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孔氏一個那么大的家族來說,只是經營田產,不太能填飽那么多孔家人的胃口。
所以還是經商來錢快。
而且通過孔氏家族衍圣公的爵位,經商所得拋去必要支出的成本,基本上就是純利潤,金國人也沒問他們要過這部分的稅收。
所以進入大明國之后,他們繼續傳統藝能,對這件事情進行了一番操作,通過承接一些業務賺取錢財,獲利頗豐。
這些錢也基本上都提供給了孔氏主家,讓他們維持優越乃至于奢侈的生活。
而且孔家家人眾多,分支眾多,開支巨大,很多地方也都要花錢打點,沒有這份收入的話,他們還真不容易維持家族地位。
要是放在金國,這當然不算什么事情,完顏亮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當沒看到。
然而現在的皇帝是蘇詠霖。
是準備掀桌子、在山東掀起一場大革命的蘇詠霖。
大明立國以后倒是有設計要征收商稅,但是因為缺少人手,主要目標還是放在了農稅上,對于商稅現在屬于有法可依但是缺少人手執行的狀態。
蘇詠霖對商稅這一塊很重視,吸取了朱明王朝的教訓,打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忽視商稅而重視農稅,南宋能靠著龐大規模的商稅和鹽稅在蒙古人的狂轟濫炸之下頂住數十年,就足以顯示商稅的巨大潛力。
蘇詠霖的大明國選擇不賺老百姓的鹽錢,但是對于商人他可沒打算優待。
他不僅針對商人的經商收入設定了不同等級的稅收標準,還對商人經營田產做出了嚴格限制。
蘇詠霖在明律中明確規定大明國的土地制度是國有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農民擁有土地的方式是大明朝廷承包給農民耕種。
農民繳納的農稅就相當于是承包費用,土地的所有權還是大明朝廷的,而大明朝廷保護農民承包土地耕種的資格,如果有所動搖,算作違約,是要付違約金的。
因此從法律上來說,大明國界范圍內的土地買賣只能由領受皇命的財政部國土司來操作,享受大明朝土地改革福利之后的農民只能耕種土地,而并沒有出售土地的資格。
同樣,也沒有任何私人可以從農民手里購買土地,否則就是犯法,哪怕只是一寸土地的交易都是犯法的,是要被嚴懲的。
明帝國分發土地的時候,商人之家并沒有獲得土地的資格,明律頒布之后,也不允許商人通過錢財直接購買土地,一改金宋寬松的土地法規。
一邊限制購買,一邊限制出售,明帝國的土地法規全面收緊。
之前明律頒布的時候,因為這條法律,很多大臣都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不過并沒有什么卵用,因為蘇詠霖控制了整個司法和立法機關,所以這件事情上他根本就沒有和舊勢力妥協的打算。
該怎么定就怎么定,這件事情上沒什么可商量的。
蘇詠霖知道那些大臣反對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別看他們一口一個這樣做不利于國家安定什么的大道理,其實就是發現這個法令限制了他們通過商業白手套兼并土地的途徑。
蘇詠霖一刀砍在了他們的肉上。
雖然眼下還沒有真正實施,但只要實施了,這條法令必然會給他們沉重一擊,且無論什么時候開始實施,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巨大的隱患。
不讓他們積累財富買土地了,那還能買什么?
奢侈品?
奢侈服務?
還是其他的什么東西?
有個大臣的話就說的很有意思,說蘇詠霖限制擁有錢財的人購買土地,那么他們的錢財無處花銷,要么存起來,要么只能用來做違法亂紀的事情。
存起來自然會影響市場上的貨幣流通,影響經濟發展,而所謂違法亂紀的事情,當然也不僅僅只是那么普通的違法亂紀。
他的話沒有說全,但是蘇詠霖感覺到了,他在暗示自己,如果不讓有錢財的人購買土地,那么他們只能用錢來招兵買馬了。
他們只能用財富來獲取武力,進一步爭取自己的政治權利和經濟權利了。
蘇詠霖冷笑著把這些奏表留中不發,然后每一個上表的人都記錄在案,準備秋后算賬。
這些上表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混蛋,都是利益集團和舊思想的代言人,和這群蟲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呢?
不讓你們買土地,難道就不知道組織船隊出海嗎?
就不知道出海去其他地方掠奪資源和廉價勞動力回來為工業革命完成原始積累嗎?
我又沒有禁海!
蘇詠霖對這些人故步自封的狹隘眼光感到非常不快。
當然了,他們要是招兵買馬也不是不可以,至少他們這樣做就等于是在把自己積累的錢財全都送給蘇詠霖,方便蘇詠霖快速的積累原始資本,為科技發展提供大量的資金。
總而言之,這條法律的確立對于蘇詠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蘇詠霖一直都在想著改變地主老財們拿到錢只知道用來兼并土地而不知道做別的事情的現象,所以不管怎么說,他都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出現在他的統治之下。
配合著未來蘇詠霖準備推動科技革新的計劃,讓這些家伙不能把積累的財富全部用來兼并土地,是有必要的。
蘇詠霖必須要改變傳統的土地經濟的大局面,否則這個積累財富兼并土地秩序崩潰重建秩序積累財富的怪圈子無論如何都無法突破。
法律上限制不假,重要的還是要在思想上予以改革,思想上不能革新,不能把走出去的戰略作為國家戰略確定下來,終究還是要走回老路。
所以維持中國古代超穩定社會結構的利器——儒家思想就必須要退居二線,可以存在,但是不能繼續作為官方指導思想而存在。
而作為儒家思想代表而存在的孔氏,也就成為了蘇詠霖必然會兇狠打擊的目標。
曾經,蘇詠霖需要孔氏的存在為他背鍋、讓他展示自己的懷柔,好讓天下的讀書人稍微安分一些,對他建立的明帝國多少有點期待。
而現在,蘇詠霖準備掀桌子的時候,孔氏就是桌子上最難看的一件裝飾品,而且還非常沉重,會影響到蘇詠霖掀桌子。
于是蘇詠霖毫不猶豫的下令,準備對孔氏進行爆破。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蘇詠霖還特意從濟南南下曲阜,來到了這塊闊別數年的土地上,重新回味當年的崢嶸歲月。
記得當初,他的勢力還不是很大的時候,曾經來到過這里,打著趙開山的旗號攻打曲阜縣城,逼迫孔氏跟隨光復軍,跟隨他們一起造反,作為對金國的政治攻勢。
當初孔氏家族為了保全家族,推出了家主孔拯的弟弟孔摠,由孔摠出任曲阜縣令,作為孔氏服從光復軍的政治象征。
而孔拯依舊保持衍圣公的地位,作為為孔氏托底的存在。
當時蘇詠霖沒有強逼孔氏放棄一切。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退了一步,所以后來孔氏為了換取蘇詠霖的諒解,以便于在明廷中站穩腳跟,才帶領山東士人、地主老財們向朝廷捐款,幾乎是一力承擔起了遼東移民計劃所需要的物資和錢財。
如此山東系才作為騎墻派進入了明廷,得到了政治權力,得以延續他們的政治地位。
可以說一切源于孔氏,而如今,一切的終結也將從孔氏開始。
蘇詠霖在五月十九日抵達了曲阜縣,在此之前一天,柴揚已經親自率領一千兵卒抵達了曲阜縣,接管了曲阜縣內外防務,開始對進入曲阜的人進行甄別,并且不允許縣城任何人外出。
孔氏對此十分驚恐,尤其在他們得知軍隊封鎖曲阜縣城的原因是皇帝陛下即將駕臨曲阜。
好家伙,皇帝怎么來了?
留守曲阜的曲阜縣令孔摠頓時想起了當年那令人難忘的一幕幕,那刀子橫在自己脖子上而自己無能力的一幕幕。
那幾乎快要成為他的夢魘了。
盡管之后他們因禍得福,但是從出任曲阜縣令開始一直到蘇詠霖攻克中都為止,孔摠一直都是把自己當死人看待的,每一天也都當做是最后一天。
如此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過了那么長時間,任誰也受不了。
孔摠在那之后稍微放縱了自己一陣子,孔拯也有意補償他,讓他為所欲為了一段時間,好歹讓他緩過來了。
曲阜縣令接著做,繼續享受孔氏子弟的榮華富貴。
他本以為自己的生命就會在這樣的日子中緩緩度過,緩緩結束自己的一生。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給他造成夢魘的男人居然那么快就再次來到了他的面前,而且還是帶兵前來,接管了曲阜的防務,一派來者不善的架勢。
他要干什么?
孔氏犯法了嗎?
他要來教訓孔氏嗎?
孔摠就那么一整天沒吃下東西,喝了幾口水,晚上也沒睡著,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在城門口站了兩個時辰,等到了大駕光臨的蘇詠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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