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路上,完顏亮和完顏毅英做了一番談話,詢問了他關于真定城的攻略為何沒有成功的事情。
說起來,完顏毅英也是一肚子惱火,對于未能成功攻克真定城,他也非常不滿。
但是事實如此,真定城經過他一個多月的猛攻,依然挺立如初,城上光復軍應該是損失慘重的,但是士氣依然高昂。
他們的火器應該已經全部用完了,可是靠著冷兵器依然多次把金軍的登城部隊殲滅,扔下城墻,防守非常堅韌,讓他無可奈何。
更可怕的是,城頭金汁的攻擊不曾斷絕,整個城樓下幾乎被金汁澆灌出了一道厚實的屎墻,濃郁的味道讓人沉醉不已。
這也從側面反應城中糧食儲備豐富,遠遠沒到告急的時候,而只要城中糧食足夠,金軍想要破城的希望就非常渺茫。
完顏毅英在真定城下損失了三千余戰兵的生命,而一個月以來因傷致死和病死的凍死的人數也是居高不下,他的三萬步卒還能保持戰斗力的只有不到兩萬。
還活著的卻沒有戰斗力的干脆被他扔在真定城下,以包圍真定城為名目,實則讓他們自生自滅。
完顏毅英帶來的總兵力不到三萬,主力是沒什么損失的騎兵,給完顏亮的幫助比較有限,于是完顏亮斥責了完顏毅英。
但是他也知道真定城一定不好打,所以也沒有過于苛責。
“一路南下,每一座城池都像是被jing銳拼死守衛,勸降不受,強攻不克……毅英,你說賊軍哪里來的那么多jing銳軍隊呢?為什么又都如此堅韌,不愿降呢?賊首到底對他們做了什么?讓他們如此忠心耿耿?”
完顏亮捂著自己的眼睛,顯露出了深深的疲態。
完顏毅英看著完顏亮的疲態,心中十分不安。
“陛下,這支賊軍的確和我們過去遇到的所有賊軍都不同,但是他們到底還是賊軍,起事不到兩年,根基淺薄,更何況我軍還有近八萬鐵騎,只要正面對壘,一定可以獲勝。”
完顏亮長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
“是啊,只要正面對壘,一定可以獲得大勝……是的,的確是這樣不假,所以,直接往濟南去好了,我一定會讓蘇賊為他造反這件事情付出代價!”
完顏亮捏緊了拳頭,臉上滿是深深的怨念與刻骨的仇恨。
無法攻克城池的確是不小的問題,但是金軍也不是完全沒有斬獲。
城池拿不下,周邊的鄉間塢堡就倒了血霉,完顏亮把自己的怒火全部撒向那些鄉間塢堡,對這些鄉間塢堡進行非常猛烈的進攻。
騎兵不能攻城,那就配合少量步卒去攻打那些塢堡,殺人提升士氣的同時,還能繳獲軍隊急需的糧草和錢財。
完顏亮自己也知道糧食的重要性,為了給后勤減輕負擔,他一邊前進一邊把騎兵部隊散出去攻打塢堡,能打下來最好,偶爾遇到打不下來的也無所謂。
反正一路南下攻克的塢堡的確很多,繳獲的糧食和錢財也足夠日常消耗所需,這也能讓完顏亮囤積不少糧食和錢財,以備不時之需。
但是各州鄉野之間也的確是遭到了完顏亮的極大破壞,很多塢堡被毀,豪強宗族之家連同他們掌控的佃戶都被殺戮大半,剩下的全部編入簽軍之中一起南下。
可以說金軍一路南下,一路血債累累,殺的人頭滾滾。
放棄攻打衡水之后,完顏亮就沒有想著去攻打城池規模更大的信都,他直接放棄攻打信都,用五千軍隊包圍了信都,然后直接南下棗強。
棗強沒有設防,完顏亮輕松占據棗強,把攻打塢堡收集的糧秣存放在棗強,一路走來像棗強這樣的城池也有好幾座,都是為了不時之需而做準備。
萬一后勤出了問題,有這些城池和糧秣,金軍主力也不會立刻遭到滅頂之災,還有挽回的余地。
該說不說,這一路南下要是沒有那些結寨自守的地主豪強們,金軍的前進還真的沒那么順利,一旦被光復軍截斷了后勤糧秣,他們立刻就要崩潰,連挽回的余地都沒有。
這還能怎么說呢?
完顏亮在棗強稍作整頓,便開始向恩州進軍,根據探查,恩州一地只在歷亭縣發現光復軍駐軍,其余地方也是完成了堅壁清野,除了鄉間塢堡,沒有其他人類聚落。
光復軍這強悍的堅壁清野的能力算是讓金國的高官大將們都開了眼界了,第一次見到這種規模的堅壁清野。
他們繼續往南打的話,幾乎就已經打穿了河北了,但是堅壁清野還是沒有結束,看上去遙遙無期,完全不知道哪里才是盡頭。
他們本以為光復軍的堅壁清野也就局限于幾個州,現在可怕的事實告訴他們,光復軍把整個河北都堅壁清野了,繼續往南,山東也極有可能被他們堅壁清野了。
這是何等恐怖的堅壁清野。
想到這個可能性的時候,別說其他人了,完顏亮都有那么一瞬間想著干脆別打下去了,直接帶兵撤退吧。
可是當完顏亮意識到所有人都在想著回去的時候,一種恐懼感油然而生。
所有人都想回去,都不想繼續打下去,因為他們回得去,他們有退路,他們回去之后可以比現在更舒適,過著更好的生活。
而自己不一樣。
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去,自己無法回去,如果不是打了勝仗凱旋,等著他的只有一個死字。
他已經積累了太多太多的怨憤,民間的,官方的,軍隊的,敵人的,自己人的……
他幾乎舉世皆敵。
如果不能打勝仗,不能證明自己依然強悍,他就沒有活路可走。
好了,沒什么可以疑惑的,繼續下去吧。
這場戰爭,需要繼續下去,為了他自己,為了他的皇權,皇位。
于是完顏亮下達了進兵令。
而與此同時,他的后方正在發生著激烈的變動。
在他領兵南下之后,后方維持了一段時間的平衡,城內的光復軍和城外的金兵維持著戰略平衡,你不打我,我不打你。
大多數被包圍的城池都遭到金軍的攻擊,一時半會兒倒也是真的不敢出城,但是時間久了,城內的光復軍心里開始犯嘀咕。
那么久了,也不見城外金軍有什么援兵,或者有什么調動。
他們本以為這是金軍的計謀,試圖引誘他們離開城池作戰,但是事實卻是金兵沒有再次發起進攻,那么久了,就算是計謀,也該有點動靜。
沒有,什么動靜都沒有。
就仿佛城外的金兵想要和城內的他們保持一種奇怪的平衡,簽訂一種奇怪的互不侵犯條約一樣。
這就很奇怪。
于是在河間城,姜良平的心思就活泛開來了。
他和他的副手陳謙商量了一下關于這個方面的事情。
“你說,城外的金賊那么久了都不動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們到底還想不想打?就那么圍著咱們不動彈,意欲何為?咱們要不要出兵試探一下?”
“出城啊?將軍,咱們手上可沒有多少兵力,就算城外金賊沒有陰謀,那他們的兵力少說有一萬多,整個河間城都給圍的水泄不通,他們不打城池就謝天謝地了,這個時候出城,不合適吧?”
陳謙對此持反對意見。
姜良平卻皺著眉頭連連搖頭。
“就算有什么陰謀,也不至于那么多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吧?之前他們打的那么狠,現在說不打就不打,主力更是大搖大擺的走了就沒回來過,我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