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大金國最后的希望,但是宿將烏延蒲盧渾和他率領的數萬剛剛打了勝仗的大軍到底能否挽回局勢,說起來,仆散忽土和徒單貞也不知道,兩人心中到底還有著諸多困惑。
兩人私下里也交談過此事。
“如果南征大軍真的……那么中都已經沒有固守的意義了,根本守不住,賊軍一定會反攻燕云,只靠烏延蒲盧渾一人,恐回天乏術,除非他手下都是天兵天將。”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賊軍速度太快了,咱們根本無法保證在被賊軍追上之前抵達遼東,留守中都的軍隊除了兩千細軍之外,幾乎沒有什么精銳,精銳幾乎都被陛下帶走了。
所以眼下來看,最好的辦法反而就是固守待援了,中都城池寬深,稍加經營,必然可以抵擋賊軍兵鋒,如果情況真的壞,那么……也能跟著烏延蒲盧渾的軍隊離開燕云,返回遼東。”
返回遼東。
依靠遼東的關隘和地形進行防御,阻擋光復軍的東征,換取喘息之機,以期重新獲取生機。
這是他們所能想到的最差的結局,卻也是在完顏亮身死這種事情真的發生的情況下,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結局。
兩人沉默不語很久,最后也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徒單貞和仆散忽土憂心忡忡,對于眼下的局面懷著深切的擔憂和淡淡的恐懼,但是該做的事情兩人都沒少做,沒有辜負完顏亮對他們能力的期待。
他們首先傳令那支駐守在宛平的東拼西湊的軍隊,一定要守住宛平,不能讓賊軍直接進攻中都。
然后又下令動員中都城中和附近的軍隊入城防守城墻,加固城墻,把完顏亮留下來的沒帶走的戰爭器械全部搬運到城墻上準備抵抗。
接著就是宣布全城戒嚴,征調全部交通工具作為軍用,民間不得私藏,城門立刻封閉,城內人員未經允許不得出城等等。
一系列的命令頒布之后,有很多人非常反對,從民間到官方,從升斗小民到女真權貴、高官,都有表示抗議的。
對于升斗小民的抗議,仆散忽土和徒單貞果斷出動軍隊予以彈壓,想要強行離開中都的普通女真人、漢人和契丹人等被無差別攻擊,金軍用鮮血讓民間的抗議直接終結。
對于女真權貴和官員的抗議當然不能直接動刀子,所以先用民間的血震懾一下權貴,然后請出徒單太后好言好語的說一下,恩威并施,讓他們老老實實呆在城內。
女真權貴們沒有真的猛士存在,所以面對淋漓的鮮血,他們全部都萎了。
于是很快,在光復軍抵達宛平并且展開攻擊的檔口,中都城內的戒嚴令終于貫徹落實了,仆散忽土和徒單貞也確實的掌握了中都城內的所有實權。
但是宛平的軍隊失敗的也很快。
這個消息隨著潰逃的士兵回到中都,再一次震懾了中都金軍,讓中都守軍和金國高層知道了光復軍的戰斗力,于是很多人更加相信光復軍來了主力,且南征金軍已經全軍覆沒的傳聞。
仆散忽土和徒單貞頂著巨大的壓力再次駁回了一些官員要求離開中都的建議,堅持守城,并且等待烏延蒲盧渾的馳援。
于是光復軍順利抵達中都城下,并且將中都城團團包圍,不打算放走城中的任何一個人。
仆散忽土和徒單貞登上城墻觀察光復軍的人數、軍容和氣勢,發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像是一支主力軍隊才有的配置。
龐大的兵力,龐大的資源配置,強悍的氣勢,威武的吼叫聲,怎么聽怎么覺得問題很大。
而反觀城內守軍,除了兩千細軍因為是完顏亮留給完顏光英的最后保命符所以格外精銳強大,剩下來的軍隊不是一般般的正規軍就是臨時擴充的女真正兵。
戰斗力……實在不能給予太多的期待。
但是因為光復軍的宣傳政策里有提到號召漢人和契丹人一起反抗女真人的統治,所以金廷高層已經無法信任底層漢軍、契丹軍。
高級官僚和女真權貴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暫且不說,但是下面的大頭兵是不能被信任的。
所以就算是受到過一些訓練的漢兵與契丹兵也被收繳武器,當做輔兵來使用,乃至于部分將領的非女真人親兵也被要求不能參戰,必須要交出武器去當輔兵。
城防作戰部隊全面使用女真正兵。
在籍的不夠,那就全面征召城內十五歲以上的女真男子參軍。
林林總總也的確折騰出了好幾萬的壯丁參軍守城,倒是把守城的架勢給折騰出來了。
當然這樣一來戰斗力就很成問題了,那些女真壯丁沒有經歷過有效的軍事訓練。
可是金廷也沒有其他的選擇,眼下也只能用細軍作為軍官、其余士兵作為士兵,勉強撐起一個城防部隊的骨架子,至于其他的,那就稍微糊弄一下,反正堅持到烏延蒲盧渾帶兵回援就可以了。
經過認真研究,金廷決定由徒單貞親自擔任城防部隊總指揮,親自指揮整個城防工作,后勤則由仆散忽土保證。
還好,中都城內外都有大量還沒有運送到南邊的存糧,一段時間內應該是夠用的,雖然城內人的確很多。
“咱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能固守待援了,但愿烏延蒲盧渾可以及時趕來。”
徒單貞無可奈何地對仆散忽土說道。
仆散忽土點了點頭。
“惟一的希望就是烏延蒲盧渾了,剩下的,也只有祈禱陛下和大軍安然無恙了。”
頓了頓,徒單貞忽然想到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于是他壓低了喉嚨,靠近了仆散忽土。
“盡管我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情,可如果……我是說如果,陛下真的……我們該怎么辦?”
仆散忽土悚然一驚,看著徒單貞低聲喝道:“身為朝廷命官,你怎么能這樣想?”
徒單貞連連搖頭,皺著眉頭低聲道:“我也不愿意這樣想,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個地步,我等又當如何?”
仆散忽土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咬著牙道:“你我都是陛下親近之臣,陛下若有閃失,當然是……力保皇太子登基!”
作為完顏亮的寵臣,天然就和其他的女真權貴不對付,真要是完顏亮死了,他們為了活命,只有一個選擇。
讓完顏亮的兒子完顏光英登基稱帝,他們才能得到安全的保障,可以繼續活下去,執掌權勢。
如果換了其他的皇室宗親登基稱帝,為了和失敗者、天下笑柄的完顏亮劃清界限,他們這些完顏亮的寵臣必然是要遭到清洗的。
所以徒單貞和仆散忽土沒什么選擇的權力。
兩人對此心知肚明,并且達成了一致看法——借著眼下的權勢,一旦風聲不對,立刻讓皇太子完顏光英登基稱帝,以確保他們本身的安全。
完顏光英一旦登基,為了確保皇帝的地位和安全,必然依靠完顏亮留下來的舊班底,那么他們才會成為新君最大的依仗,名正言順的繼續執掌重權,自己也能安全。
這對于完顏光英和他們兩人來說,是個雙贏的局面。
至于烏延蒲盧渾……他若是帶兵回到了中都解圍,很有可能獲得巨大的話語權,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兩人相信他大概率還是不會反對的。
烏延蒲盧渾年老,且素來恭敬,出于安享晚年的動機,他大概率是袖手旁觀,乃至于樂見其成的。
就算出了問題,中都城內也不是沒有軍隊,到時候雙方兵力相當,己方還有主場優勢,烏延蒲盧渾一支外軍怎么也不能在京城主場占據優勢吧?
徒單貞和仆散忽土不知為何,就是有了這種奇怪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