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第247章 時人不識凌云木

和許青幾句話的功夫,江舟便忽然發現,自己想維護的東西,在所有人眼里,似乎都不值一提。

即便如許青這樣,看似與他方向一致,立場相同,實際上卻是南轅北轍。

他不顧兇險,追查這件案子,并不是他有多憂國憂民。

即便憂也憂不著,這里也不是他的國。

純粹只是因為他的血未冷。

為的是當初那一飯之恩,為的是求一己心安。

許青與他一起折騰,他原本以為是盡忠盡職,心懷天下。

如今看來,這些都不錯。

她確實是盡忠盡職。

維護的是皇權,維護的是肅靖司的職責、名聲。

她傾盡全力,甘冒奇險。

心懷天下是不錯,卻也不知是誰的天下。

作為一個靖妖都尉,她很稱職。

但……

畢竟與他不是一路人。

他在意的,別人不屑一顧。

別人在意的,他也同樣視若笑話。

或許……

江舟忽然想起那個不嫌污穢,不避病疾,不忌男女,赤足穿梭在流民之中,一身仙衣染穢的身影。

果真可笑。

到頭來,居然只有一個連“殺”他兩次的瘋婆子,或許還有著和他同樣在意的東西。

即便是素霓生、林疏疏這些人,固然是有幾分任俠氣。

但都各有各的立場,本質上,也是和許青一樣,有著難以擺脫的局限。

消閑谷上萬條性命與公道,在他們身后的宗門聲譽之前,也要讓道。

只有那個瘋婆子腦子不好使,一根筋。

消閑谷上萬條性命與公道,在他們身后的宗門聲譽之前,也要讓道。

江舟也沒有什么指責的意思,也沒資格,因為這本身也談不上對錯。

人的心中,總有自己珍惜的東西。

他只不過是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在這世上,確實是孤獨的。

“江校尉?江校尉?”

許青連叫了幾聲,江舟才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么?”

許青目中隱現擔憂:“聽我一句勸,你可莫要胡來。”

胡來?

江舟心中自嘲。

他倒是想。

他此時只恨自己無力。

若自己有上三品的實力,又哪里需要受這鳥氣?

扛著青龍偃月刀出去就殺光那群狗東西,殺它個天翻地覆,殺出個朗朗青天!

既然那些上位者都不在意這天下,他又何必要理會這天下?

只管自己心中暢快,只讓自己心意通達……

“唉……”

江舟無奈長嘆。

也只能是自己想得痛快了。

他雖有些自保之力,可想要橫行無忌,未免太過奢望。

這便人生于世的無奈,世事總是難遂人意。

不過,也未必不能做些什么……

江舟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沒事,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了,這本是一次消彌大禍的良機。”

許青看了一會兒,沒有看出什么來,只好搖搖頭:“在其位,謀其事。”

“如今朝廷對南州局勢不可能一無所知,如此仍敢放任,必有倚仗,我們就不必多慮了。”

江舟笑道:“不錯,果真如此,多謝校尉大人親自來見告了。”

許青揮了揮手:“本就是我讓你去做的事,要謝也是我謝。”

“好了,消閑谷之事,還有不少首尾需要本校尉去處置,不與你多說了。”

說罷,轉身便要離去,忽然又頓住腳步,回頭道:“對了,差點忘了,還有一事。”

“消閑谷此番自承其過,也不是白白背鍋的。”

“還好你抓住了消閑谷的一個重要人物,朝廷以赦免其罪,既往不咎為代價,才讓消閑谷自咽苦果。”

“就是那個提燈的童子,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江舟搖搖頭。

“創立消閑谷的,是當世五位一品散仙,這五位聯手,即便是六大圣地,也要避讓三分。”

許青述道:“你不是去過鬼市嗎?聽說這鬼市幕后便是由這五位散仙所掌控。”

“便是因為這五位散仙的存在,消閑谷才能庇護天下散修,即便谷中有許多不肖之徒,只要不是太過分,朝廷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其中有一位,人稱燈花婆婆,那提燈的小童,便是燈花婆婆的孫子。”

“這五位散仙,行事亦正亦邪,雖非邪道中人,但個個脾性古怪,”

“你抓了燈花婆婆孫子,雖然未傷其毫毛,但也難保會她會找你麻煩,”

“朝廷有言在先,傷你性命她是不敢,卻難保她不會暗中整治你一番。”

難怪,那個小童一回來就不見了。

江舟正想著,許青將卷手書遞了過來:

“你是為朝廷辦事,自不會讓你受連累,這是六府臺賞賜給你的,若是燈花婆婆來找你麻煩,便拿出來,她不敢放肆。”

江舟接過手書,打開一看,出乎意料,上面鐵劃銀鉤寫了兩行字。

一行是兩句詩:時人不識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只看字跡,江舟便隱隱能看到一片密林之中,一株小樹不斷生長,直至高聳入云天。

胸中不可抑制地臆氣激蕩,一時間仿佛生出凌云壯志,熱血沸騰。

好一株凌云巨木。

好一幅大儒手書。

江舟回過神來,眼里露出驚嘆之色。

另一行小字:贈吾小友江舟

兩行字下,還加蓋了一個朱紫印章。

章上的字體和金敕上的如出一轍。

“天官寶璽?”

許青笑道:“你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賺大了。”

“雖是六府臺給的,但其實是你那位大儒老師,當朝太宰親手所書,”

“聽六府臺官員說,讀書人若能得之,讀書之時,常伴身旁,能開慧啟智,書寫文章,也能下筆如有神,”

“若是妖魔邪祟,三品以下,皆可鎮懾,六品以下邪祟,直接鎮殺,來多少死多少。”

“即便是朝廷官員,見了這張手書,也要先對你退讓三分。”

“你這位老師對你還真是沒話說,以他的身份,知曉這事不奇怪,若非他提及,六府臺那些大人們,可未必會想到你區區一個校尉會不會被人整治。”

許青又提醒道:“不過你也不要仗之自恃,大儒手書,以浩然之氣為墨,用一次就少一點,等這墨跡淡去,那就只是廢紙一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