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修寂滅。
可得長生否?
短短十個字,幾秒鐘的事情,語氣就像是詢問很普通的事情,卻像是一柄重錘,重重砸在了所有人的腦袋上,讓他們的心臟突然地加速跳動,血液像是沸騰一樣在身體里流淌著。
心底里一下子翻天覆地。
壽命,長生。
這是所有人心底都存在的渴望。
而現在,那個人說什么?
可得長生否……
老邁僧人慧空心底狠狠顫了一下,他思緒凝滯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關圣帝君提起那位丞相,毫無疑問是諸葛武侯,而諸葛武侯的時代,距離現在已經快要兩千年了。
兩千年……
難道說,眼前這道人,已經有足足兩千年的道行嗎?
他不愿意相信,但是那面具下的真容蒼老年邁,唯獨雙鬢純白,一頭黑發,雙目神色平靜,身上有一種,真正意義上跨越漫長歲月的蒼古悠遠,慧空強壓心底驚駭,道:
“你……難道說,修行到極致,真的能夠長生不死嗎?”
太平道道主道:“長生不死啊……”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要知道。”
老邁僧人呢喃自語,如果說對方真的承認自己就是長生不死。
他反倒不會相信。
但是對方沉默之后的回答,那種仿佛困頓于歲月的感覺,卻讓他心底隱隱相信了,對方真的活了漫長的時間,他呢喃數聲,環顧周圍,看到了周圍眾人臉上那種殘留的驚駭和向往,心中苦笑。
在兩位財神出現后,這一句可得長生否,局勢幾乎已經定死了。
是道門勝了。
衛淵雙眸掃過人群,沒有發現剛剛暗中出手,借助潛藏氣機將自己面具擊碎的人,對方出手的時間實在是太過于巧妙,就在衛淵袖里乾坤之后的一剎,他自己受到了神力反噬,根本難以察覺。
是佛門神通之一的效果么……
燭九陰所說的危險,應該就是那個人。
如果只是以本體過來的話,那時候恐怕直接將真身暴露。
會落入卜算出的連環殺身之禍里。
一片死寂,許久沒能被打破。
當然,這死寂是出現在某一座筒子樓里。
青鳥手里抓著一把鍋巴,本來在往嘴里塞。
那邊臨時解決了一輛超速共享單車后,匆匆忙忙趕回來的舉父神色凝固,像是給人掄起拳頭在嘴角狠揍了一拳,嘴角抽搐。
欽原像是被鑲嵌到了石膏里面的小蜂蜜。
一動不動。
蹬蹬蹬。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然后在這兒拍了拍門,屋子里還是一片死寂,門外傳來的嘀咕聲音,道:“怎么回事?沒人嗎?”
“剛剛還吵的要死。”
有人笑著道:“還不是給你威脅了一下,嚇得跑了?”
那女子大怒:“胡扯,我有那么讓人害怕嗎?!”
“也就是這幫小子太慫了!”
“還說家里做了點餃子給他們分店,好心當作驢肝肺。”
“居然給老娘跑了。”
樓上房東罵罵咧咧地走了。
也因為這吵鬧的聲音,屋子里一幫山海異獸終于回過神來,青鳥僵硬地轉過頭去,道:“什,什么情況……”
他盯著旁邊的欽原,結結巴巴道:
“哥你不是說,是,是山海界的大人物嗎?”
“哥你說話啊。”
欽原嘴角一抽,心里一陣兵荒馬亂。
你問我,我也想知道啊。
剛剛正看到那位大人物一掃袖子就把那大佛給收了,這幫山海異獸紛紛叫好,與有榮焉,一陣大笑,自夸道果然不愧是我們山海界的大人物,什么人間界的修行者,那算是個啥?
不就是一袖子的事情?
一句話,牛逼。
兩句話,那得是叫牛逼他媽給牛逼開門,牛逼到家了。
正要看到那位大人物解開面具的時候。
一眾異獸呼吸都屏住了,滿臉激動。
然后就看到了一張幾乎烙印到了腦殼兒里面的臉。
那感情,就像是猴急著要辦事的時候,看到了一條彪形大漢拋媚眼,操著一口夸張的口音高喊eon’,是一種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摧殘。
然后那人還說了什么?!
說可得長生否?
合著這人這幾千年都還活著?!
舉父呢喃道:“難怪這樣,難怪這里什么腸子,下水誰不放過,連腦子都有人吃,難怪,難怪……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切。”
“難怪會誕生皮蛋這種噩夢的東西。”
一只犰狳面色煞白。
“他們還吃兔子。”
“各種吃法。”
犰狳是形如兔子的異獸。
就是在山海時代也是見人裝死的弱雞。
舉父點了點頭。
他面色蒼白,補充了一句:“不過麻辣兔頭確實不錯。”
犰狳一怔,旋即大怒。
欽原爆喝道:“都冷靜。”
這兒聚集的都是山海異獸當中無害的一批,最弱的就是犰狳,直接見人裝死,強點的也就是青鳥的混血,最惡劣的舉父也就是喜歡拿東西砸人,而且比拿屎砸人的黑猩猩文明得多,欽原道:“不就是一個廚子嗎?”
“有必要這么緊張?”
眾獸一怔。
旋即為欽原的鎮定而嘆服。
不愧是大哥。
欽原點了點頭,面色不變,仰脖喝酒。
蜂蜜酒湊到嘴邊。
手掌哆嗦著,結果倒了一身。
眾獸一片尷尬的沉默。
欽原頓了頓,面不改色,環顧周圍,道:“放心。”
“這里是人間界。”
“有法律的。”
“那廚子敢亂來,還有臥虎收拾他。”
心中默默思考。
要不要把蜂蜜多給龍虎山送一點……
反正,反正我不好吃。
還能造蜜糖。
旋即想到了名為油炸蠶蛹的特色小吃,嘴角一抽。
仿佛已經看到自己下去見到祖宗的一幕。
祖爺爺,對不住了啊,咱們欽原一脈絕了。
咋絕的?
被吃絕的。
油炸欽原撒上鹽巴
在昆侖瑤池,并不知道一幫無害級的山海異獸恨不得抱頭痛哭的衛淵徐徐控制住了自身的氣機,收回了視線,道門和佛門的論法,到了這一步也就結束了,剩下的事情,想來道門也會自行處理。
衛淵心中微動。
回憶起之前在澳洲外海域,借助地煞法吐焰,將周圍熱量瞬間吸收后創造的冰川,袖口之下,吐焰法再度施展,瑤池所屬的熱量瞬間被抽干,神代的帝池自然不會被寒意凍結,但是云霧不同。
眾人正要開口。
突然云氣擴散。
他們只看到了那太平道主起身,留給他們一個背影,嗓音平淡道:
“此事已畢。”
“諸位且去吧。”
浩瀚云氣驟然涌動起來,低沉龍吟炸開,猙獰的龍首出現,有人想要追過去,卻被云氣一沖,下意識地站住腳步,閉上雙眼,懵懵懂懂的,突然有人低呼道:“雪?!”
“下雪了?!”
現在才只有秋天啊。
眾人一怔,下意識看過去,看到天上飄下白雪,云霞也收斂,伴隨著云氣化作白雪,神妙萬方的昆侖瑤池景致也一點一點消散不見,因為并不是瞬間消失,所以更讓人能感覺到那種強大和壯闊。
腳下的瑤池亭臺消失。
卻又有云霧將眾人送到了地面上。
云氣化作白雪,而白雪還沒有落下,就已經消失不見。
只是云霞落雪,瑤池橫空,這一幕已經足夠壯美,不知道多少人癡癡看著,有人也只是下意識拍照,突然傳來驚呼聲音,眾人下意識回頭看到,一名青年沖出去,大聲道:“淵道主,弟子顧博延,愿意侍奉道主左右。”
“家里有點閑錢,愿意捐給道主。”
這一嗓子就好像把眾人都給叫醒了一樣。
一下好多人開始做同樣的事情,沖出去高喊。
“淵道主,弟子名下有十七家公司,愿意捐給太平道!”
“道主,弟子只愿意侍奉左右!”
有的說希望拜師,有的說自己愿意捐出家產。
有的說自己愿意把某某公司當做太平道產業,只求著能學太平道術法。
在長生不死的可能性,以及武侯隔代師弟的名號下。
錢?那算是什么?
面子?那又算是什么?
一陣嘈雜聲音,瑤池依舊緩緩消失,而落雪和云霞依舊,鳳祀羽總算是看到了熱鬧,掏出瓜子磕著,看得饒有興趣,旋即看到衛淵轉身,朝著來時的路走去,鳳祀羽湊過去,好奇道:“衛館主,不再看看了嗎?”
衛淵道:“不看了。”
他補充道:“今天周六,家門口菜市場下午四點之前雞蛋打折,再不去趕不上了。”
“玨說了要帶菜回去的。”
鳳祀羽恍然大悟,道:“玨姐姐說今天晚上回去一起吃飯。”
衛淵點頭,羽族少女連忙跟在身后。
天上白雪,兩袖清風云氣。
兩個人逆著那些狂熱的人們往山下走。
鳳祀羽遺憾道:“可惜了,要是這些人愿意把錢給你該多好,衛館主你的修為明明也很厲害的,這樣你也就不用精打細算趕菜市場了。”
衛淵笑了一聲,道:“那也不是。”
“趙姐每次都這個時候出攤,她家的糍粑其他地方沒有的,玨比較喜歡那種清淡的口味,只是得趁熱,去得遲了的話,口味不好;而且王叔家的糖炒栗子也是這個時候出第一鍋,你不是最喜歡了?”
“趕著晚上夜市的第一碗面,味道更醇一點,所以我肯定還是會趕回去的,這兒熱鬧沒什么好看的了,再說了,不是有那句話嗎……”
“萬鐘而不辯禮義而受之,萬鐘于我何加焉?”
鳳祀羽咕噥道:“什么意思?”
衛淵一怔,笑道:“就是如果這錢拿到手里,會讓我心底里不舒服,那我還不如不要這個錢,當然,放在這里可能不大合適。”
鳳祀羽恍然道:“我知道,是儒家的話,我看過。”
“都窮成那個樣子還要窮講究。”
“我們國家里就沒有。”
衛淵聳了聳肩膀,隨口道:
“或許正是因為窮困了還要講究這些底線,才是最初的儒吧。”
“貧賤,威武,富貴,都不能改變自己。”
“哪怕是經歷了很多事情,儒家也被扭曲很多次,但是這些東西總還是在神州人的心底存在。”
衛淵聲音微頓,陷入沉思。
話說,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這三者是對于儒者品行的基本要求。
為什么夫子沒有說出類似于孟子的威武不能屈之類的話呢……
衛淵突然想到玨口中的夫子。
陷入沉默,而后得到結論。
因為想要威武掉夫子的,大概率會被夫子反向教導,以理服人吧。
畢竟,那位可是枕著兵器睡覺,天天記仇寫小本本,路上遇到了仇人,老夫兵器都不回去拿,直接當場一雙老拳教他做人的夫子啊。
富貴和貧賤暫且不說。
要用武力讓他屈服?
曉不曉得以理服人四個大字怎么寫的?
知不知道能扛起城門的壯漢一只手操控駟馬戰車,一手揮舞青銅戈,大笑著高歌湯誓,朝你砍過來是什么畫風?
衛淵搖搖頭,把那詭異的畫風從腦子里拋出去,真的是,只是被玨說了一次,這畫風就在腦子里出不去了,什么道理。肯定是這畫風太燒腦鬼畜了點,衛淵自嘲一笑,往前走去。
鳳祀羽卻因為他說的話而愣住。
看到衛淵走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邁步追上去。
她看著沉思買什么菜的衛淵,道:
“有的時候,我覺得,神州發展的東西,比起好吃的都更好。”
衛淵挑眉,微笑頷首,表示同意。
鳳祀羽安靜下來,把瓜子放到了小包里面,沒有熱鬧的時候,嗑瓜子也有些沒勁兒,她有話沒有說出來,有時候,她覺得這個衛館主很普通可親,可有的時候卻又會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很難看穿的感覺。
世外高人?
真是看不穿呢……
而后,片刻后。
衛淵看著樹邊,陷入沉默,而后咬牙切齒。
“我共享單車呢?!”
“誰騎走了?!”
他看到樹上貼著的‘請不要再非法改裝共享單車,超速行駛’的罰擔,伸手一拍旁邊的樹干,大怒道:“我什么時候改裝了!”
“胡扯!”
“誰挪走的,我要告你誹謗!”
鳳祀羽:“…………”
少女沉默。
伸出手,掏出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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