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第731章 割鹿

或許這個念頭,早已經在他的潛意識中埋藏。

否則當初化身李白之時,也不會有天子三劍出現。

這個世間,那些底層的民眾,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死活。

無論是大稷,是仙門,是門閥,是王師,是義軍,是反賊……

那對母子并不是他第一次出手救人。

他之前一路所見種種,可不僅是那隊被那霸府兵喚作北地賊的人在殘殺百姓。

楚軍、霸府軍,甚至是那些所謂的義軍,都時有出現,這些人,一樣都是在趁火打劫,劫掠百姓流民。

如剛才那一隊霸府兵般袖手不管,已經是難得。。

說到底,在這些人眼里,百姓都是一樣的,不過是供他們踐踏的、供他們驅使的工具罷了。

區別只在于手段溫和或是殘暴。

生在底層,是令人絕望的。

他很幸運,身上有鬼神圖錄,讓他早早就從那個令人絕望的泥潭中擺脫了。

但一路走來,走得越來越高,幾乎站立在這個世界的云端。

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是身在流民群中,那個將死漢子分給自己的一碗飯?

是在吳郡以微末之身,抵擋硯山神女三千里河澤大水的小小執刀人?

是在谷村酒窖中,對著血池中無數谷村村民血尸,所發下的誓言?

還是楚王屠殺百萬南州百姓時,那無可抑制的憤怒?

江舟負手立于云端,仿佛仙神一般,高高在上,俯視著這個人間。

眼中卻不是俯視一切的淡漠,而是迷茫。

隨著他的心境變化,

在大蜀川中的本體,

紫府太虛之中,一尊大鼎忽然不鳴自響。

這是那尊斗鼎。

江舟本是將其收于彌塵幡中,

但它卻如之前佛手印不請自來一般,自己鉆進了他的紫府之中。

這東西來頭太大,神秘莫測,江舟也暫時不敢招惹它,

只好暫且放著。

此時鼎上那只佛手印綻放金光。

梵音陣陣,

自紫府間唱響。

“南無南無……”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陣陣梵音之中,江舟恍惚有種大覺大悟之感。

只覺濁世滔滔,苦海無邊。

一時竟生不如皈依之念。

皈依佛,皈依法,

皈依僧。

悟徹諸法實相,

宣佛教義,方能度眾生于苦海……

江舟眼中迷茫,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

是對這塵世苦海的慈悲憐憫。

與此同時,

九轉金丹緩緩旋轉,垂落無邊紫氣。

地藏帝神雙手結印,綻放無量光明。

“不!”

江舟猛地脫口而出,眼中的慈悲憐憫也隨之消散,

取而代之是一片驚怒。

“地藏不朽,

萬劫不動!”

“給我鎮!”

一直端坐太虛不動的地藏帝神忽然伸出一掌,朝斗鼎壓了下去。

顫鳴不止的斗鼎頓時靜滯,

佛掌印上的金光也黯淡下去,

梵音消逝。

地藏帝神卻已經抓著這尊鼎收回手掌,一顆明珠懸在掌上,綻放著光明。

似乎已經將斗鼎牢牢鎮壓。

江舟臉色稍霽,

但眉頭仍然微皺。

說起來,能驅動地藏地神,

還多虧了這佛手印之前借他肉身。

那日佛手印施展的神通,

其實本來就是地藏帝神蘊藏的奧妙。

只不過連他自己都沒有參悟,

佛手印這一施展,倒讓他窺得其中一絲。

這尊帝神,

不僅能鎮壓己身元神不朽,萬劫不滅,

更能鎮壓內邪外魔。

佛手印翻掌成山,

鎮壓寶月和尚的一招,

便是源自于此。

不過這佛手印神秘難測,也不知道它究竟想干什么。

剛才心神變動間,竟然差點被它趁虛而入。

此時雖然看似將其鎮壓,可未必真能鎮住多久,還是得找機會解決掉這個麻煩才行。

經此變故,江舟倒是把剛才那些迷茫都拋到了腦后。

那是他鉆了牛角尖了。

拯救蒼生?

這個命題太大,即便他有心想做,

也無處著手。

又何必自尋煩惱?

但他既已生出此念,若是不去做,

那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念頭不通達不是件小事,內邪外魔,便從此而生,

總有暴發的一日。

既然如此……

那便做吧。

本體于定靜之中,仿佛得了幾分地藏帝神廣大無邊的智慧,于霎那之間便悟通了許多事。

遠在他處的化身也在這時,

隨著本體的念頭,變化成了另一個模樣。

原本的化身,不過是他隨意變化,以不引人注目為主,只是一副平凡的大眾形象。

而此時,這具化身卻變得很耀眼,很奪目。

身上的光彩,怕是連瞎子都要被他吸引。

“獵人,獵狗,逐鹿……”

江舟這具化身微閉著雙目,嘴里喃喃念叨著神掌經中看到的景象。

他終于有點明白了,那個卦象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卦象已經很明顯,他早該想通的。

稷鹿雖未失,群雄卻已四起。

神器寶鼎,有德者居之。

何人有德?

我……當仁不讓!

化身忽然睜眼,卻似兩點寒星于夜間綻放光芒。

他對天下沒興趣,但卻不妨試試,或許真能找到一條拯救蒼生的路來。

“天下”這只鹿,在他手中,總比在那些人手上強吧?

就算失敗了,那也是這具化身失敗,與他江舟何干?

另尋他法罷了。

他也不想當皇帝,他只是想當割鹿之人。

這具化身,就是他割鹿的劍。

就先取些不義之血,祭祭這把割鹿之劍!

界江驛。

這座縣城,如今已經變成了煉獄,處處是哀嚎,處處是狂笑。

在一處寬闊的空地上,一群上百人被軍兵押著,跪成幾排。

每個人身后,都站著一個執刀甲兵。

隨著前方一個將領手高高抬起,輕輕落下,一排甲兵便手起刀落,將身前的人頭顱砍下。

將領的手幾起幾落,頭顱已經滾了一地。

很快,這一撥殺光,又有軍兵押上另一撥。

那將領目泛獰笑,朝四周叫道:“姓崔的,你一息不出來,本將便殺一人,百息不出,便殺百人,本將倒要看看,你可能坐視這些百姓因你而死?”

說著,手臂又抬了起來。

“住手!”

一聲略顯虛弱的大喝,帶著幾分顫抖,自遠處傳來。

將領嘴角冷笑,手一揮,軍兵分開一條道,現出一人。

此人披頭散發,身穿一身青色官袍,卻是破爛不堪,滿是血污,只能勉強看清其胸前的章紋。

“崔行之,你終于肯出來了。”

那官袍男子嘴唇抿得發白,切齒道:“本官出來了,放了他們。”

“呵呵……”

將領冷笑一聲:“好,這就放。”

說著又抬起手,猛地揮下。

“噗哧!噗哧!……”

刀光閃動,人頭噗噗落地。

“啊!”

“北地惡賊!你不得好死!”

那人目眥欲裂,恨聲咒罵。

“來呀,繼續押上來,繼續殺。”

將領嘿嘿一笑,毫不在意。

這些書呆子,罵人都不會罵,一張嘴還能把老子罵死不成?

“噗!”

念頭未絕,他卻覺得自己忽然飄了起來。

怎么回事?

我怎么飛了?

一陣天旋地轉,他只看到一具無頭尸站立,脖頸上的鮮血已經噴射如泉。

好眼……熟……

“噗通!”

一顆人頭落地,他便再也沒有了意識。

周圍的軍兵卻是呆呆地看著自家的將軍突然間人頭飛起、落地,高舉的手都還未放下。

“踏……踏……”

這個已經變成煉獄的縣城中,忽然響起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很輕,很緩,但城里活著的人,似乎都能聽到這陣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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