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第一個露出行跡的黑影穿行于方氏族地,很快來到了祠堂。一個翻身,進入祠堂內。
方澤厚如今便被軟禁在祠堂里,方鶴翎倒也不曾虐待,只是奪了他的權,不許他出去罷了。
這黑影大步走進祠堂,方澤厚還未入睡,正在方家列祖列宗牌位前跪坐。
黑影說道:“鶴翎出去了,我覺得不太對勁。咱們是不是……”
“由他去吧。”方澤厚沒有回頭:“他長大了,難免想要證明自己。”
“可是……”
“沒有可是。確實因為我的私心,失去了方家下一代最優秀的年輕人。現在云國的商路也靠不住了,與另外兩家比,方家沒有未來。鶴翎想要弄險,便讓他博一次好了。
搏贏了固然好。如果搏輸了,我這個做父親的,為他兜底。哪怕押上整個方家,只要他能夠真正成長。我也甘愿。”
黑影不再說話。
他忠誠的只有方澤厚一人而已。
面對方鶴翎的奪權,方澤厚從來不是沒有反抗之力,他只是再一次縱容了兒子的選擇。
……
姜望小心保持著距離,四靈煉體決的深入,足以令他精準控制肉身。不必借助道術力量就能跟上目標。
他不需要跟上方鶴翎,只需要跟上那個追蹤方鶴翎的黑影罷了。
輕松避過夜巡的城衛軍,三個黑影在城中疾行,一個接一個的,自南門出了楓林城。
而城衛軍的駐地,就在南郊。
“方鶴翎想干什么?”
姜望有些踟躕,猶豫要不要給魏儼、趙朗傳遞什么消息。但想到前方還有一個緝刑司的暗哨,便決定作罷。
緝刑司的人,必然有第一時間聯系官方的手段。若真有什么事情,也不會延誤。
他很快就發現,前進路線發生了偏移。
他們遠遠繞過了城衛軍駐地,繼續往南而去。
楓林城東南方向是鳳溪鎮,再往前則是三山城方向。而正南方,城衛軍駐地再往南,便只有一座牛頭山,倒是從未聽說過有什么特異。
以姜望的理解來看,若真有什么邪教組織,左道巢穴,怎么也不至于藏身在城衛軍眼皮底下。
楓林城衛軍戰力極強,加上魏儼已經突破,如今一正將兩副將都是騰龍境強者。再有五個通天境副將,無論是面對什么勢力都有一戰之力。一旦啟用兵陣之術,更是足以摧城拔寨。
但方鶴翎,竟真上了牛頭山。
牛頭山有兩個凸起,形似牛角,故而得名。
山峰不高,景色尋常,既無什么盜匪盤踞,也不存在兇獸橫行。便是有,也早給拉練的楓林城衛軍掃蕩干凈了。
但就是這樣一座尋常的山,此時忽然給了姜望一種噬人巨獸的感覺。這種壓迫感不知從何而來。
從這里回望城衛軍駐地,營火已成星點。
姜望強壓下心頭不安,尾隨遠處的黑影上了山。
無論如何,他至少要知道方鶴翎去見了誰。這樣才足以結案。而以他如今八品周天境的修為,紫氣東來劍圓滿,道術焰花大成,又有前面的緝刑司修士做警示,想來若遇意外,逃命是沒有問題的。
偶有幾聲怪異的鳥鳴,顯得山林更加安靜。
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姜望握劍的手緊了緊,但沒有直接拔出來,劍刃的亮光很有可能暴露他自己。
“噓……”
忽然一陣香風涌來,姜望感覺自己被一種溫軟所包裹,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姜望身軀乍緊而松,他倒不是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而是已經意識到了來者是誰。
“白蓮?”當那只手緩緩滑下,姜望小聲問道。
那只手從姜望的嘴唇上滑落,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整個轉過來。
姜望于是看到了臉上罩著那件黑紗法器的白蓮。
“你怎么來這里了?”白蓮的眼神有些惡狠狠的,但聲音卻壓得很低。
想來在這牛頭山上,也有她忌憚的存在。
姜望伸指往遠處指了指,表示自己是追蹤別人過來。
白蓮松了他的下巴,又一下抓住他的手。
“跟我走!”
衣袂飄飄,穿梭山林如夜鳥,很快便消失蹤影。
……
而幾乎與此同時,山上的方鶴翎忽然回頭!
一直追蹤方鶴翎至此的,的確是緝刑司的暗哨。
他是單茶的心腹手下,因為精明強干而被安排這起任務。一路行來他也的確小心謹慎,始終保持著距離。
但是當他遠遠看到方鶴翎回頭,便已知道不妙。
他二話不說,便抖出一根黃色信香,單指一搓,便要將之點燃。
黃信一燃,緝刑司那邊立刻就能得知消息。黃信焚盡,代表燃信者已身陷絕境。
但這根黃信……卻毫無動靜,怎么也無法點燃了!
他還要掐訣引火,然而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已經探至,將這根黃信輕輕抽走。
然后他便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越飛越高。
這時候他才發現,那在原地呆愣著的,還做著掐訣姿勢的人,不正是自己嗎?
那此刻他是什么?魂魄嗎?
他大驚,他掙扎,但已經毫無意義。
隨即有一股強烈的劇痛涌來,將他整個“淹沒”,沖擊得四分五裂。
戴著白骨面具的男人輕輕松手,任由已經破碎不堪的魂靈散去。
“是緝刑司的人啊。”已經得到情報的他輕聲笑道:“單茶還真是勇氣可嘉。”
方鶴翎就站在山林間,遠遠看著白骨使者抽魂搜魄的這一幕。
他無法抑制從內心深處溢出的寒意,但他的表情卻很平靜。
從他選擇軟禁生父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樣的選擇。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只能靠自己了。他必須要成長起來,并且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我已經被緝刑司盯上了。接下來怎么做?”他問。
“這個人死了,等于已經承認我有問題。”
“你有什么問題?”白骨使者的聲音很詫異:“一名暗哨在執行任務時犧牲,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誰能夠確定他的死跟你有關?”
“大人。”方鶴翎有些憋屈,也有些無奈:“我是真心為您做事,該做的我都做了,已經沒有回頭路!您就別再戲弄我。”
“不不不。我沒有戲弄你。我也是真心跟你說話。緝刑司如果調查方家,能查出什么東西來嗎?”
“不能。該處理的手尾我已經處理干凈。而且本身……我確實不知道您安排我做的那些事有什么意義。緝刑司什么都查不出來。”
“那就讓他們去查。”
方鶴翎嘆了一口氣:“但有時候他們不需要證據。”
“對付一般人的確如此。”白骨使者笑了起來:“但是別忘了,你是道院學子。”
“我的確有嫌疑,道院不一定會維護我吧?”
“可憐的小子,你根本不知道你擁有什么。”白骨使者笑了兩聲,轉身往山里走:“今天的事情取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