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獨秀不愿理會這家伙,但深恐混在人群中的察舉官,已開始察舉,他不能不有所表現。
他起身振衣,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樹下深睡足,天外日遲遲。”
一番吟詠,聲音頗大,詩意新穎,惹得左右皆朝這邊看來。
“這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攢的一首詩,可惜了,媚眼拋給了瞎子。
再說,如果你這種賣媽求榮的,都能被選上察舉,這賢雅集不如改成賣媽集好了。”
一個圓臉青年瞪著鄧獨秀,一臉地嘲諷。
此人正是周桃芳獨子周坤,周桃芳要納劉氏的消息,周桃芳正妻已經知曉了。
這些年,周桃芳納了不少小妾,都被發賣,都是周桃芳正妻的手筆。
她性子奇妒,提前偵知了周桃芳要納劉氏的消息,便囑托了周坤,萬不能讓鄧獨秀在今日的賢雅集上出頭。
周坤一到場,就滿世界尋鄧獨秀,好容易才在這里尋到。
周坤一番奚落話,眾人縱聲大笑。
這幫人是眼熱周桃芳的勢力,平日里和周坤走得極近,本就是一丘之貉,心存邪僻。
鄧獨秀亦笑,伸手一揮,輕輕撥弄,周坤一個倒栽蔥,從坡上栽倒下去。
鄧獨秀睡覺的地方,幾乎接近坡頂,周坤這一栽下,立時化作滾地葫蘆,遠遠滾了下去。
周坤才滾下去,其余幾名書生無一能避過鄧獨秀的毒手,在坡上“爭先恐后”地翻滾起來。
“臥槽,這也太能耍了吧。”
“還要不要臉?”
“這是誰這么沒有底限?”
一個人翻滾已經引人矚目了,一幫人翻滾,可以成團了,當然更吸引眼球。
周坤等人遭了暗算,本就憋悶,聽了這些議論,簡直要氣瘋了。
這幫人修不出浩然氣,但個個引靈入體。
霎時,頭頂滔滔濁氣,瘋狂朝鄧獨秀胸口投來。
才在坡腳落定,周坤等人發了瘋一般沖上坡頂,“你踏馬找……啊!”
鄧獨秀輕輕絆腿,周坤又從坡上翻了下去,其余幾人想躲,鄧獨秀催動靈力,一幫人又開始翻滾起來。
“臥槽……”
“沃日……”
周坤一干人心里要氣炸了,滔滔濁氣不要錢一般,又朝鄧獨秀胸口投來。
周坤一干人再度沖上坡時,另一側轉出一行人來。
領頭的方臉中年瞪著衣衫不整,滿身亂草的周坤叱道,“便是標新立異,爾輩也太過了,此乃賢雅集,不是斗獸場。”
這方臉中年正是昌武府派下的三大察舉官之一的譚明。
他身后跟著的有漢陽縣教諭馬然,江夏縣教諭劉哲,幾名舉人,三名教學成就不俗的夫子。
周坤的老子周桃芳,正在其中,其人一身大紅袍,虛胖的身子,頂著個偏小的腦袋,一臉的虛青色,瞪著周坤雙目幾要噴火。
周坤一指鄧獨秀,“大人,是他,此人出手傷人。”
“是啊,諸公,此獠猖狂,在賢雅集上,對我等大打出手,實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周坤的跟班們同聲鼓噪。
周桃芳沖譚明抱拳一禮道,“大人容稟,鄧獨秀自幼不學無術,好神仙道。
早些時候,還入了小倉山的白云觀修習,今日混來賢雅集,分明是想投機跟風。”
他正打著劉氏主意不假,但此刻不站出來將鄧獨秀打入泥淖,他兒子的前途可就渺茫了。
譚明審視著鄧獨秀,微微皺眉,“你有什么說的?”
周坤一幫人,鄧獨秀只一個。
周坤等人嬈嬈不止,鄧獨秀一言不辯,孰優孰劣,譚明心中了然。
鄧獨秀正待說幾句高風亮節的話,忽地,胸口傳來陣陣溫熱。
他忍不住一陣激動,震寰珠復蘇在即,到口邊的話就變了,“大人容稟,學生正在樹下晾書,這幾人偏要在我耳邊聒噪,說些不遵圣賢之語。
學生聽不下去,便要換地方晾書,這些人就開始這荒誕不經的溜坡之舉。”
“胡說。”
“他放……胡說。”
“哪里有書,根本沒有書,撒謊撒到白日見鬼。”
周坤等人叫起撞天屈。
一干人絕沒想到,無才無勢的鄧獨秀不僅不怯場,還敢在諸位大人面前,大放撅詞。
刷刷刷,周坤等人頭頂的濁氣撲簌飚去,直沒鄧獨秀胸口。
隨著這些濁氣的投入,鄧獨秀胸口的震寰珠也越來越熱。
“曬書,此間可有一書一頁?”
周桃芳高聲道,“譚大人,此獠生性狡詐,當著諸位大人的面,還敢扯謊,如此膽大妄為,實非善類。”
鄧獨秀解開衣襟,拍拍腹部,“滿腹經綸,盡在其中,平日不得舒展,怕悶久了,成了滿腹牢騷。
今日賢雅集,敞在樹下晾晾,不礙著誰吧。”
“哈哈,滿腹經綸,曬書,好一個狂生。”
譚明大笑,眾人陪笑,看向鄧獨秀的眼神,都開始起了變化。
周桃芳目瞪口呆,心中惱恨之極,絲絲濁氣,從他頭頂狂冒而出。
周坤等人做夢也沒想到鄧獨秀三言兩語,竟得了察舉官的賞識,嫉妒得面目全非,騰騰濁氣溢出。
轟的一下,鄧獨秀胸口傳來驚人的灼熱,那灼熱才生,便即消失。
隨即,他胸口又傳來熟悉的溫潤感覺,震寰珠復蘇了。
“來的正是時候。”
鄧獨秀暗喜。
“鄧獨秀,我問你,你可進學,治的哪一科,習得何藝?”
漢陽縣教諭馬然笑著問,周桃芳給他使了眼色,思極此人平日對自己也算孝敬,不愿周桃芳太下不來臺。
鄧獨秀抱拳道,“教諭是要考教我?”
馬然問的三個問題,他若直接回答,那是自找沒臉,索性反守為攻。
馬然微笑不減,轉視譚明道,“大人看見了,這小子當眾討教,看樣子是要定了今日的風頭。”
他雖有意幫扶周桃芳,但絕不愿喧賓奪主,得罪譚明。
譚明笑道,“也罷,且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是滿腹經綸,還是滿腹牢騷。”
鄧獨秀道,“腹有詩書氣自華,我有滿腹經綸,便是滿腹牢騷,亦能化成錦繡文章。”
譚明給他定了“狂生”的調子,這帽子他還就戴定了。
“敢請大人賜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