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詠霖冷不丁的一句話差點沒把孔摠嚇死。
別說孔摠,連一旁奏樂的樂師都被嚇了一跳,美妙的音樂之聲戛然而止。
局面驟然變得險惡起來,孔摠才放松沒多久的心情再次進入了地獄模式。
他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蘇詠霖面前跪下。
“陛下,孔氏……孔氏怎么會和陛下作對呢?孔氏從來效忠于陛下,從未有過二心!也絕對不會背叛陛下!”
蘇詠霖笑了笑。
“是嗎?那么這件事情你應該完全不知情,是吧?”
說著,蘇詠霖從懷里掏出了一疊紙張丟到了孔摠面前。
孔摠連忙撿起來這些紙張,一看之下,臉色煞白。
紙上記錄的是孔氏一分支家族的家主孔帆協助貪腐犯官轉運從黃河工地上偷盜的昂貴建材販賣出去的全部過程與證據,還有他們給大明國造成的國帑損失。
因為蘇詠霖對行程的嚴格保密還有快速的出手,以至于孔摠得知蘇詠霖身處山東并且正在親自指揮清洗行動的時候,距離蘇詠霖抵達曲阜也沒幾天了。
孔摠暫時并不清楚這場貪腐案的規模到底有多么龐大,也不知道蘇詠霖處置了多少犯官,他只知道孔氏犯罪了,以至于皇帝陛下親自前來曲阜問罪。
他更清楚這件事情如果沒有一個好的解釋,孔氏很難過的去這關。
這一關過不去,孔氏就比較危險了,基本上就要考慮一下之后該怎么苦難行軍了。
本來孔氏在大明國的處境就因為科舉改革而變得十分微妙,更別說這件事情的發生,無疑讓孔氏的處境雪上加霜。
孔摠看完了所有紙上的內容之后,立刻做出了壁虎斷尾求生式的決定。
他立刻向蘇詠霖表示孔氏主家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這絕對是分支家族自主決定的,并且沒有讓主家知道,主家如果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一定不會允許他們這樣做。
“孔氏一直對陛下忠心耿耿,從來不敢有二心,孔帆之支脈遠離家族已久,以經商為生,不服孔氏教化,數典忘祖,實在是可惡,孔氏立刻將其逐出宗廟,任其自生自滅!”
孔摠立刻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最為果決的決斷。
蘇詠霖為他的果決鼓掌,但是也問了一個相當有趣的問題。
“如果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你還會把這一支逐出宗廟嗎?”
“一定會!此等害群之馬,決不能留在宗族之內!”
孔摠的表態非常徹底。
到此為止,蘇詠霖也算是明白了這幫家伙存續宗廟的決心了。
但是蘇詠霖已經不會停手和妥協了。
他不要雙贏,他要贏兩次。
打擊孔氏,就是在打擊日漸僵化的儒家思想,就是在革讀書人老爺們的命,把他們的神圣性給打掉,是破除這一思想的第一步。
所以他不可能停手。
“知道我是怎么處置那些犯官家族和協助他們犯法的家族嗎?”
“臣……臣不知。”
“犯官處死或下獄,抄家,家人沒有直接罪責的可以免死,但是要被遷移到邊遠地區從事苦工,每月收入的六成要用來償還國帑損失,一直到還完或者斷子絕孫為止。”
蘇詠霖看著孔摠逐漸變得驚悚的眼神,笑道:“怎么很驚訝的樣子?明律頒布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你沒看嗎?”
孔摠忙說道:“看了,都看了,只是……只是……”
“只是沒想到我不僅這樣說了,還這樣做了,對不對?”
蘇詠霖哈哈笑道:“既然說了,就要做,不然的話和沒說有什么區別?孔卿,我這個人啊,沒什么優點,我自以為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說到做到這四個字,只要我說了,我就一定會做到,不管有多少艱難險阻。”
孔摠面色十分難看,額頭上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整個人顯得極不自然。
少頃,孔摠開口了。
“陛下,臣知道孔氏族人犯法,事態非常嚴峻,所以,臣支持陛下對孔帆家族抄家、逮捕,按照大明律法予以嚴懲,絕不姑息!任憑處置!”
“這種事情我自然會做,要你支持做什么?還是說你覺得你反對了,我就不這樣做了?”
蘇詠霖的語氣驟然變得冰冷,臉上的笑容也光速斂去。
孔摠當即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趕快向蘇詠霖道歉。
“臣失言!臣失言!大明律法,不容旁人置喙!”
“知道就好。”
蘇詠霖點了點頭,又嘆息道:“孔卿啊,我可是聽說的,你們孔氏在宋國和金國得到了非常優厚的待遇,稅款幾乎是免去的,坐擁大量土地,多少人為你們耕種田地,你們已經得到了如此優容,為什么還要讓分支經商,乃至于犯罪呢?”
“陛下,這……孔氏并非要犯罪,孔氏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人丁眾多,很多張嘴要吃飯,只是靠經營田產所得,并不足以支撐家族日常所支出的……”
“孔氏的田產收入我就算不知道,也能大概猜測一個范圍,不夠吃?”
蘇詠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孔摠,你是在拿我當癡呆嗎?還是說你們孔氏每個人都是大胃王,一頓要吃十斤米兩斤肉的那種?”
“陛下!沒有!臣沒有啊陛下!臣萬萬不敢!”
孔摠立刻叩首:“陛下明鑒,經營田產的確足夠孔氏日常所需,但是……但是不夠孔氏上下打點啊陛下!”
“上下打點?”
蘇詠霖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問道:“怎么個上下打點的法子啊?我感覺只有你們孔氏受其他人打點吧?怎么可能需要你們孔氏去打點其他人?”
“陛下明鑒,官場上的人固然了解孔氏,但是在他們看來,孔氏不過是個千年破落戶罷了,尤其是金國人,本就是外族,根本不會重視孔氏。
他們動輒索取賄賂不說,大軍過境,沒有不問孔氏要一大筆賄賂保平安的,若是不給,孔氏就會被凌辱,被欺壓,處境堪憂啊陛下……”
孔拯跪在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訴說著,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樣。
蘇詠霖對此興致缺缺。
“那又如何?”
“啊?”
“孔摠,你該反思一下了,孔氏,除了孔子他老人家的確做出了很大的貢獻之外,孔氏還有什么為國為民謀福祉的人和歷史?有嗎?我是不知道了。
相反,自漢武以后,無論風云變幻,孔氏自巍然不動,誰做皇帝,也不會為難孔氏,比起那些動輒灰飛煙滅的所謂豪族,你們孔氏實在是太幸運了好嗎?
家族傳承至今,沒有遭到大的災難,歷朝歷代都能留給你們一個位置,皇族都死光了,你們還活得好好的,這對于你們來說,不應該是最好的待遇了嗎?”
蘇詠霖一臉困惑地看著孔摠,開口道:“一位先祖,就讓你們子子孫孫受用不盡,歷朝歷代皇室都辦不到的事情,你們還想要什么?你們還有資格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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