己的沙田范圍,急忙駕船趕去。
一處冰網不知為何出現豁口,十幾條火鰭魚闖進沙田。
負責這塊沙田的是一個筑基境的沙奴,也算沙田駐地的老人兒了,很少出錯,這次不僅放進來火鰭魚,慌亂之下還動手殺了三四條。
魚血橫流,染紅了一片沙田。
“住手!快給我住手!”
朱常趕到近前嚇得臉色發白,喝止那沙奴殺魚的同時,立刻施展冰雪法術,將這塊沙田直接凍住。
海水結冰,火鰭魚與魚血隨之被凍在了冰里。
“你個蠢貨不想活了?激怒魚群的后果你不知道嗎!”
朱常平時對與自己同階的沙奴還算客氣,今天絲毫面子不給,破口大罵。
殺幾條火鰭魚算不得什么,可有一點,不能見血。
一旦有魚血溢出,被魚群察覺,那么其他的火鰭魚會逐漸暴躁。
最可怕的后果是魚群放棄產卵,集體沖擊冰網,將駐地的修行者當做敵人。
到時候成千上萬的火鰭魚發動亡命的沖殺,靠著在場的這些人是擋不住的。
不僅沙田會被摧毀,人也活不成。
“一時慌亂,執事息怒,息怒。”
那沙奴連連告罪,低垂著的眼里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狠戾之色。
“這種關鍵時候再若犯錯,不僅獎勵取消還會增加你的刑期!下不為例,把這塊冰運到岸上去。”
“好嘞,我這就運,這就運!”
朱常站在冰上,狠狠的喘了兩口氣,臉色蒼白。
一次施展大范圍的冰雪法術凍住一塊靈田,他的靈力幾乎耗盡。
可不能再出事了……
朱常這口氣還沒喘順呢,兩側的遠處各有嘈雜聲傳來。
“怎么了這是?”
朱常左右看了看,雖然不是他所管轄的沙田范圍,但都與他的范圍相鄰。
距離太遠,一時看不清遠處究竟發生了什么。
“速度快些,半個時辰之內必須把冰運干凈。”
“執事放心,肯定干凈!”
朱常留下句吩咐后先往左側趕去,他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這次的冰網任務恐怕不會如往年那般順利。
“你放心……肯定幫你運得干干凈凈。”
朱常走后,那沙奴終于抬起頭來,嘴角冷笑,惡狠狠的將手里用來切割冰塊的短刀捅進了漁網。
一刀接一刀,把冰網外經過的火鰭魚一條條的捅死。
魚血開始在網外蔓延。
血腥的氣息在海中彌漫。
一對對的火鰭魚停止了旋轉,不再纏綿,大口開合間,火光更盛。
海邊,很多沙田區域出現了異樣。
有的沙田由于冰網的莫名損壞而放進了魚群,有的則是疏忽導致冰網融化,從而讓不少漏網之魚沖了過來。
犯錯的理由很多,彌補的手段卻相當一致。
都是以慌亂為由,在沙田里擊殺了大量的火鰭魚。
由于不是一塊沙田出事,十位執事已經忙不過來了,造成的后果便是更多的魚血涌入大海。
魚群變得躁動不安。
有些個頭最大的火鰭魚開始不顧一切的撞擊撕咬冰網,甚至有的直接撞死在冰網上。
火鰭魚這種海獸除了繁殖期之外,一點都不溫順。
原本還算平靜的海面逐漸沸騰。
漩渦頻現,暗流叢生。
距離岸邊百里外的一處海底,有一塊三丈長短的巨型臥石。
石頭兩側如染上晚霞般鮮紅如火,頂端生有類似雞冠的石冠,高約一尺有余,其內隱約有火星兒流轉。
骨碌。
臥石上翻出兩只海碗大的眼珠,竟為奇異的火紅色,如兩團火焰在燃燒。
這是一頭蟄伏于海底的龐然大物。
它感受到了來自同族的血腥氣息,于是晃動龐大的身軀朝著岸邊的方向游去。
沙田區域。
各處的混亂令執事們忙于奔波,場面一度失控。
冰網逐漸被搗毀。
越來越多的火鰭魚沖進沙田。
一個執事大意之下被魚群沖擊,手指頭讓魚群咬斷了兩根,他憤然之下出手法器,連斬了數十條火鰭魚,一大片海域被染紅。
朱常急得直跺腳。
這時候再勸也晚了,如果再不出手,沙田區域非得被魚群摧毀不可。
到時候別說任務獎勵的靈石拿不到,身為執事還得被問責,甚至賠償沙田的損失。
正著急呢,朱常忽然覺得脖子底下涼颼颼的。
一低頭,一把短刀已經貼在哽嗓咽喉,持刀的正是他之前責罰那運冰的沙奴。
“你干什么!”
“干什么?當然是宰了你們這些作威作福的沙田執事!”
沙奴哈哈一笑,朝著四周大喝道:“兄弟們時機已到!我沙田八杰今天要為大家討個公道!靈劍宗壓迫我等多年,今天正是報應來了!殺啊!”
“殺呀!”
“殺了這群混蛋!”
“出口惡氣!”
周圍傳來陣陣呼喝,混亂四起。
用刀逼住朱常的沙奴正是沙田八杰之一的常冒,另外七杰同時行動,各有分工。
有的瘋狂破壞冰網引來大量火鰭魚,有的召集早先收攏的沙奴攻向沙田執事,還有的返回岸邊駐地奇襲倉庫,搶奪大量尚未運走的靈沙。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動亂。
沙田八杰打著為沙奴討公道的幌子收買人心,借刀殺人,他們真正的目的,是靈劍宗沙田駐地的修煉資源……靈沙!
執事朱常終于想通了這一點,他驚呼道:“你們早有預謀!你們到底是何人!”
常冒冷笑著壓下刀鋒,道:“叫你做個明白鬼,聽說過伏魔八杰嗎。”
“伏魔八杰……伏魔劍派!你們是入邪的伏魔八杰!”
“正是,你可以死了……嘿!”
常冒剛要切斷朱常的脖子,忽聞側后方冷風涌動。
三根冰錐瞬息而至,他不敢怠慢,抽回短刀抵擋。
當當當三聲脆響。
三根冰錐齊齊切斷。
咚一聲。
一物緊隨冰錐之后砸在常冒的腦袋上,頓時起了個大包。
他伸手一接,竟是個被冰包裹的藥丸。
“昊元丹?”
常冒怒氣沖沖的看去,所見的正是若無其事打著哈欠的徐衍。
這粒假藥是常冒給齊遠矚的那一粒,被徐衍物歸原主。
“你……徐先鋒,還不動手更待何時!忘了你們司天監承受的屈辱嗎,現在正是報復靈劍宗的大好良機啊!”
“你自己報復吧,我不與賣假藥的為伍。”
“什么假藥?這昊元丹可是真材實料的靈丹。”
“那你吃個瞧瞧。”
“我……哼,小子,你已經吞了兩粒寒毒丹,只要我稍作控制,你將凍成冰雕!不想死的話速速出手斬殺執事!”
“信了你的鬼。”
“好哇!看我催動寒毒!給我凍……凍!凍!凍!怎么失效了?”
“賣假藥的死全家。”
常冒大為不解,他明明親眼看著對方吃下的兩粒寒毒丹,居然毫無效果,難道真是假藥?
朱常趁機逃過一劫,感激的看了眼徐衍,隨后法器出手,攻向常冒。
在靜海沙田當執事的,大多沒多少本事。
真有能耐的早成真傳弟子了,最不濟也得在宗門當個內門執事。
反觀常冒,一把伏魔劍神出鬼沒,招數精湛,戰力斐然。
剛一交手,朱常便落在下風,險象環生。
常冒冷笑道:“十劍以內,取爾等首級!”
他這句爾等,把用假藥砸他的徐衍也給算了進去。
霸氣之語剛剛出口的功夫,一條死掉的火鰭魚張著大嘴隨波逐流,正好漂到常冒的胯下。
沙田是淺海,大家都站在海里,常冒也不例外。
咔嚓。
本該死掉的火鰭魚,突然一口咬下。
水面冒出個染血的水泡。
常冒正要出手施展絕殺結果了兩人,忽然覺得胯下一涼。
他的眼睛猛地瞪到極致,眼珠子幾乎鼓出眼眶,臉上的表情震驚中混雜著痛苦與絕望,還有一種淡淡的憂傷。
身為男人的他,從此再不完整。
伏魔八杰作為伏魔劍派的真傳弟子,個個都有高深手段,并且每個人都相當兇悍。
常冒的命根子被火鰭魚咬掉之后,他在痛苦中咆哮發瘋,催動飛劍,將怒火發泄在朱常與徐衍身上。
徐衍裝作施展冰雪法術,暗地里繼續控制海里的大魚咬向常冒。
沒辦法,誰讓死魚多呢。
常冒又挨了兩口后再也不敢留在水里,騰身而起躍上飛劍。
本該瀟灑縹緲的御劍而行,讓這位演繹得殘酷不已,順著兩個褲腳往下淌血,滴滴答答小雨一樣,尤其空蕩蕩的胯下,血肉模糊。
齊遠矚眼尖,指著常冒道:“這家伙是個太監!”
“你他娘才是太監!”常冒氣得眼冒金星。
他始終以為自己倒霉,挨了魚咬,根本沒往別人能控魚這方面想。
朱常抓住時機,連連猛攻,在常冒身上又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巨大的痛苦下,常冒反而冷靜了下來。
常冒表情扭曲的冷喝道:“你等都將死于此地!一個也活不成!”
朱常喝罵道:“那要看看你們伏魔劍派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區區伏魔八杰可拿不下靜海沙田。”
常冒陰險道:“要是加上一位伏魔尊者,不知拿不拿得下呢!”
隨著常冒的喝聲,岸邊出現了騷動,一個巨大的古怪風箏正在緩緩升起。
隱藏于暗處的伏魔劍派高手,終于現身而出。
混亂的沙田區域,大部分冰網相繼被摧毀,即便還能堅守的沙田里也從側面沖進了火鰭魚。
然而卻有一塊靈田至始至終波瀾不生,亦如站在田中的少年般靜如死水。
“一,二,三……”
“十八,十九……”
少年閉著眼,嘴角錯動間輕聲數著不知代表什么的數字,對周圍發生的躁動仿若未聞。
從一,數到了七十五。
他始終閉著眼,背后的劍鞘在微微顫抖,仿佛里面的長劍已然按捺不住要破空而出。
“七十六。”
當岸邊的風箏升起的那一刻,少年終于睜開眼,清冷的眸子里竟有劍光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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