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奴的住處為統一的大院,十人一間大屋,居住的環境擁擠雜亂。
有朱常照顧,徐衍和齊遠矚剛來沒兩天就搬到了一間單獨的小屋,外面還有個小小的院子。
“火鰭魚原來那么可怕,不但會翻亂沙田,還會造成水溫過高從而影響靈沙的蘊化,最要命的是它們產下的魚卵能鉆進靈氣最多的沙子里面把靈沙當做養料。”
酒足飯飽的齊遠矚打著飽嗝,坐在院里的老樹下乘涼。
“冰網居然與法器一樣,需要不斷注入靈氣來維系,阻擋火鰭魚七天之久才算完成任務,這也太難了。”
在齊遠矚眼里,將產卵期的火鰭魚擋在沙田外實在是一份棘手的任務。
“難也得試試,咱們選兩塊沙田。”徐衍道。
“徐哥的能耐肯定沒問題……兩塊沙田?我不行的徐哥,我這靈氣不夠駕馭冰網呀。”齊遠矚連連擺手。
“不需要你動手,我來就行。”
“堅持一塊靈田的冰網已經殊為不易,兩塊太難了!徐哥不用管我,你能盡早脫離沙奴的身份就好,我認命了。”
說著說著,齊遠矚又眼圈發紅。
“一只羊也是趕,我都決定出手,一塊沙田和兩塊沙田沒多少區別。”
徐衍這話說得其實一點都沒錯。
反正他用的又不是靈氣,而是白僵天賦,籠罩的范圍是一塊田還是兩塊田所耗費的力氣基本一樣。
齊遠矚感激涕零,嗚嗚直哭。
徐衍無奈,拿出兩粒靈沙叫他去街上瞧瞧,買一些對他有用的功法修煉。
“回來的時候記得先敲門,我不應聲別進來。”
見徐衍如此鄭重,齊遠矚用力點頭,深深記下了這份規矩。
齊遠矚走后,徐衍關好門,盤坐屋中。
亡者殿轟然開啟。
靈沙不算什么,儲物袋里的靈石就有上千塊之多,徐衍現在根本不差靈石。
想要逃出沙田其實也不難。
以徐衍如今的能力,十個筑基期的靈劍宗執事他絲毫不懼。
可是逃了的話,青州未必呆得下去了。
逃走的沙奴將被列為靈劍宗追殺的目標,三洲之上,難有棲身處。
為今之計只能一邊翻沙一邊想辦法減刑期。
反正這里吃喝不愁,住的地方也尚可,徐衍不見外,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么沙奴,而是將自己當做了靈劍宗的外門弟子。
那些真正的外門弟子不也每天辛勞修煉,完成大量的宗門任務賺取靈沙,積累修為資歷,為進內門打基礎么。
在哪不是修煉。
管他青樓還是皇宮,仙山還是草棚,我心安處是洞府。
心寬一些,自然一身輕松。
不過有些仇恨是不會忘的。
比如五毒教教主百里宏微,比如大商皇帝,商無極。
坐在大殿里,徐衍沉吟稍許。
先扯來一團迷霧遮蔽容貌,隨后連點四下,四道尸云墜落而來。
四道身影相繼出現在亡者殿內。
這次徐衍同時召喚了四位亡者。
藍眼的惡靈最先出現,見到徐衍后立刻禮貌的施禮。
紅色的血影一如既往的冷漠,冰冷的眸子盯住小藍。
“她就是你說過的惡靈?”楚綠娥的聲音冷清而不屑。
“你也是亡者大人的客人嗎?”司空青花很意外。
兩女話音未落,石頭人的身影出現。
“又來了又來了!俺就說嘛,亡者殿的主人肯定很寂寞,喜歡找人聊天……咦!這么多人?”
石頭人看看惡靈又瞅瞅血影,夸張道:“我地娘呀!這倆位都是個啥,一個兇巴巴一個血淋淋,真嚇人!”
“你才嚇人!”
二女異口同聲。
第四道身影最后凝聚。
鮫人歌者顯現。
這次他沒沖動,而是默默的觀察著亡者殿里的眾人。
他在看向徐衍的時候眼神里有著明顯的忌憚,顯然被上次的巨掌所震懾。
“還有魚人!這個更嚇人哎!”石頭人佯裝害怕,道:“你們該不會都是死的吧?”
“難道你是活的么。”楚綠娥聲音冷漠。
“俺啊,嘿嘿,其實俺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活的,你們說說,一座山究竟是活的還是死的呢。”石頭人的話比較多,很是活躍。
“你是一座山?”司空青花歪著小腦瓜,好奇不已。
“是呀,山精嗎,自然是一座山嘍,從俺生出意識以來就從沒離開過原地,俺想去看看大河!聽說還有更大的大海!對了,魚人不就是海里的嗎。”
石頭人看向鮫人方向。
“大海歡迎你來做客。”
鮫人第一次發出聲音,它沒有張嘴,聲調平直古怪。
“大海里有什么好玩的?是不是有龍宮啊,對了,聽說鮫人早已絕跡,你們一族是不是真死絕了?”
石頭人在明知故問,它知道的消息很多卻裝作一副無知的模樣。
“埋于海底的秘密,客人來了,即可知曉。”鮫人的聲線出現一絲起伏,聽起來更加怪異。
“俺不會水,怕淹死!還是不去了不去了。”石頭人一臉憨厚的晃著手。
“石頭還怕淹死,說你不敢去就得了。”楚綠娥酸溜溜的譏誚一句。
“你敢去你去唄,血淋淋的家伙肯定膽子比俺大,你身上的都是別人的血吧,一定殺了不少人,是個冷血魔頭!”石頭人還擊道。
“沒錯,我是殺了不少人,你呢,石頭怪物,別說你沒吃過人。”楚綠娥毫不示弱。
“俺可不吃人!俺只吃些花花草草,俺是吃素的,嗝!”
石頭人努力辯解著,它突然打了個嗝,一個人形的魂體從它嘴里爬出半截,努力的想要逃走,結果又被石頭人囫圇吞了進去。
“好一個吃素的。”楚綠娥冷哼一聲不再理睬口是心非的石頭人。
“俺偶爾才開開葷,嘿嘿。”石頭人裝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徐衍見眾人熟悉得差不多了,將雙手按在石桌上,道:“做為主人,我來提一條話題,我們此次小聚的話題便是,分享。”
頓了下,徐衍繼續道:“分享我們亡者之間修煉的方式。”
聽聞分享修煉方式,在座的身影神態各異。
但凡修煉到一定程度的強者,大多都有自己獨屬的功法,沒人愿意透露出去。
徐衍當先打破沉默。
“既然是我的提議,自然由我先來分享修煉方式。”
此言一出,四道目光齊齊望來。
神秘的亡者殿主人,在眾人心里是一種奇詭又強大的存在。
如果能得知如此強者的修煉方式,不說大有裨益,至少能開拓一些見識閱歷,沒準還能讓自己的修煉更加順暢。
徐衍在講解之前,先扯來一團尸氣陰云,形成云團狀態,在石桌上緩緩旋轉。
“尸氣,是我修煉的關鍵之物。”
“自古以來,我始終借助尸氣中特有的力量來強大自身,直至坐上亡者殿的寶座,開啟這扇通往未知之途的神秘大門。”
“我想探尋永恒的含義,亡者殿的存在正好填補了我的好奇,于是我召集更多同類,來完成這項浩大的工程。”
“以我推算,當九位亡者齊聚的那一刻,新世界的大門才會轟然洞開。”
“到時候,諸位或許會感受到神跡的真相,以亡者殿的玄奧之力,完成我們永遠都無法完成的希望。”
一席話說完,四位亡者盡數陷入沉思。
無論活人還是亡者,其心深處,都存在著遺憾。
或遺憾于親人逝去,或遺憾著錯過愛情。
或遺憾于風景不在,或遺憾著萬事蹉跎。
但凡有一次逆轉遺憾的機會,沒有人愿意錯過,哪怕這份機會渺茫得如天邊浮云,依舊令人遐想連篇。
徐衍的一番話,正是給眾人造成一個遐想的機會。
徐衍真正的用意其實不是畫出個大餅,而是在畫大餅的同時,給自己穿了一身璀璨的金裝。
這番話最關鍵的一點只有四個字。
自古以來。
徐衍先入為主,給其他人留下一個自己這位亡者殿之主來自古時的錯覺。
至于其他,那就隨便編了,只要不太出格就好,畢竟沒人戳破。
“原來亡者大人修煉的力量來自尸氣,怪不得亡者殿里的尸氣如此之重,尸云都看不到盡頭呢。”
司空青花仰著裹滿白布條的小臉說道,其他人聞聲紛紛抬頭看去。
大殿上方漂浮的沉沉鐵云無窮無盡,如大海漂浮于頭頂,讓人生出一種震撼。
司空青花收回目光后,第一個分享自己的修煉方式。
“我修煉的辦法是兇煞氣息,只要不斷吸收外界的兇煞之氣我就會逐漸強大,除此之外,我也能融合其他的靈體。”
司空青花的聲音逐漸變小,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每當有靈體與我融合,我都能感受它一生所經歷的最為刻骨銘心的畫面,有時是一段海誓山盟的感情,有時是一段眾叛親離的悲劇,有仇恨也有感恩,有憤怒也有絕望,人心,真的很復雜……”
聲音越來越小的司空青花忽然仰起小臉兒,豪邁道:
“我感受到最多的其實是戰場!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很勇敢,他們或許會害怕,但只要拿起刀劍,他們會立刻拋棄懦弱,成為一往無前的戰士!”
司空青花說得很多,她覺得很開心。
傾述會帶給人一種暢快的感覺,尤其是自閉一地、多年不曾接觸過外人的惡靈。
她還想說一說戰場上更加強大的將軍,卻發現有人碰了下她的右手。
扭頭看去,是一道模糊暗淡的霧氣。
司空青花很快想到了緣由,將目光望向徐衍的方向。
主位上的亡者只有高大的身影,看不出模樣,依舊神秘。
司空青花忽然看見一道目光透過霧氣朝她望來,并且眨了眨眼,那意思好像在讓她別再多說,留些底牌。
“惡靈已經分享了她的經驗,那么接下來,該誰了呢。”
徐衍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司空青花垂下頭,偷偷吐了吐舌頭。
她剛才說得高興沒顧忌自己的秘密,在座的可都是強者,互相之間未必和睦。
楚綠娥出聲道:“我來說說自己的修煉方式,我以一部失傳已久的血河秘法修行,煉化活人血肉聚集血河,只要血河壯大,我的修為便會隨之增強,如果誰想要這部失傳的秘法,可以用同等境界的功法與我交換。”
楚綠娥說完沒人出聲。
顯然別人對她的血河秘法興趣不大。
石頭人道:“一個靠著兇煞氣息,一個靠著血河堆積,二位果然都好兇呀,俺們山野精怪只要吸納日月精華就成,順便吃點帶有靈氣的草木之類,要是有不開眼的活物擾俺清靜,就拿他們打牙祭嘿嘿。”
三人相繼說出自己的修煉方式,最后剩下鮫人。
“我無需修煉。”
鮫人還算從善如流,道:“我的怨恨便是我的力量,只要這股怨恨不消,我就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石頭人好奇道:“這么說你是慘死的嘍,再大的怨恨能有啥用呢,充其量把你變成一道怨魂,早晚被天地之力磨滅。”
鮫人發出陰森冷笑,道:“我自己的怨恨當然不夠,我所擁有的是一族的怨恨!終有一天,人族會在詛咒中滅絕!”
石頭人一縮脖子,道:“一族都慘死啦,那你的怨念夠強,俺服氣,俺不是人,你別拿俺出氣就行。”
楚綠娥哼聲道:“能出現在這里的,還會有人這種東西么。”
司空青花小心的舉起小手,猶豫道:“我、我覺得自己是人,可我沒有傷害過誰。”
石頭人捧腹道:“你可拉倒吧哈哈!拿個鏡子自己瞅瞅,你那模樣還是人吶,俺都比你像人哈哈哈!”
司空青花局促起來,低著頭不再說話。
徐衍的聲音響起:“如果模樣真的很重要的話,那我的模樣又該歸類為何物呢。”
徐衍抬起手輕輕一抹。
隨著手指動作,頭部的迷霧漸漸消散,其他人齊齊望來。
司空青花暫時忘記了剛才的傷心,好奇的抬起頭。
下一刻,在幾人的面前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坐在主位上的亡者只有身軀,并無頭顱。
無頭的亡者,帶給四人的震撼各不相同。
司空青花驚訝的捂住嘴,楚綠娥皺起眉,石頭人夸張的驚呼出聲,鮫人的目光晃動了一下。
四人都很意外。
司空青花原本還在為自己的鬼模樣傷心,看到亡者真身后她立刻不傷心了。
自己再丑,好賴還有張臉不是。
看看人家亡者大人,腦袋都沒了還那么樂觀堅強。
徐衍的元神狀態可隨意出入亡者殿,自然也可隨意幻化形狀,有無腦袋對他來說只是個念頭的事。
其他人可不行。
別的亡者均為召喚而來,固定了元神狀態,除非它們能對抗亡者殿的力量,否則絕無改變元神的能力。
“朋友之間需坦蕩,此乃我的處世之道。”
徐衍展開雙臂,以無頭的身軀說道:“從今以后,希望諸位貴客都能將亡者殿當做第二個家,大家暢所欲言,再無隔閡。”
司空青花連連點頭,眼神里都是相信與崇拜,楚綠娥撇了撇嘴角,石頭人拍掌稱好,鮫人默不作聲。
“近年來境界再難寸進,召集諸位本打算尋找突破瓶頸的契機,可惜我們的修煉方式各不相同。”
重新在頭部聚集成霧氣團,徐衍語氣中略帶失望。
石頭人道:“找一些遠古大墓不就行了,有古尸的地方肯定尸氣重!”
徐衍嘆息:“尋常的古尸對我來說收效甚微,況且三洲就這么大,能有多少古墓可挖呢。”
楚綠娥道:“那就去殺人,死人越多尸體就越多,產生的尸氣也會越多。”
徐衍道:“三洲之上宗門林立,人族中的強者不容小覷,我可不想如那大商皇帝,血祭一國之后成為靈劍宗追殺的目標。”
楚綠娥神色一動。
她這些天多方打聽,大致得知大商皇帝出現異變,如今從亡者口中聽到確切的消息,她震驚之余,對亡者的手段多了幾分忌憚。
石頭人驚呼道:“血祭一國!這么狠!這是卸磨殺驢呀,圈養一國生民不好嗎,餓了少吃點,然后再讓她們生娃娃,細水長流呀。”
鮫人欣喜道:“好手段!世上終于又出現如此狠戾的強者了。”
石頭人裝作擔驚受怕的模樣,道:“強是強,這人也太兇狠了,將來那血皇帝不會也來咱們亡者殿吧。”
“誰知道呢,也許會來,也許不會來。”徐衍將話鋒一轉,道:“諸位,可曾聽聞過尸族。”
司空青花茫然搖頭,楚綠娥若有所思。
石頭人眼珠一轉,道:“聽過聽過!域外的異族嘛,聽說相當強大,要不是各大宗門駐守邊疆,三洲都得被尸族攻破呢!亡者大人該不會就是尸族的強者吧?”
徐衍道:“如果無頭尸也能算尸族的話,我倒不介意加入它們。”
鮫人道:“尸族雖為不死一族,沒了腦袋的話也活不成,沒聽說過有無頭尸族的存在。”
石頭人:“對了!尸族不就是無窮無盡的尸氣嗎!亡者大人既然需要大量尸氣修煉,大可去域外抓尸族用來修煉呀。”
徐衍終于將話題引導至此,他做出遺憾狀,嘆氣道:
“普通的尸族對我來說與雞肋無異,倒是火魃還有幾分用處,只是數量不多,難以尋覓,我打算造一些火魃出來,諸位可有好的提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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