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畢昇是活字版印刷術的發明者: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底層工人,創造出四大發明之一,活字印刷,相當于一次重大的技術變革,為人類文化的傳播與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先有雕版印刷術……
后有畢昇的膠泥活字印刷術……
那么。
張大田一輩子的心血,是哪種印刷術呢?
“佩服!”
方鴻走過去,走到張大田面前,不掩飾臉上的震驚,贊嘆,以及敬佩之色:“畢昇再世,當真大賢……我沒想到真氣境武人之子,居然會有這么崇高的理想,抱負。”
“并且付諸于行動、實踐。”
“足以變革時代的發明啊。”
方鴻語氣感慨,走到倉庫門口,只覺得心緒翻騰。
畢生?再世?實踐?發明?張大田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但也習以為常了。
平日里。
方鴻嘴里經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詞兒。
不過……
張大田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閃過一絲恍然之色,看向方鴻剛才走過的地方,看的那些邊角料:結冰墨汁,石塊木塊,鐵片鉛屑,失敗品印紙,以及支離破碎的黑色石板。
“你都猜到了?”
“單憑外面這些邊角料就猜出來了?”
“呵呵……我耗盡一生心血,研究出更好的抄書方式。”張大田直勾勾盯著方鴻,目光炯炯,面色泛起不正常潮紅之色:“我將其命名為:印字術!”
“方小子,進來吧。”
“倉庫里,藏書數千本,任由你抄錄翻看。”
“還有讀書入魔的真相……”
張大田站在門口,退后一步,側過身來,攤開手臂,做出邀請入內的姿勢。
見此。
方鴻敬佩歸敬佩,搖頭道:“我只想抄書,別的事兒,不感興趣。”
“老張。”
“你要搞清楚。”
“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抄書人,出身貧寒,囊中羞澀,身無長技,弱小無助,手無縛雞之力,只好抄抄書練練武混混日子。”
當前,還不是橫空出世的最佳時機。
穩住,才有光明的前途。
若為了張大田的幾千本書,引出一連串麻煩,就很虧……方鴻很享受目前的平靜生活,悠閑自得,慢慢發育變強,還有個溫馨小家,兩個小丫頭整日里嘰嘰喳喳。
方鴻秉承著低調行事的原則。
不想卷入到一些完全可以避免的棘手麻煩的事情之中。
更何況。
張大田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何目的?
倉庫門口。
只聽張大田說道:“我明白,你現在僅僅是后天三層……不過,抄書人肩負的傳承使命,只是個萌芽,或者說一顆種子,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危險。”
“放心。”
“我沒有仇敵,與人無恩怨,只是個獨來獨往的老頭子,孑然一身,何來麻煩事?”
“我只想把印字術傳給你。”
“這門技術,手藝,不能失傳啊!”
“百年歲月,嘔心瀝血,我游歷蒼州府七大郡縣,數十個鄉鎮,歷盡了千辛萬苦,甚至過家門而不入,子女尚在人世而不相見,耗費大半輩子研究出的印字術即將失傳!我相信,總有一天,印字術流傳于世,發揚光大,但不是現在,也非你我能做到……只求你幫個小忙,把印字術傳下去,這是保護咱們人族文字傳承不會斷絕的一份希望。”
張大田一番話說完,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饒是方鴻也動容。
很明顯。
張大田的爹,后天九層真氣境的院長張博武,定是不支持,恨鐵不成鋼,希望張大田以武道為重,而不是研究一些沒用的東西……
接下來……
張大田自知時日無多,擔心印刷術失傳,找方鴻幫忙。
“這樣的話。”
方鴻瞬間理清了思緒。
協助張大田,完成印刷術的最后收尾工作,交給一些大書肆,換取翻閱幾千本書的機會,方鴻覺得這個交易很公平,很合理!
想不出有什么拒絕的理由。
以上,是理性角度,相對客觀的分析。
其實……
從感性角度來說……方鴻很愿意略盡一份微薄力,避免印刷術失傳。
“老張。”
方鴻握著張大田粗糙手掌,皮包骨遍布褶皺,飽經風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所言更好的抄書方式:印字術!這是萌芽,是種子,而你自忖快死了,就打算找個傳人,把你一生的心血、研究、發明,流傳下去。”
張大田氣血好轉了很多,從虛弱的面無血色,變成略顯亢奮期待的莫名之色。
“是這樣,就是這樣,方鴻你愿意嗎?”
“好。”
“哈哈,快進來吧。”
“老張,你的印刷……印字術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唉,別提了,還是半成品,尚未徹底完成啊,都是一些粗制濫造的樣品而已……好了,快跟我來吧,這里是一號作坊,再往里,是二號作坊,雖然都是印字術,但也有細微區別。”
隨著兩人邊說,邊走,進入到倉庫里面。
這一幕映入方鴻眼簾:
倉庫之內,極為寬敞,層高約有三丈多。
地上鋪著黑色的石板,布滿了裂縫劃痕,還有大量粉屑、殘渣、印刷術的邊角料。
再往里,則是相隔五丈遠,涇渭分明的兩個作坊!
像是凌亂,昏暗,隨意布置的車間!
一號作坊、二號作坊,各自占據方圓三四丈的區域。
倉庫內。
方鴻走向靠外側的作坊。
這片區域,外面是一圈腐朽破舊的木頭打造的柵欄。
其內,堆積著大量材料……有四分五裂的石板,石塊,殘缺的鐵片,木屑,以及方方正正的實木造物,表面凹凸,雕刻字跡,無與倫比的精致。
走到近處。
看了一眼。
方鴻緩緩蹲下去,拿起一塊方形的實木雕版:“這個東西是……”
紅木雕版,長寬相等,約有一尺三寸。
表面字跡,刀削斧鑿,鐵畫銀鉤一般。
“雕版印刷術!!”
“在前世,先有雕版印刷術,后有活字印刷術……雖然說,活字印刷術可能更先進一些,但真正普遍運用的是雕版印刷術,推動了文化發展,承載著中華文字,乃是沿用上千年的主流印刷術。”
方鴻腦海閃過兩個印刷術的區別之處、優勢與劣勢。
雕版印刷術,更方便,更普及。
活字繁瑣,費事,易損,造價高。
以古代的落后生產力,活字印刷術很難被廣泛使用。
至少,在油墨出現之前,活字印刷術對于文字文化的意義不明顯……雕版印刷術卻不同,這是集合一代代前人智慧的結晶,匯聚著造紙術、制墨術、雕刻術、摹拓術等等的傳統工藝,其價值不可估量,為后來的印刷術開創先河,也是現代印刷術的最古老源頭。
前世很多古文化,都有不同地域的鮮明特征。
唯有雕版印刷術!
沒有地域限制,影響遍布全國,乃至于傳到海外異國。
‘不可思議!’
‘這玩意……這門技術,幾乎不可能由個人獨自創造發明出來啊!’
方鴻扭過頭,看著張大田,又垂首注視著紅木雕版。
只見:
一尺三寸長寬的紅色木板。
字體優雅,規范,整整齊齊,密密麻麻,完全是人工雕刻出來的小字。
如同小巧玲瓏的珠璣羅列在一起。
尤為端正,尤為緊湊,好似一個個小格子擠在一塊雕版上。
“了不起,了不起!”
方鴻頭皮都發麻,怔怔然無言,想起前世古代四大發明之一印刷術的美譽:
雕版上勾勒出歷史的輪廓。
橫豎間描述千古江山風云。
一撇一捺,一彎一鉤,書寫了世事變遷,凝固了時光歲月,綻放著永恒不衰的智慧之光。
倉庫內,很昏暗,僅有十幾盞燭光微微搖曳。
沒有窗戶。
沒有陽光。
靜悄悄的。
隱約間,聽見外面寒風呼嘯,吹動樹枝,刮起那些邊角料,叮當發響的聲音。
“方小子。”
“此乃木板印字術。”張大田站在方鴻的身邊,眼睛發亮,喘了幾大口粗氣,又粗糙又稀疏的臟兮兮灰白胡子一顫一顫,好像對此也感到十分滿意。
“經過我多年摸索,試探,總結……”
“印章,石拓碑文,造價高昂,沒辦法廣為流傳,普及到各個書肆……”
“板上刻字,成本低廉,最為適合。”
“青銅板,鐵器板,都沒有木板好。”
“只要質地堅硬,紋質細密,便可以木板印字,鏟鑿,木槌,再以刀工一點點加以斧正。”
張大田在一邊念念叨叨。
此時。
方鴻蹲在地,雙手捧雕版,忍不住輕輕撫摸。
指尖掠過字跡的凹凸之處……
指肚劃過雕版上的點、橫、豎、撇、捺、提、彎鉤……
這種觸感,太奇妙了,無法描述的美妙。
他好像撥開了層層迷霧,走進了沉淀歲月的歷史館藏,親眼見證了先人的智慧結晶。
“可是。”
“這塊雕版……半成品?”方鴻摸著紅木板上面的工整小字,中間有一條極為明顯的劃痕,像是折斷,格外不搭調,給人一股撕裂感。
很明顯。
只要把斷裂之處,修補好,便是貨真價實的印刷術成品!
“半成品?不堪大用?”
方鴻輕柔地放下這塊雕版,站起身來,失笑道:“老張,謙虛的過分了吧,哪里是粗制濫造的樣品……你的印字術已經相當成熟了,廣泛使用,可以傳世!”
“別急,別急。”
張大田笑呵呵道,面色紅潤,精神煥發,似乎振奮的樣子,又拉著方鴻走到二號作坊,同樣是一圈破舊腐朽的木頭圍成柵欄。
但……
二號作坊,里面有個大火爐,仿佛冶煉鐵器的簡陋爐子。
火焰已熄滅。
仍可見,火爐四周皆焦黑,灑落著點點碎屑,燒焦的木頭,以及奇形怪狀的泥塑成品。
“嗯?”
方鴻吸了口氣,走進去,繞過火爐。
只見:
地上擺放著木頭,鉛塊,泥土,塑造一個個小方塊,宛若小巧精致的積木一般。
“厲害了!”
方鴻打量一眼,立刻認出,此乃活字印刷術!
先有雕版,后有活字?
他回頭,轉過身,看向靠著外側的那個作坊,又收回視線,落在張大田似乎亢奮的臉上。
好家伙,
你是開掛了吧,
雕版,活字,全都給弄出來了!
方鴻再次蹲下去,捧起一個個泥塑制成的方塊、鉛塊、青銅塊,有些說不出話來。
畢昇再世?這不是贊嘆稱譽,而是對張大田的侮辱。
擱在前世,國際上號稱現代活字印刷術之父的德國人古登堡,也沒法與張大田相提并論,差的太多了,不在一個層次上。
要知道。
這是一個讀書入魔的世界。
沒有需求,沒有技術的積累,沒有創造發明的原動力。
可以說,這世道,壓根兒不需要印刷術——大乾王朝,生產力較為落后,還沒發展到需要金屬活字印刷術的地步。
然而……
張大田硬生生從無到有……
雕版……活字……所謂半成品怕只是自謙之言,以方鴻眼光,已然是較為成熟的技術了。
時勢造英雄,造不出大賢。
也許是大賢引領著時代前進,推動變革,點燃最初的火焰。
“老張,你……您在試驗膠泥、混合鉛墨,金屬活字哪個好?”
“是啊,還在摸索中,膠泥太容易損壞,鉛塊消耗快,唯有青銅塊最為適合……但青銅塊,成本太高,哪怕只打造大乾字典上半冊的字,也不是郡縣書肆能夠承擔,更何況,這種單字印字術要想使用,必須是識文斷字的人!”
“確實如此,不識字的話,沒辦法將其排好次序來印刷。”
“可惜……我老了,沒有更多時間了。”
“唉。”
方鴻無言,長嘆一聲,跟張大田建議道:“無論泥塑、鉛塊、金屬塊活字印刷術,全都太過超前了,不能夠普及流傳……唯有雕版印刷術,最為適合,不用識字,只需要照著書籍原本,制造出相應雕版,不用抄書人一遍又一遍的抄寫。”
張大田目光閃爍,低聲道:“活字印刷術……雕版印刷術……這兩個命名稱謂倒是極好。”
“不過。”
“要說廣為流傳,普及開來,卻還是差太遠了,尚且屬于殘次殘缺的半成品。”
張大田抓著頭發,皮屑紛飛,如同雪花。
見狀。
方鴻離遠了一些。
方鴻問道:“張老,您全是單靠自己研究出來的?”
張大田搖頭不語,又開口:“我的父親,祖爺,都是抄書之人……他們研究出雕版印刷術的初步雛形,資助我練武。后來我武道有成,衣錦歸鄉,回到家里,祖父入魔暴斃死,父親發瘋,癲狂,只知拉著我的手大吼大叫。”
聽著聽著,方鴻詫異:“你爹不是飛云書院的院長張博武?”
張大田老臉一僵,搖搖頭,繼續道:
“我悲憤之下,立下誓言,繼承祖輩的遺志。”
“竭盡這一生,定要創造出更好的抄書方式:印字術。”
“從永盛初年開始……”
“直到今年,永盛六十八年……”
“我可以告慰我父,祖爺,我張大田做到了!”
說完。
張大田沉默,緩緩走向倉庫的角落里。
那略顯佝僂單薄的背影,走進了昏暗角落,很快又回來,手里拿著兩本厚厚的書籍,張大田有些虛弱地微微一笑。
“方小子。”
“這里面記載了兩門印字術的詳細過程……你拿著,切記不要看,暫時也不要外傳。”
方鴻有些疑惑,沒多問,雙手接過兩本厚重的典籍。
對此。
張大田面色欣慰,松了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跟我來,咱們一起見證……雕版印刷術印出的第一本書吧。”
“您要印什么書?”
“嘿,張大田傳記,方小子你覺得怎么樣。”
“這主意不錯。”
方鴻抬腳跟上去。
也不知怎么,他有點心潮澎湃,即將見證歲月歷史的感覺。
此方世界的印刷術發明者,拿起一塊塊雕版,抽出一張張紙頁,拎過來一桶墨汁,刷在刀削斧鑿鐵畫銀鉤的字跡之上。
這一幕。
彷如回溯了時光,凍結了歲月,翻開了歷史,照亮了天地蒼穹,映入方鴻的眼簾。
倉庫內,燭光搖曳,像是昏暗之中的指路明燈。
屋外寒風在咆哮,呼呼嘯嘯,攜著碎木頭打在倉庫石門上,叮叮當當,不絕于耳。
屋內靜悄悄。
萬籟俱寂的氛圍。
僅有墨刷,輕輕刷動,以及張大田的粗重喘息。
方鴻站一邊,旁觀,問道:“張老需要我幫忙嗎?我好歹是后天三層的境界,有千斤之力。”
“哈哈,不必。”張大田慌忙拒絕。
“好吧。”
方鴻一臉遺憾……說真的,他有點手癢。
如同看著別人打游戲,吃火鍋,只能站邊上看著。
很折磨,很不爽。
方鴻深吸氣,掃空了雜念……萬一觸發平心靜氣就糟了。
很快。
只見張大田吃力地抱著木板,往紙張上壓去,用盡全身力氣,氣喘吁吁的樣子,但目光越來越亮,面龐越來越紅潤,仿佛亢奮到極點。
抽紙……
印字……
編訂……
成冊……
一本嶄新的書籍誕生了……
這,可能是此方世界第一本使用雕版印刷術制造出來的書籍!
方鴻目不轉睛地凝視。
饒是南天門天兵下凡轉世,兼任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也感到直達心靈的震撼。
此方世界,讀書入魔!
一個抄書人,搞出印刷術,超越了大乾王朝生產力、跨越了當前時代的發明創造!
可歌頌。
可留名。
可以流芳百世了。
千百年之后,人們不會記得永盛年間的朝中大官、科舉狀元,武道強者的姓名,生平,事跡,但卻一定會銘記張大田之名。
但,可悲可嘆的是……
所謂印刷術,如雞肋一般,不匹配這個世道……
正因為讀書入魔,暴斃,書籍的需求量不大,流通也很難,只局限于少數人能夠讀書!
所以。
人力抄寫,已經綽綽有余了。
印刷術問世,壓根用不上,生產力嚴重溢出。
“唉。”
方鴻看著張大田印完第一本,又開始裝訂第二本嶄新書籍:“印刷術太超前了,要想普及到書肆,除非是大乾上京,武人多,讀書的人多,書籍需求量也大。”
作坊內。
張大田拿著兩本書籍,緩緩地走了過來,步履好似沉甸甸,跌跌撞撞。
到跟前,他把一本書遞給方鴻,笑瞇瞇說道:“老頭子的傳記,送你一本要不?”
“當然要。”
方鴻連忙接過來,打量一眼藍色的書面封皮:“此前,我險些以為你是隱居縣城的強者……經過觀察,發現你皮膚衰老松弛,骨質疏松,筋膜勞損,血液不暢,四肢僵硬,虛弱無力,尤其是左腿還有點瘸腿傾向。”
張大田:“然后呢。”
方鴻:“于是我推測……你曾經是一位武道強者,由于某些原因,淪為一個廢人,無法重修武道,只能茍延殘喘。但是靈性還在,所以抄書對你來說不危險。”
張大田:“現在呢。”
方鴻正待開口,忽地眉毛一掀,打量一眼張大田發紅面龐:“你臉怎么這么紅,很熱嗎?”
張大田面色泛起不正常潮紅,渾濁眼睛,彷如火炬,似點亮昏暗,驅散了渾渾噩噩的狀態:“我很高興,很開心,真的很痛快。”
酣暢淋漓……
情緒激動……
張大田拖來兩個小木椅,示意方鴻坐下來。
“張老,您別太激動。”方鴻坐在張大田對面,關切道:“您這種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雖然有后天三層的境界,但已老邁,風燭殘年,大起大落的心情會很傷身。”
張大田露出一口老黃牙:“你可能不太明白,我等這一天,足足等了多少年……一輩子,上百年,全撲在這上面啦。”
“爽!”
“痛快!”
張大田喘著粗氣。
方鴻無語,拍著他后背:“張老您平靜一下。”
“你知道我為了研究印字術,花費了多大精力,走遍山川河流,遇過劫匪妖孽,差點就死了,總算盼到這一天……”
“張老,你臉更紅了。”
“印字術誕生,使用,印書,是我畢生的夢想,但不敢實施,就怕有風險……”
“張老,你沒事吧,臉色血紅血紅的。”
“夠了!我臉紅又怎樣,臉不紅又怎樣,這很重要嗎?”
“呃……你這一臉血紅,我擔心是臨死前回光返照啊。”方鴻無語,看著張大田面色血紅,從渾濁轉為明亮的眼睛遍布血絲,整個人都變得慷慨激昂,似乎煤炭燃燒了起來。
倉庫昏暗。
燭光搖晃。
地上的陰影一晃一晃……張大田直勾勾盯著方鴻,抓住方鴻雙手:“我在開創印字術的過程之中,一直猜測讀書入魔的真相。”
方鴻皺眉,好心道:“要不咱們過兩天再說這事,你先歇會,沒必要這么著急。”
說著。
方鴻掃視了一圈,打算給張大田拿杯熱水,走向靠近門口的長桌。
外面的寒風咆哮,巡視大地,刮起石子。
石子撞擊著倉庫外面。
大門傳來叮叮發響的細碎響音。
“這天氣……”
方鴻搖搖頭,在桌上拿起水杯,倒了一碗涼水,運轉謙虛之術,把氣血匯聚在掌心之上。
瞬間發熱,發燙。
破舊的碗里,水面蕩起漣漪,飛速地升溫加熱。
“張老,您多喝熱水……熱水包治百病。”方鴻說著,回過頭,轉身走向張大田。
此時。
張大田坐小凳子,低著頭,看不清臉色。
“給。”
方鴻走過去,遞上一碗熱水,忽地聞到一股血腥味。
對面,張大田緩緩抬頭,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眶,眼角,鼻孔,嘴巴,耳朵里流出血來,彷如七竅流血的恐怖厲鬼。
鮮紅的血,從七竅之處溢出。
這一刻。
張大田眼睛已不是遍布血絲,而是一片血紅。
血,由眼眶冒出,流淌在臉上,劃出一條條黑紅黑紅的痕跡,洗凈了灰塵污垢。
方鴻豁然色變:“老張!”
“嘿!”
張大田臉龐扭曲,吃力地舉起手里書籍,又指著方鴻懷里的那本書,聲音凄厲沙啞,似乎從喉嚨深處一點點擠出:“這就是讀書入魔的真相,根本,就不是讀書入魔!!”
“祖爺臨死前,告知我父:勿印字!”
“我父發瘋,拽著我大喊:勿印字!”
“從來就不是讀書入魔啊!”
“人求上進,就會入魔啊!”
張大田臉龐抽搐,面色猙獰,五官扭曲變形,忍耐極大痛苦,一把抓住方鴻的胳膊:“你站哪邊?你到底站在哪邊!!”
方鴻被他拽的左搖右晃,眸光微微一閃,開啟洞真靈感。
一瞬間。
一眼看去。
方鴻驚呆了……代表入魔臨界線的那條線瘋了般攀升上漲,超過代表張大田靈性的線!
兩線重合,在劫難逃。
那么徹底超過呢?
看著張大田近乎瘋狂的樣子,方鴻想起了那一本煉丹筆記。
不要煉丹!不要煉丹!
這與張大田嘴里的勿印字,何其相似。
方鴻瞬間反應了過來。
什么煉丹,什么炸爐,怕是研究出了火藥。
沒錯!
同為前世的古代四大發明之一:火藥!
方鴻只覺得頭皮發麻,迎上張大田的血紅眼睛,他抓著方鴻胳膊,似用盡力氣,一字一頓道:“我這輩子生為人,從來沒有后悔過……你呢?”
“方鴻?”
“你呢?”
張大田發問,他感到無比痛苦,好像有什么東西擠進了腦袋,在里面攪動,來來回回的攪動。
似乎要把整個人生生撕裂。
太痛了。
太痛了。
他已經神志不清,感到絕望,墜入充斥著未知恐怖的苦海。
眼前一黑一黑的搖晃起來。
陷入深沉的黑暗。
下一刻。
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張大田瞪大眼睛,仿佛從生命靈魂最深處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方鴻你站在哪邊……”
“說話啊!!”
“回答我!!”
聲落,語畢,張大田眼睛瞪大,身子直挺挺,硬邦邦,朝著方鴻的方向倒了下去。
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咽下去。
眼珠子瞪得溜圓。
生機斷絕。
暴斃而亡。
方鴻扶住張大田的尸身,輕輕在放在地上,看了又看,笑了出來,笑得淚水涌出來:“難怪我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下凡歷劫,來到了此方世界……”
“嘿嘿。”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