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諸微明宗道人都先陷于失神當中之時,衛淵已經散去了御水幻象,而后邁開大步朝著弟子局方向奔去,以偽造出是聽到聲音,從藏書樓出來直奔弟子局,和眾人錯開的假象。
那柄張道陵法劍被反手藏于劍匣下層。
手背上那一道赤色符箓散發灼熱氣息。
衛淵能夠感覺到,那把劍和自己手背上的箓文有某種聯系。
而現在這個聯系已經被激發出來。
只要自己遠離一定范圍,這把劍就會直接追過來。
這樣看來,這柄法劍是沒有辦法還回去了。
衛淵甚至覺得張道陵是不是在這劍上留下了收劍符箓,畢竟斬妖除魔,開壇做法,在鎖定妖邪之后,敕令長劍飛遁千里取人頭自然正常,可斬殺妖邪之后,這法劍如何回來,自然還需要有另外一個定標點。
否則開壇做法,飛劍誅魔之后。
總不至于還要張天師再跑過去把劍收回來吧?
這畫風似乎就有點不大對了。
法劍汲取地肺陰火之氣,即便是被收入劍匣,仍舊有灼熱感傳來。
衛淵在微明宗眾人回返弟子局之前趕到。
和值守弟子局的道人見禮,幫忙安撫受驚的小道士們。
不片刻,玄一等人回來,遠遠地就看到衛淵所在,只當做他聽到動靜后直接趕到了弟子局,而沒能及時趕到事發地點,下意識將他和那施展出高深法壇的道人分開。
尤其雙方一個是短發,衛衣,一個是長發道袍。
有著極為明顯的差別。
怎么可能是一個人?
趙義和玄一心中自嘲,只覺得自己因為先前那三千年養魂木而有些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衛淵上前詢問情況,玄一和趙義定了定神,簡略解釋了一下,只說是山門下鎮壓了一只近千年的蛇精,那蛇精逃脫出來,已經被一位道門前輩出手鎮壓回去,衛淵神色訝然,感慨道:“原來如此。”
“只可惜不在現場,沒能看到那蛇精。”
玄一安慰道:
“衛館主不必遺憾,那化蛇其實也沒有顯出真身,只有個影子罷了。”
旁邊林玲兒和章小魚瞪大眼睛看著衛淵,看到他面不改色,神色溫和遺憾,就像是真的可惜沒能見到化蛇一樣,兩個小道士都茫然了下,下意識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難道真的不是館主?
然后看到衛淵右手手指有力,看到他手上那個黑色無指手套。
這才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激動,仿佛發現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大秘密,現在再看神色溫和誠懇,好像真的很遺憾的博物館館主,林玲兒心中下意識想到了故事里隱藏身份,游戲人間的道士前輩。
這才是高人的風范啊。
小道士有些羨慕。
背負隱秘的大前輩,隱藏身份說假話的時候都面不改色。
真厲害!
她看向旁邊章小魚,忍不住悄悄道:“這就是大人嗎?”
“我們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嗎?”
章小魚想了想,道:“可能吧。”
“等我們長大了。”
林玲兒摩拳擦掌:“真希望快點長大啊。”
那虎目道人大步趕回來,提著葫蘆,找到了丟掉一個影子的圓臉小道士,從葫蘆里把那個影子拽出來,大體捏成了個人形,點著燈,讓影子重新回到小道士身后。
那小道士這才長呼口氣,只是一抬頭看到師叔祖黑地跟鍋底一樣的臉,又嚇得臉色發白,竟是比影子丟掉之后還要來得害怕,虎目道人盯著低頭發抖的小道士,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下不為例。”
小道士驚喜抬頭。
“去將戒律抄寫百遍,此事便揭過了。”
咦咦咦?!
百遍?!
圓臉小道士小臉煞白。
安撫了一眾受到驚嚇的小道士,并且由師長給予足以在記憶留下深刻陰影的驚嚇之后,眾道人離開了弟子局,重新去商議先前所說之事,衛淵見狀主動告辭,重新回到藏書樓當中。
那幾位須發已白的老道對于衛淵主動避嫌的行為,神色緩和許多。
衛淵回到藏書樓一層的屋子里,坐在床鋪上,稍微吐出口氣。
強行施法,導致他現在仍舊頗為疲憊,眉心隱隱還有幾分脹痛,但是也有好處,知道了自己現在的上限是什么,知道了那些法壇威力雖大,但是卻不應該涉及。
眼下看來,那些需要特殊修行方式,特定法壇,以及神將打醮護法的。
現在的他都不應該去用。
即便是能完成勾連天地人這一步,但是道行不夠,接下來催動法術根本無法完成。
衛淵揉了揉眉心,去尋找了幾本道藏,慢慢翻閱,尋找其中更為適合自己現在道行修為的法壇咒決,然后默默將其記在腦海當中,打算等到自身狀態恢復過來之后,再找機會,稍作嘗試。
微明宗眾真傳此刻都圍坐在一起。
提及今日發生的事情,又是后怕又是氣得牙癢癢,那化蛇竟然靠著不知從哪里學來的照影法術,引誘那些年幼弟子,也不知究竟是誰告知于他這手段的。
若是真的讓化蛇遁逃出來,不知會造成多大損傷,到時候他微明宗還有什么臉面面對天下道門?
眾道人交談之際,那位始終看守在藏書樓頂樓的老道人卻不發一言。
虎目道人嘆道:“還不知道,那位突然出現的前輩,是哪一家哪一派的,不過能夠開壇做法,應該也是正一道,只是不知是否是龍虎山嫡傳。”
他在提起開壇做法的時候,聲音微微頓了一下,回憶起拾石做壇的行為,一時間也是不知是否該將那個動作稱之為開壇做法。
其余道人也都各自低聲交談,不知此人身份。
全真和正一都著道袍,各自在細節上有所不同。
雙方都有各自戒律,和民間法派不同。
而全真相較于正一則規矩更甚。
眾人也算是見多識廣,卻都不清楚這一種道袍的式樣屬于哪一家哪一派,可雖說如此,卻又都有些印象,有點眼熟。唯獨那位始終看守藏書樓的老者嘆息一聲,道:“那道袍,我見過,你們也都見過。”
眾人愕然。
那老道士道:“你們等等。”
他起身回去了藏書樓中,見到衛淵還在捧著道藏研讀,是從一些基礎法壇和打醮儀典開始,有些訝異,倒也沒有主動搭話,只是上樓再拜后,取出了兩幅卷軸,確認無誤,這才回到眾道人所在的地方。
他將其中一幅畫卷打開,懸掛墻上。
諸多真傳道人都下意識起身,面容恭敬。
畫卷上是一位中年道士,眉宇清冷,一身道袍,旁邊有弟子捧劍,有弟子看爐,這是祖天師張道陵的畫像,據傳說是他當年開壇煉丹,即將入蜀之時的模樣,雖然已經六十許歲,看上去卻不過是三四十歲的樣子。
眾道人原本還不明白老人的意思。
當看到畫卷上張道陵后,就都面色微變,發現之前曾經出手開壇的道人,身上所穿的道袍樣式,隱隱和畫卷上張道陵的道袍風格相同,老道又嘆息一聲,道:“再看看這一幅畫。”
又一次抖開,畫卷上是一清秀少年,眉宇飛揚,腰間佩劍。
是張道陵年少時候的畫像。
唯獨在天師府中流傳,微明宗是正一分支,也曾拓印。
老人指了指畫像上少年的佩劍,不言不語。
眾人看去,旋即神色都各有凝滯,面容變化,虎目道人回憶那一柄騰躍而起的古劍,深深吸了口氣,道:“祖天師入蜀之年的道袍,還有祖天師年少時候的佩劍,那位道長前輩他……”
一個荒謬念頭同時出現在諸道人腦海中。
屋子里的氣氛霎時沉凝。
那道人嘆息那句‘未曾想到,這個時代還有化蛇……’突兀地在眾人腦海中響起,讓他們心臟跳動加快,讓他們思緒凝滯,各有茫然。
老道人卻反笑罵道:
“想什么呢?”
“按我思來,這應當是祖天師他老人家的另一脈弟子。”
老人道:“正一龍虎山上有玄壇,有雌雄龍虎劍,而對應的,這一脈手中也有祖天師年少時候的佩劍,也倒能夠解釋,也難怪他能輕易動用之前的法壇,而不必太過于遵循儀軌。”
玄一和趙義臉色微有詫異,不解其意。
老道將兩幅畫卷收好,難得解釋道:“你們都是我微明宗的弟子,也算是正一一脈,可知道現在正一道授箓的規矩么?”
趙義老老實實道:
“我們這代授箓是依據五十三代天師張洪任所傳的《天壇玉格》,初受《太上三五都功經箓》,升授《太上正一盟威經箓》,加授《上清五雷經箓》,加升《上清三洞五雷經箓》,《上清大洞經箓》,《三清三洞經箓》,不過最后的上清箓是只有天師才能得受。”
老道人嘆道:“不錯。”
“可是你可知,古時的授箓要比當代繁瑣許多。”
“且不提那上清箓二十四階,就只是尋常道人,所受之箓是為太上三五正一盟威寶箓,太,最尊也。太也,極也,通也。三界獨尊,眾圣之極,即所謂道君也。此箓而言老君也,授正一盟威箓於三天法師,以傳于世。”
玄一好奇道:“盟威箓?”
老道人搖頭答道:“并非當代太上正一盟威經箓,而是太上三五正一盟威寶箓,此箓共有二十四品階,以應上八景、中八景、下八景,自仙靈百五十將軍箓啟,歷經修持得以授箓。”
“其中繁雜,也有一些箓是專門應對特殊情況而授,并非是常規的箓,譬如《太上三五正一盟威斬千鬼萬神箓》,位列盟威寶箓之一,道藏曾言明此箓兇性太強,不可常用。”
“而等到修行高深,也會有《太上三五辟邪箓》《太上解六害神符箓》,我們現在只知道這些箓文位列于十余階,卻不可定數,隨師而傳。”
“當時的箓分類極多,針對性也強,相對應的,施法就會簡單許多,對于儀軌的要求沒有特別嚴苛。”
“當時的三天法師外出,若是要對付鬼物,便請一道《太上三五正一盟威百鬼召箓》,若是要代表天師府外出巡查各處地祇,便請《太上三五正一盟威考召箓》。”
“各有針對,極為有效。”
“但是也曾經出現過弟子面對的敵人棘手,而所配之箓又無法應對這情況,又因為代代天師真傳,不斷開辟新的法壇,若是還按照往日的規矩,箓文種類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繁雜。”
“那種明明道行足夠,卻因為配箓不妥當而陷入險境的情況也會越來越多,所以五十三代天師便將箓文刪繁去簡,變作簡單的五類,譬如盟威箓,只要是授箓弟子,掌握法壇儀軌,道行足夠,便能施展二十四品階一切法術。”
“當然,相對應的,法壇會變得更為繁瑣,儀軌禹步更是一步不能出錯,可能錯了一步,你想要施的是除魔法,施展出的就變成驅病咒,這也算對于弟子授箓要求變高。”
“但是困難也比因為發現配箓不同而落入險境要好得多。”
趙義和玄一聽得入神,反應過來:“您是說,那位道長之所以能隨意施展法咒,是因為他還遵守古代箓文體系,所以對于儀軌的要求沒有那么嚴格?”
老道人嘆道:“是啊,只是不知他此刻佩的是龍虎斬邪箓,還是都天九鳳破穢箓這種專長于斬妖除魔的箓文,不過,封土為壇,他能壘石為壇,道行和輩分定然極高。”
“好了,既是祖天師傳人,也不必再擔心,都下去吧。”
“太平道的東西,明日應該就到了。”
玄一和趙義神色一凜。
太平道之物抵達微明宗。
這意味著,即將押送此物入京,引邪道現身。
皆起身行禮退去,趙義離開時候,忍不住問道:“師叔祖,您說還有天師上清箓二十四品,那二十四品都有些什么?”
老道人抬眸,雙目于燭光之下極為幽深昏沉,面容平靜緩和,道:
“天師箓……”
“我只記得,第十一品,名為元始玉皇譜箓。”
“還有興趣聽一聽嗎?”
元始玉皇?
趙義臉色一僵,知道自己好高騖遠了些,咳嗽一聲,鄭重行禮,道:
“不聽了。”
“那啥,您老早睡,弟子告退,告退。”
等到眾道人離去,老道士才嘆息一聲,再拜后將兩幅圖卷收起來,回到藏書樓,看到那來借閱經文的年輕人仍舊還在聚精會神地看,而且看得是很基礎的道藏。
想到剛剛自家弟子跳脫,老道士一邊覺得自家晚輩礙眼,一邊對這年輕人充滿欣賞。
于是主動講解道:“此咒法壇施展繁雜,你可在平日里開壇做法,將神通封在黃符之中,雖然效力會伴隨時間不斷流逝,但是猝然臨敵,仍舊能發揮出很好的效果。”
衛淵訝然,起身行禮,道:“多謝前輩。”
老道人搖了搖頭,見衛淵背后劍匣,又道:“聽玄一說,衛館主擅長劍法,還以為是兵家武門的弟子,沒想到對我道門正一儀軌也有所掌握,聽聞館主要來借閱,老道倒是詫異。”
衛淵回答道:
“武門長于戰場廝殺,但是面對很多妖魔,法壇效果可能更大。”
老道人笑道:“原來如此。”
“我道門法壇打醮,祈風禱雨,降妖除魔,通鬼招神,三洞六科,還不知衛館主擅長哪一類?”
衛淵看了看手中道藏,只好道:“都會一點點。”
“不過,更長于降妖除魔吧。”
“……原來如此。”
老道人和衛淵閑聊數句,便即離去,稍有些遺憾。
若是這年輕人在道門,可能已經授箓了吧。
他邁步上樓,將畫卷都收起來。
將少年張道陵畫卷收起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一卷道經,看到那道經落下,老道人將這《正一法文十箓召儀》拿起,拍了拍上面灰塵,看到這經文才想起,其實天師府的符箓不是一開始就那么多。
在古早時候其實只有十類箓文。
他看著這經文上所記載的箓,分有十階,有武甲箓靈官召,青甲箓仙官召,而第一道箓的名字……老道人手指劃過道經,指著那一行文字,動作頓了頓。
嘆息。
元命赤箓。
赤箓二字,不過是用朱砂所寫的箓文,翻譯便是紅色的箓,形容可謂簡單樸素。
而元命不同。
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
老道人感慨低語,將這卷經文收起。
元命,天之大命!
第一道箓,是曾經那少年道人一吐胸中氣魄的開始,他將最樸素的赤箓和最狂妄的元命組合起來,便是正一法文古十箓第一。
元命赤箓。
以正驅邪,以一統萬。
惜哉,古十箓不存,何況于古箓第一?
淮水水系·龜山之底。
在凡人所無法涉及的神代封印之下,鎖鏈微微鳴響。
無支祁翻看手機,看各類不同視頻,直到盯上了西游記,當看到齊天大圣被壓五行山的時候,心中有極端不喜的感情,卻又有期待,他知道那只叫做孫悟空的猴子足夠地桀驁狂妄,足夠地強大。
祂知道他決不會屈服任何敵人,面對任何的難關都能一一打破。
這一次不會有任何不同。
無支祁正要看著這猴子掀開五行山,打上西天靈山。
突然手機畫面一卡。
“您已連續使用手機六個小時。”
“按照青少年防沉迷模式,手機自動鎖機。”
無支祁瞪大雙目:“…………”
“哈??!”
“青少年??!”
PS:今日第一更………足足五千四百字,應該有第二更,感謝卌巜三萬起點幣,謝謝很好,調整作息作戰第二彈開始。
盟威寶箓二十四階,上清箓二十四階,來自于《正一修真略儀》,底本出處:《正統道藏》正一部,因為是超凡世界,有改動。
《正一法文十箓召儀》,為天師道經典《正一法文》殘卷之一,內載十種早期天師道法箓,成書于南北朝。為三洞真經太玄部經訣‧正一部經箓
‘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尚書·周書·多士》天帝也不念不問,而考慮廢止夏的大命,降下大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