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籌備著明天攻城的事情,還有填充護城河以方便直接沖擊城墻的事情,忙的不亦樂乎。
但是同一時刻的臨安城內,絕非人心齊泰山移的狀態,相反,臨安城內充斥著大量并不想開戰的人的哀怨和不滿。
原因無他,因為一則流言忽然間流傳起來,
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了整個臨安城的上上下下,傳言甚囂塵上。
明國之所以發起對南宋的軍事戰爭,是因為皇帝趙昚和平章軍國事虞允文私下里謀劃破壞明國黃河大壩造成決口的事情敗露,派去執行任務的人被明國人發現了,所以才會引發明國的極度憤怒,于是明軍南下,
遂有此戰。
小道消息還說明國已經向南宋官方通報了開戰理由,
并且要求嚴懲虞允文,趙昚自己也要付出代價,
否則絕不善罷甘休。
但是因為事情牽連到皇帝趙昚,趙昚才下令封鎖消息不讓泄露。
然后要拉著大家一起死,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要大家先為了他而死,然后他再看看情況,看看能不能活下來,能活下來就活下來,活不下來再說。
反正他是皇帝,才不會輕易尋死覓活。
這個消息在臨安城內傳播的效果十分恐怖。
從使節團離開明軍軍營入城之后不過一個時辰,消息就傳的到處都是。
守城官兵、各級軍官、市井百姓、城中小官小吏等等各色人等全都知道了,都在進行極為熱烈的商談,全都對此事關懷備至。
皇帝趙昚很快得知此事,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勒令虞允文處理此事。
虞允文倉促間也沒有處理的好辦法,
只能下令禁言,再有敢交流如此內容的人一律斬首,派遣宮廷禁軍五百人作為執法隊,抓了一批一百多人當眾斬殺,
壓住了這股討論勢頭。
然后再辟謠,
說什么這是假的,完全是謠言,陛下和虞允文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這都是用心險惡之人的險惡行為,謠言止于智者,大家千萬不要相信。
然而越是嚴禁,這種說法在眾人心里就越是根深蒂固,看著被斬首的人,這種說法的可信度在人們心中不斷拔高,已經有相當一部分人相信這場戰爭之所以出現是因為南宋自己的蓄意挑唆。
因為這個事情的發生,趙昚把怒火撒在了沈該身上。
原因是沈該深知內情,還曾奉命封鎖消息,結果消息泄露,趙昚的處境一下子險惡起來。
沈該多方辯解,說自己并沒有泄露消息,自己和部下們的嘴巴都非常嚴實,絕對沒有任何泄漏消息的行為。
他對天發誓自己沒有。
但是趙昚氣急,哪能聽得進去他的解釋?
“你沒有?我看就是你干的!你恨我不答應明國的要求,所以和明國串通,把消息散播出去動搖軍心民心,試圖以此要挾我就范!是不是?!”
“官家怎可如此揣測老臣?!”
沈該大驚失色:“老臣對官家忠心耿耿,怎么會做出這種事情?官家怎可懷疑老臣的忠心?”
“忠心?是叛逆之心吧?!”
趙昚惡狠狠地盯著沈該。
沈該頓時感覺心寒無比。
他的確不想打仗,想要促成和平,但是天地良心,他從來沒有起過背叛趙昚賣主求榮的想法。
他只是太害怕明軍清算他了。
“官家若認為老臣有罪,還請拿出確切的證據證明老臣犯罪,那么官家要怎么處置老臣,老臣都心甘情愿,絕無二話,聽憑官家處置,可若沒有,老臣絕不認罪!”
沈該很不高興,遂頂撞趙昚。
趙昚怒火沖天,一氣之下拿起自己手上的茶杯就把沈該的額頭砸破了,順勢還罷免了他尚書右丞的職位,讓他老老實實以戴罪之身閉門思過,說等著打完仗之后必然嚴懲他。
沈該被皇帝砸傷、差點厥過去,他的腦袋被一圈一圈的紗布包裹起來,饒是如此,這紗布上還透著血色。
周圍一群主和派的官員盯著他的腦袋看,滿臉都是凄愴之色。
“官家怎得如此不愛惜大臣?”
“我等官員盡心竭力為官家做事,官家怎么能如此對待忠臣呢?”
“我等做錯了什么?黃河大壩之事官家誰也不告訴,如此作為如何不叫我等寒心?”
“此非儒臣待遇啊!”
“他虞允文也是混蛋!自己做了蠢事,非要拖著咱們一起去死!”
一群人雖然對趙昚的行為十分不滿,但是也不敢直接批判趙昚,只能狠狠批判
沈該黑著臉坐在床鋪上一言不發,仿佛渾身環繞著濃濃的黑氣,讓人望而生畏。
眾人一番探討之后,卻沒有任何阻止趙昚和虞允文的辦法,心里是千個萬個不愿意和趙昚等人混在一起等死,但是又無能為力,最后無奈退去,請沈該好好休息,他們會再想辦法。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張栻偷偷跑了回來,拜見了沈該。
“敬夫此來,所為何事啊?”
“自然是為相公之事。”
張栻輕聲道。
“相公?我已經不是相公了,現在不過是個沒有官職的戴罪之身,也不知什么時候就要被趕出臨安城流放到天涯海角,運氣差一些的話,就要死在半路了吧。”
沈該黑著臉,冷笑道:“敬夫難道是特意來看我笑話的?是因為我與令尊素來不睦?”
“相公此言謬矣,家父過世已久,且家父之過世與相公又有什么關系呢?”
張栻開口道:“相公所言沒有官職之事,在下實在不能認同,昔年董仲舒去職歸鄉,漢武帝但凡有什么問題難以決斷的,都派人將事情帶到董仲舒所居山中詢問,時人稱之為山中宰相,可見是否有相公之尊,與是否有相公之職是不一樣的。”
沈該聽著張栻這話里有話的感覺,頓時覺得不太對勁。
“我與敬夫素日沒有什么交情,敬夫更是才入京不久,為何要對我這個令尊政敵說這樣的話呢?”
沈該覺得很奇怪。
張栻是張浚的兒子,而他是張浚的政敵,兩人從來不對付。
當然了,張浚是被趙昚下令殺掉的,沈該當時已經和湯思退一起被張浚排擠,從而被罷職遠離臨安,沒有那個能耐左右張浚之死。
所以嚴格來說,沈該與張浚之死沒什么關系。
但是話又說回來,張栻之前一直都在長沙一帶擔任文教職位,執掌岳麓書院,是朝廷中反對且批判《洪武政論》的主要文化官員,對《洪武政論》大加批判,是南宋很有名氣的文人領袖。
之所以他現在身居臨安,自然是因為之前襄樊會戰宋軍的全面失敗,以及之后明軍的大規模南下,以至于他不能繼續待在長沙了。
數萬明軍進攻荊湖南路,作為重鎮,長沙很快就淪陷于明國,岳麓書院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他帶著書院里絕大部分學子一路狂奔,逃到了臨安,茍全性命。
趙昚對于殺死張浚一事本就心懷歉疚,所以給了張栻一個職位,現在張栻在臨安擔任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
沈該和張栻素來沒有什么交情,可今時今日,在這個人人自危的時候,張栻跑過來說這種話,又是什么用意呢?
沈該一問,張栻便笑了笑。
“相公難道真的認為這就是最后的結局了嗎?相公以為,城外明軍能否攻破臨安城?”
“這個,我怎么能說得準呢?”
“那相公以為,襄陽城和臨安城,哪個更難攻打?”
“自然是……襄陽城。”
沈該沉聲道:“襄陽城雖然小于臨安城,但是襄陽護城河之寬闊,獨步天下,城墻高大寬厚,城內還有數年糧草積蓄,若是尋常軍隊,十年未必能成功攻克襄陽,而臨安城……雖然大一些,但是防御,似乎并不算最強。”
“相公所言十分懇切,在下也是這樣認為的,更何況明軍還有名為火炮的新式火器,威力巨大,所以在下以為,臨安守不住。”
張栻緩緩道:“明軍說了,只要拒絕他們的條件,就一定會打到攻破城墻為止,雖說攻破外城墻還有內城墻,但是外城墻尚且不保,內城墻又能抵抗明軍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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