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還在下著,沒有一絲一毫要停止的跡象。
山洞下的峽谷里濁浪滔天,半天前形成的山洪,愈演愈烈,轟隆隆的從山洞下方奔流。
山洪中夾帶著大量的巨石,樹木,甚至還有一些野獸,在山洪中滾動的巨石,有的甚至有房子大小,所到之處聲勢驚人,砸到山谷拐彎處,整座山似乎都有搖動的跡象。
云川坐在母親的懷里瞅著山洞外的暴雨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蠻荒時代的自然環境很惡劣,只是沒有想到會如此的惡劣。
怪不得遠古神話中,總有天河漏了的傳說,這樣的大雨,說是天河漏了,沒有夸張。
不可能有女媧娘娘來補天的。
云川看看母親擔憂的模樣,忽然覺得,此時此刻母親的心中,應該有女媧娘娘的存在。
山間的山洪,應該是一個能改變地貌的動態存在,云川不知道等自己長大之后,自己降臨的地方會變成什么樣子。
放眼望去,在視線可及的地方,有無數的瀑布垂下來,山洞上方也不例外。
族長下令,用厚厚的草簾子遮蓋了山洞,防止潮氣入侵。
云川前些天放火燒山洞的行為,此時變成了一樁好事,大火烤干了山洞里的潮氣,否則,此時的山洞一定是一個濕漉漉的地方。
好地方自然會有入侵者。
尤其是在大雨滂沱的時候,那些失去了藏身之地的動物更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座干燥的山洞。
率先出現的是大量的蛇,蜘蛛,蝎子,蜈蚣一類的爬蟲。
好在,山洞里還有一群饑腸轆轆的人,這些爬蟲毫無例外的都成了人們的食物。
而且,他們獲取食物的方式極為簡單,只要取下那個草簾子,再換上新的草簾子,就能愉快的捕捉附著在簾子上的爬蟲了。
他們的動作非常的嫻熟,看樣子,不論是大人還是那些半大的孩子動作都很迅速。
不論捉到了什么東西,他們都會丟進身后的火堆里,然后就有專門負責烘烤的人把烤熟的爬蟲從灰燼里撥出來。
蛇這種大型食物自然不會這樣處置,而是擰掉頭,去掉毒腺之后掛在火堆上方烘烤,一條條的垂下來如同晾曬豆角,至于內臟一類的東西他們是不去的,畢竟,那也是食物。
這些東西云川是不碰的,這事情其實很危險,他不止一次見到了被毒蛇咬,被蝎子,蜈蚣蟄的人,就連母親也被一條指頭長的蝎子叮了,而且就叮在她的腳踝上。
那只腳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母親一點都不在乎,她更在乎多捉一些蝎子。
不僅僅如此,她還拉來了云川當幫手,因為云川無意中流露出來他會用筷子夾蝎子。
在被蝎子叮咬與抓蝎子之間,云川選擇了抓蝎子,很快,他就發現,人只要到了絕境,都能爆發出極大的生命潛力。
在一口氣捉了八只蝎子并且準確的丟到火堆里,云川認為,自己以后如果不能用筷子夾住蒼蠅,都對不起他現在受的苦。
干這些事情也有好處,那就是有數不盡的蛋白質吃,云川已經習慣吃烤蜈蚣,烤蝎子了。
在充足的蛋白質跟母乳的催動下,不到五天的時間,云川的身體又大了一圈。
這一點云川自己清楚。
部落里的人卻沒人發現,就連母親也沒有感到奇怪,現在的云川已經比昔日那些跟他一般大的孩子大粗大一倍。
云川在捉蝎子,捉蜈蚣,捉各種爬蟲,那些吃奶的孩子也在捉,云川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幼小的孩子捉到了一只蜈蚣,然后笑著將這條扭動不已的蜈蚣送進了嘴里,他想用筷子夾過來,終究晚了一步。
天黑的時候,那個孩子就死了。
一個男人抓起死孩子,像投擲石塊一般把那孩子的小尸體丟進了雨地里,其余的人,依舊忙著捉爬蟲。
云川原以為大雨滂沱的時候,就是這個以狩獵為主要謀生手段的部族餓肚子的時候,沒想到,這場大雨卻能帶給他們極為豐富的食物。
云川原以為狩獵的目的就是那些野獸以及野牛,野羊,野鹿,野兔,野雞,魚一類的東西,沒想到他們的主要狩獵目標卻是各種蟲子。
“嗷”,一聲悠長的野獸嚎叫聲傳進了云川的耳朵。
云川沒有動彈,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族長的身上。
族長很是鎮定,聽到聲音之后就帶著一群男人拿起竹矛,木刺,石斧走出了山洞。
山洞里的人對這一聲凄厲的嚎叫也不怎么關心,一群男男女女依舊忙著收割源源不斷爬進來的各種爬蟲。
“嗷——”
外邊的聲音更大,也更近了,聲音中充滿了威脅的意味。
他很想掀開簾子看看外邊的戰況,只是簾子上爬滿了各種毒蟲,讓他放棄了這個念頭。
出去了十一個人,云川數過,他一邊用筷子夾著毒蟲,一邊注意著簾子。
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出去的十一個人,回來了十一個人,族長一行人濕漉漉的,有兩人帶著傷,很重,回來之后倒地就睡。
聽聲音,云川覺得外邊咆哮的野獸應該是老虎,這應該是一頭很大的老虎。
族長往食物堆里丟了一只小狗。
濕漉漉的,好像死了。
云川扒拉一下這只狗一樣的東西,這東西猛地抬頭兇狠的咬住了他的手指,吃了一驚想要抽回來,卻發現這一口并沒有什么威力,這是一只僅僅長出乳牙的小狗。
他抽回自己的胖手,抱著這個濕漉漉的比小貓大不了多少的東西來到族長面前。
族長正在用石頭在黑漆漆的巖壁上繪畫。
畫面上是一個大火柴人帶著十個小火柴人跟一頭野獸作戰的場面。
畫面上那頭野獸非常大,也非常的兇惡。
族長在這頭野獸身上用墨很多,以至于云川不但認出來這是一頭老虎,還是一頭傳說中早就滅絕的劍齒虎。
主要是族長把這頭老虎的兩顆牙齒描繪的太大了,這兩顆牙齒從老虎嘴里探出來,按照比例來看每一顆牙齒都有一尺長。
云川不是沒有見過老虎,人家老虎的嘴巴好好地閉著,只有張嘴的時候才能看見兩顆一寸長的大牙齒,不像這個家伙牙齒大的根本就藏不住。
想到洞外就有一頭這樣的猛獸,云川非常希望這幅畫是族長夸張的藝術創作,而不是寫實……
“狼!”
族長看看云川懷里的東西,終于說話了。
云川緊緊地抱住了狼崽子,學著族長的發音道:“狼!”
族長奪過云川的狼崽子,隨手丟進了一個淺水坑,不僅僅如此,他還用草木灰用力的揉搓狼崽子。
如此清洗了三遍才丟給云川,此時,狼崽子已經凍得瑟瑟發抖,翻著白眼看著就要死了。
云川抱著狼崽子來到火堆邊上烘烤這東西。
母親她們還在忙碌,不僅僅要忙碌前洞門,還要分出去一批人去后洞門,那里雖然說是懸崖,對于蜈蚣,蛇這些爬蟲來說跟平地差別不大,無非就是多費一點時間罷了。
狼崽子的毛烤干之后,看起來就順眼多了,只是它的毛色是青灰色的,原本應該是一頭大灰狼幼崽。
族長不殺這匹狼,看樣子還交給了云川飼養,現在,這家伙能不能活,就看它能不能吃這些蟲子了。
好在這家伙很是彪悍,不但吃蜈蚣,還吃蝎子,哪怕是蛇它也敢上去挑戰一下。
而且相對于熟食,它好像更加喜歡吃生的,這讓云川不斷地感慨,能在這片大地上生存下來的東西,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關于生命的選擇題他們都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活下去,雖然云川還沒有從他們的生活中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很想活下去。
說實話,他們的生活不過是吃喝拉撒以及交配,即便是如此低級的生活,他們還處在最基礎的層面上。
與云川心中的生活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這些人的生活質量未必能超越后世豬圈里的豬。
既然他們都能拼盡全身力氣活下去,云川覺得自己應該有更加強大,更加充足的理由活下去,且活得一定要比別人好。
等蜘蛛,蜈蚣,蝎子以及各種各樣的蟲子漸漸變少的時候,就預示著這場暴雨就要過去了。
這場暴雨下了整整七天七夜。
雨停的時候,云川跑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就回來了。
因為他什么都看不見。
洞外,是濃的幾乎像是固體的霧氣。
按照云川的生活常識,大雨過后不會出現霧氣的,可是,這里的霧氣偏偏就這么出現了,且濃的幾乎化不開。
有時候風會把濃霧吹開露出一線天,這時候就能看見深藍色的天空,也能看見太陽也火辣辣的掛在天上。
濃密的幾乎如同云彩一般的霧氣低低的壓在頭頂,有時候被風一吹就會落在地上。
天空中總有驚雷出現,云川親眼看見云霧中出現一個亮點,然后會猛地炸開。
聲音——震耳欲聾,馬上就會出現云川從來都沒有見過的奇觀——矮雨。
為什么說是矮雨呢,原因就是從云層到地面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十米。
旱雷炸一次,濃霧就會下雨,濃霧下雨之后,就會變得輕薄,然后太陽繼續蒸發地面上的水,再一次組成濃霧,沒有休止。
下雨的時候沒有死掉的人,起了霧氣之后就死掉了。
今年不好,嬰兒除過云川之外都死掉了。
勉強度過嬰兒期的小孩子也死掉了兩個,那兩個被劍齒虎弄傷的漢子也死掉了。
他們的傷口化膿了,其中一個人的傷口在肚皮上,化膿之后,他的內臟就暴露在空氣中,云川甚至看到了他蠕動的腸子。
族長是一個非常果決的人,他親手殺死了那兩個還沒有斷氣的族人,是用石頭砸死的。
砸死他們之后,他一個人拖著兩具尸體離開了山洞,過了很久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