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眠五更起對于想要賺錢養家的人來說又有什么呢?
勤勤懇懇的人們大抵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反正就蘇長生所看到的來說,就是這樣的,無論是嘉興還是臨安,勤勞的人們總是起早貪黑的。
“臨安之繁華冠絕天下,晚歸的人三更才回家睡覺,早起的人五更就起來上工辦事,晚歸的人想要吃夜食解饞,早起的人也需要吃朝食填飽肚子,好早早開工。
所以做吃食生意的商販晝夜不停,幾乎任何時候,只要你來這里,都能吃到想吃到的東西,不過那清汁田螺羮怕是喝不到了,現在入冬了,沒有田螺。”
蘇長生笑著說道。
“這……陛下記錯了?”
“陛下當初離開臨安的時候是三四月的時候,想必是記錯了,不過就算沒有田螺羹,還是有很多其他的美食的,比如魚羹就很不錯,味道鮮美,魚肉軟糯,一抿就化,實在是上上之選。
而且此時來,實在是非常巧合,馬上就是元夕了,宋人慶祝元夕節日的活動非常盛大熱鬧,那一日晚上整個臨安城的男男女女都會出來游玩,數十萬人歡慶元夕通宵達旦,不到天明絕不散去,您一定不能錯過。”
辛棄疾咽了口唾沫,聽了以后十分感嘆。
“之前略有些耳聞,還以為是夸張之說,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宋之富庶可真的不是說笑啊,過往家鄉慶祝元夕也算熱鬧,可哪有數十萬人的規模?就算是大明慶祝元夕,也不會如此熱鬧吧?”
蘇詠霖立國之后當然也把元宵節當做重要節日予以放假,不過和宋人五天五夜的慶祝活動不一樣。
宋人從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八連著五天五夜都有燈會、廟會,官員也能休沐,整個臨安城的人們都會在那五天盡情釋放自己的購買力和**。
而大明朝的規定是官員只有兩天假期,民間怎么慶祝官方不干預,但是官員最多休息兩天,就要繼續投入到無窮無盡的工作地獄之中。
蘇詠霖本人當然是帶頭沖鋒,所以明國慶祝元夕肯定沒有南宋這種君民同樂的氛圍。
蘇詠霖是工作狂,對官員的要求也比較嚴格,要求他們把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不準懈怠,不準因私廢公,嚴禁官員賭博,在朝廷范圍內取締打馬吊之類的賭博游戲,一掃前朝文恬武嬉的奢靡之景。
不過對于辛棄疾的驚奇,蘇長生只是大搖其頭。
“也就是臨安和一些沿海大城鎮看著繁華罷了。”
說到這里,蘇長生一臉不屑:“您要是深入一些內地城鎮去看看,就知道什么叫蕭條破敗、人間地獄了,宋,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舉國養一城,養了一座夜夜笙歌不息的巨城,而整個國家都疲憊了。”
辛棄疾剛剛升騰而起的些許驚奇之情立刻消散了。
“果真如此?”
“我們這些最早跟隨陛下的人都知道,我們跑遍了宋東南沿海的很多地方,也深入了很多內地城鎮,親眼見過太多太多的人間慘劇了,看宋國,不能只看臨安。”
蘇長生連連搖頭。
這話說的也是在理,辛棄疾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話雖如此,若是能有這樣的生活倒也是很好的,大明又該怎么做才能讓百姓過上這樣的日子呢?眾生皆苦,可若能歡樂,誰不愿意?”
這個問題,蘇長生當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知道宋人的方法是肯定行不通的。
不過,這并不妨礙辛棄疾決定在正月十四日晚上去逛一逛眾安橋商店街的夜市,領會一下臨安風情,體會一下這集中全國之力供養出來的一座城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說做就做,辛棄疾的行動力素來非常強大。
正月十四日晚,辛棄疾喬裝打扮,在五名護衛和一名天網軍第二行動組的臨安本地人組員的保護下,著宋人節慶服飾,在夕陽西下之時離開了驛站,匯入了臨安城如潮般的人流之中。
人真多啊。
這是辛棄疾踏上臨安市集之后最大的感觸。
他南下以來,總是聽人說臨安有百萬人口,他只覺得這是夸大之言,但是今日一見,他覺得就算是夸大,可能也夸大不到哪里去。
人山人海,人潮洶涌,入目所見之處,到處都是人,耳畔皆是歡聲笑語。
而就辛棄疾的觀察,更奇妙的是女人似乎比男人還要多。
元宵節是要放燈的,待天色變暗,滿城都是煙火燈光,桔紅色的光籠罩著整座臨安城。
此時節的臨安城就像是黑暗大地上唯一的一顆夜明珠一般奪目璀璨,而如此美景,豈能束縛住女子的腳步?
放燈時節,百姓傾城而出,通宵游覽。
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在這些時日可以毫無顧忌的拋頭露面,享受著自由美好的空氣,在街上走走逛逛,來來往往,參觀街道兩邊排列的一眼望不到頭的鋪子,順便釋放一下憋了許久的購物**。
他們拖家帶口,一家兩口子帶著一雙兒女,帶著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成群結隊出來游玩,臉上滿是見著新奇事物的笑意,沒有男女之別。
相比于平民百姓之家,官宦人家的女眷出門就含蓄得多。
為要防范街上人挨人擠被人揩油,他們就用絹段或布匹扯作長圈圍著,把外面的人隔絕開來,叫紫絲步障或錦步障,可以很好地體現大家子的風范,彰顯身份和地位。
辛棄疾看著琳瑯滿目的熱鬧景象和新鮮玩意兒,一時間幾乎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滿目都是驚喜,滿目都是快樂,仿佛回到了年幼時跟著家中長輩出門參加熱鬧節日的時候。
一路走,一路詢問一些他看不太懂的事情,那位臨安本地人出身的天網軍密探就為他解釋。
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這些人在干什么,那些人又在干什么。
走過一條街,拐彎的時候,天色漸暗,辛棄疾眼睛好,一眼瞅見街邊上一叢小樹林間有些年輕男女的身影,兩兩成群,不知在做些什么。
順著辛棄疾的目光看去,密探也瞅見了那一幕,便笑了。
“這怕是瞞著家中長輩偷偷約出來相會的男女了。”
“啊?”
辛棄疾頗為驚訝。
他自幼飽讀詩書,深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的影響,講究一個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絕不輕薄任何女子,別說上手,就連看都不看一眼。
蘇詠霖對他進行了政治思想的改造,但是改造范圍沒有涉及到男女之情的,辛棄疾依然是個相當保守的性子,此時此刻看到這一幕,如何能不驚訝?
這臨安城內的男女……居然自由戀愛還偷偷幽會?
“這成何體統……”
辛棄疾嘟囔了一句。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可是歐陽修的詩,在臨安,這是常事,家中長輩就算知道,也是無力管束,只要不鬧出人倫之事,何苦做那棒打鴛鴦的事?”
密探笑了,笑的十分曖昧。
辛棄疾頓時刮目相看。
“你還讀過歐陽修的詩?”
“屬下年幼時家中經商頗有家資,所以屬下跟隨蒙師學習過數年,是以粗通文墨,后來家道中落,為仇家所害,除屬下以外,滿門死絕,若非蘇主任出手搭救,屬下早已命喪黃泉。”
密探呵呵笑了笑,似乎看開了一切:“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都過去了,屬下早已不再想那些過去的事情了。”
辛棄疾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拍了拍密探的肩膀,聊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