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藝術家

第二章 存錢罐

營地中。

武道修行者抱拳道:“我乃王成,魯云門弟子。”

柳平道:“在下陳雙羽。”

“陳雙羽老弟,你是哪一派的弟子?”王成問道。

“在下神天宗真傳弟子。”柳平道。

“神天宗啊,原來你是名門大派弟子。”王成咂舌道。

“其實也沒什么,我們神天宗弟子大多是劍修刀客,每每沖殺在前,死傷比一般門派更為慘烈,命魂殿的魂燈都已滅了三成。”柳平面不改色的道。

“果然是大派風采,讓人欽佩!”王成嘆息道。

魂燈和修行者的命魂天然綁定,一旦修行者身隕,魂燈自滅。

但魂燈的制作過程相當麻煩,歷經數十道工藝,橫跨煉器、道法、卦術,還需要修為高絕之輩親自煉制,才可以為門下弟子點燃魂燈。

所以往往只有名門大派,才有專門放置魂燈的命魂殿。

所以……

柳平也是有魂燈的。

盡管現在兵荒馬亂,一時間宗門顧不上,但他身隕之后,或早或晚,必定會有人前來查看他的情況。

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柳平只能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規勸對方別動什么歪心思。

話說完。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

王成似乎遇到了什么難題,皺著眉頭,在思考著什么。

柳平迅速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儲物袋。

幾枚靈石。

一柄刀。

銅錢一串。

兩本普通的修道典籍。

幾粒可憐巴巴的辟谷丹。

然后就沒有了。

這些應該都是師父提前準備的,非常符合柳平身為百生派煉氣弟子的身份。

不過——

恐怕師父也沒算到,自己一醒過來,就遇上一個死而復生的人,因此而陷入險境。

師父沒算到?

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

柳平微瞇雙眼。

自己的傷正在飛速痊愈,只要不動,就幾乎不疼。

但若要立刻投入戰斗,與一個詭異的死人分個高下,那還差得遠。

況且對方乃是筑基修士,說不定還生出了神通。

如果對方有神通,那根本沒得打。

卻見王成晃動了下脖子,隨意的將手放在儲物袋上,問道:“陳老弟,身為真傳弟子,按說你該有些防身的手段,為何落至如今田地?”

柳平唉聲嘆息道:“碰上妖魔主力部隊,沒辦法。”

王成跟著嘆道:“那你還真是倒霉。”

柳平在擔架中微微側了側身,將手也搭在腰間的儲物袋上,這才開口道:“人全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畢竟我的防御手段最多,這真是萬幸之事。”

“沒錯。”王成贊同道。

以陳雙羽的實力,就算有再多的手段,在妖魔主力大軍面前也不夠看。

甚至他能活下來,都是一種奇跡。

想通了這一節,王成的手從儲物袋上松開,口中呢喃道:“天快亮了……”

“是的,天快亮了。”柳平接話道。

這句話一說出來,柳平頓時心有所感。

王成身上的氣息變了,目光也多了幾絲冷冽之意。

——我說錯了什么?

柳平立刻回想,卻發現剛才所有的話都沒有破綻。

唯有最后一句“天快亮了”……

這有什么不對嗎?

他猛然想起之前那名修行者的話。

“現在已是卯時,再有一刻鐘,你身上的藥效就會消失,到時候我再給你用一次藥,鞏固一下。”

卯時?

不對。

天色尚暗,為何已至卯時。

假如真是卯時,天應該已經亮了。

但天色始終保持著漆黑。

難道……

白晝并不會來臨?

這個答案非常容易推斷出來,但——

它太離譜。

柳平心中飛快想著,卻見王成從懷里取出一粒丹藥,笑著說道:

“陳老弟,我這里有幾粒上好的療傷丹,開戰以來一直舍不得吃,剛才吃了一粒,身上的傷便全好了,如今我與你在此共患難,索性贈與你一枚,你且試試看,保準有奇效。”

柳平看了一眼那幾枚丹藥。

但見那丹藥呈火紅色,內里有一根金線冒出,在丹體表面形成一輪氤氳的光,頗有幾分賣相。

“控鶴丹!”柳平動容道。

“正是控鶴丹,陳老弟,要不要試試?”王成笑道。

“多謝王大哥。”

“哈哈,你不嫌棄我這丹藥,我就很高興了。”

“怎么可能嫌棄,這可是控鶴丹!”柳平感激的抱拳道。

——狗屁的控鶴丹。

真正的控鶴丹能讓白骨生肌,連丹田破碎都救得回來,又怎會在一名小門小派的武道修士手中?

況且別人識不得這丹藥,他柳平又如何不曉得這丹藥是什么?

這丹藥看上去像控鶴丹,實際卻冒出兩股丹氣,一濃一淡。

濃的是包在外面的控鶴丹,淡的是內里的毒丹。

毒丹亦是一樣的氣味。

只不過,毒丹是一粒魔蟲之卵,能將人變成某種恐怖的傀儡。

這就讓柳平真正重視起來了。

神天宗的修士擅長沖鋒陷陣,亦擅長各種戰陣防御之法,但宗門內卻沒有丹道類的分支。

也是難為了這王成,心中忌憚“陳雙羽”手中那些并不存在的防身手段,便想出一條用毒丹殺人的計謀。

——但是為什么?

假若自己真是陳雙羽,背后便有長老庇護,一身無數底牌,更有魂燈隨時照命。

而且那兩名修士隨時都會回返。

一句“天快亮了”,這個死人立刻就要殺自己,根本不考慮自己會不會上當,簡直是魔怔了一般。

自己之所以沒撕破臉皮,僅僅是因為驟然蘇醒,還有很多事情沒搞清楚。

但現在看來,沒辦法了。

柳平目光落在虛空之中,意念輕輕一動。

一瞬。

虛空中,那個閃爍不停的字符在他眼前展開,化作一行小字:

“由于經費不足,本序列無法開啟。”

柳平默喚道:“打開存錢罐。”

虛空中,頓時冒出來幾行新的小字:

“你的可用余額為:5462343767枚靈石。”

“你隨時可以進行存取。”

“注:靈石是修行側的一種基本貨幣,可以在修行側世界中流通。”

柳平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

歷史上確實出現過一些奇人,他們的神通,誰都說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昔日自己剛得到這個東西,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神通——

這東西說經費不足,自己便一直投靈石進去,希望有一天能將之開啟,從而徹底改變自己的命運。

身為卦圣的徒弟,jing通六藝,隨便做點什么出來,都能賺取大筆的靈石。

這根本不是什么難事。

可惜……

不久之前,在存夠了5462343767枚靈石之后,這個東西朝自己發出了一個新的提示:

“鑒于你投放了過多靈石,本序列破例為你開啟‘存錢罐’功能,以便于你隨時存取靈石。”

“注意,靈石是修行側的貨幣,卻不是本序列開啟所需的經費。”

“請繼續籌集經費。”

不是!

你早不說,等自己辛辛苦苦忙了數十年才說。

這不是耍人么?

當時自己立刻追問,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經費”。

只得到一個回答:

“請盡情體會探索的樂趣。”

這一盡情體會,就直接體會到了如今。

而且后來無論他怎么問,都沒有得到過任何回答。

柳平喜動顏色,朝王成拱手道:“那就多謝王大哥了,但這東西不便宜,我一定不會讓你吃虧。”

王成面露猶豫之色道:“這……不好吧……”

柳平打斷他道:“王大哥,我這人最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還是用錢買更心安。”

王成看著對方,漸漸回過味兒來。

自己是為了殺他,但他卻誤以為自己在攀附他。

——果然是大門大派的德性,寧愿花點錢買,也不愿被小門小派的修行者們攀上關系。

——他要出錢,那就讓他出錢。

雖然有些不爽,但只要讓他吃下這顆丹藥,那就萬事大吉。

“也罷。”

王成點點頭,將丹藥拋給柳平。

柳平將毒丹一口吃下去。

王成頓時大喜過望。

柳平吃了毒丹,一定沒有活路了!

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中,陳雙羽會先感應到丹藥的治療效果。

畢竟,這粒丹藥的外層是貨真價實的控鶴丹,真正的毒丹裹在里面,需要一點時間起作用。

“丹藥不錯,我已經感受到身體恢復的更快。”柳平稱贊道。

“哈哈哈,當然,我怎么會坑老弟你。”王成只覺得渾身輕松,大笑著說。

“那我該付賬了,你報個數。”柳平問。

王成豪爽道:“老哥信得過你,你看著給就行。”

柳平道:“好,我一定讓王大哥滿意。”

異變陡生——

一座晶瑩剔透的、散發著凜冽靈氣的山峰驟然出現。

這竟然是一座完全由靈石組成的山峰!

轟!!!

靈石山從天而落,與大地劇烈撞擊,如龐然大物般的煙塵沖天而起。

王成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被壓在山下。

前后不過一息功夫。

“這么美好的世界,你卻想殺我。”柳平嘆了口氣,仰頭望向那座靈石山,臉上露出回憶之色。

“王大哥,我這個人比較懶,你看,這座山是我筑基期在外游歷期間,為了避免與同級修士動手,專門用靈石堆了一座山……那時候我還年輕,對于未來有很多奇思妙想,做過許多肆無忌憚的嘗試,不像現在這般頹廢無趣。”

他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著。

此時此刻,如果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便可以看見靈石山的正面刻著幾個殺氣凜然的大字:

“金丹之下,壓誰誰死,好用至極。”

人殺了,話也已說完,柳平將手按在那座奇異的山峰上。

下一瞬。

整座靈石山峰立刻消失的不見蹤影。

從頭到尾,這座完全由靈石構成的山峰只存在了短短數息,便如夢幻一般化作虛無。

各類法陣圍繞在廣闊的墓場四周,這時便齊齊放出法力,將所有波動抹平。

除了碾死王成之外——

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

一切恢復正常。

虛空中,兩行小字浮現:

“你從存錢罐支取了兩億枚靈石所構成的靈石山。”

“你又收回了此座靈石山。”

柳平渾不在意,張口吐出一枚丹藥放在手上。

丹藥外面的那一層墨綠馨香才剛剛化開。

事實上,整顆丹藥被吞入腹中,立刻被靈力包裹著——

靈力并非加速煉化,而是延緩它的融化。

毒丹自然尚未發作。

吞下毒丹,只為讓王成放松警惕。

畢竟,有些筑基修士是有神通在身的,偶爾會生出許多變數。

柳平將丹藥收進儲物袋,走到王成尸體前隨意捏了個訣。

一具棺木飄飛過來,穩穩落在王成的面前。

想不到這么快就能釋放術法了。

——自己的傷勢正在進一步痊愈。

但煉氣巔峰的實力……

在戰場上只能算是個小卒,根本不頂用。

柳平望向地上的王成,開口道:

“你肯定有很多秘密,但我傷勢未愈,實力盡失,回頭還要清洗靈石上的血漬,實在沒時間跟你慢慢來。”

“況且——”

“他們也該回來了。”

柳平手訣一變。

話說完,只見王成的尸體飄飛起來,穩穩落在那具棺木中。

——王成早就咽了氣,但一雙眼睛卻依然不甘的睜著。

仿佛直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他依然無法相信,自己最后的結局竟然是被一座靈石山碾死。

棺木合上,朝著地下緩緩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