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庾慶也是沒了辦法。
換了平常,庾慶哪敢在青牙這種人物面前撒野,還是獨自一人跑到人家的地盤上撒野,連點倚仗都沒有。
實在是沒了辦法,已經被逼到了即將亡命天涯的地步,他這一趟驚鴻殿之行若不能成功,今后能活多久真的要看運氣了,故而豁出去了。
雙方瞬間杠上了的感覺,氣氛凝重。
然青牙轉瞬又笑了,撒開了手上捏的碎渣,對古清照笑道:“都說探花郎是天下第一才子,今日一試,應變能力果然是不凡,青某算是領教了。”
古清照對他的轉變心領神會,嫣然倩笑,緊跟著接上了話,“這還用說么,那么多書不是白讀的。”
即將沖撞的氣氛,在兩人的調侃中突然就變了味,化作了玩笑意味。
重點是轉化的很自然。
哪怕是庾慶都被兩人的反應給搞的愣了愣,旋即有所意會,也跟著卸下了火爆神色。
青牙又道:“給探花郎重新上茶。”
古清照轉身就要去招呼人來,庾慶卻沒那個時間磨蹭浪費,抬手打住,“老板娘,茶水就免了,不用那么客氣。”
古清照見狀只好作罷。
青牙又伸手對庾慶示意,賓主雙方再次重新坐下了。
這時的青牙也放下了架子,和顏悅色道:“探花郎,咱們都不要再繞彎子了,繞來繞去容易產生誤會,有什么話不妨直說,究竟要我幫什么忙?”
庾慶又起身了,擺明了要避開第三人,主動湊到了青牙耳邊,在青牙的警惕反應中,低聲細語嘀咕。
古清照識相的很,立刻起身,走到了屋檐下的扶欄旁欣賞外面月色。
嘀咕了幾句的庾慶很快退回了原位坐下。
青牙則皺了眉頭,“你要那東西干嘛?”
庾慶答非所問:“青爺能在這海市弄到嗎?”
青牙:“這世間若論哪個地方物品最齊全,恐怕唯有海市,幽角埠也比不過。”
一聽這話,庾慶自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海市有他要的東西,對方也能弄到,再問:“半個時辰內能弄來嗎?”
青牙反問:“那可是殺人的東西,是不能亂給人的,你不覺得你應該向我交代一下用途嗎?”
庾慶:“青爺也說了是殺人的東西,我的解釋你一定會信嗎?”
青牙沉默了,顯然在考慮。
殺人的東西?古清照想不聽到都難,卻還要看著外面一副裝作沒聽到樣子。
稍后,青牙道:“用途不當,出了事會牽連到我的。”
庾慶:“真要出了事,首當其沖的是我自己,我不會拿自己的安危當兒戲。”
青牙沒再說什么,起身了,示意庾慶稍等,他自己木屐踏踏地走了出去,到了外面揮手把心腹手下龐成丘給招了過來,然后對之耳語了一番。
龐成丘會意離開后,青牙也剝著花生慢慢走了回來,坐下時給了庾慶一個交代,“半個時辰內,你會看到東西。”
庾慶心中暗喜,口中馬屁連連,“青爺不愧是青爺,這種東西也是說弄就能弄到,看來我還真是沒找錯人,庾某真是相見恨晚吶……”
聽到這位天下第一才子拍自己馬屁,剝著花生的青牙也不禁莞爾,發現這拍馬屁的人不同,感覺也是不同的,滋味還挺不錯。
之后古清照也加入了兩人的閑聊,三人邊聊邊等著。
小半個時辰后,龐成丘回來了,也帶回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金屬葫蘆,放在了青牙的跟前。
青牙問:“沒出什么意外吧?”
龐成丘:“還好。”
古清照眼睛一直盯著那帶來的東西,似乎想看穿。
青牙則順手將小葫蘆推給了庾慶,同時問龐成丘道:“花了錢沒有?”
龐成丘回道:“這個不給錢有點說不過去,說好了兩千萬,不過還沒付錢。”
一聽提錢,還有那價錢,剛將葫蘆拿到手的庾慶頓有些不自在了,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手中東西。
青牙回頭就問他,“庾兄弟覺得這價錢合適嗎?若是覺得太貴了,可以退回去。”
庾慶道:“青爺比我有江湖經驗,我聽你的,你說合適就合適。”
青牙:“我聽說你手頭上有點緊張,不知是真是假?”
庾慶心里好無奈,自己沒錢的事怎么連這里也知道了?這事他還真不好嘴硬,“確實比較緊張,能不能打個商量,先欠著?”
現在就算再貴,他也要先想辦法拿到手再說,何況他壓根沒打算還這筆錢。
青牙:“這樣,錢我先幫你墊付,你打個兩千萬的欠條給我,這不過分吧?”
庾慶:“目前囊中羞澀,讓青爺和老板娘見笑了,行,就聽青爺的。”
古清照倒沒有看不起他,反而是團扇掩嘴莞爾。
青牙立刻讓龐成丘弄了筆墨紙硯來,當場看著庾慶寫下了一張兩千萬的借據,那一手字確實是漂亮。
之后,青牙拿了欠條,庾慶拿了東西再三謝過后走人,龐成丘送客。
青牙和古清照站在燈下目送。
見到庾慶不時回頭揮手,古清照也不時揮舞團扇。
青牙則是自言自語道:“真不明白干娘為何非要暗中搞他。”言下之意是,明明可以直接弄死。
忽見回頭客氣的庾慶突然止步盯著自己,他也抬起了手,也跟著古清照揮手送別狀。
古清照臉上笑容燦爛送客,嘴上則淡淡回復青牙,“干娘不肯說,我們也不好多問。”
再次轉過了身前行的庾慶,臉上的笑容突然就沒了,腦中回味的依然是青牙和古清照的嘴唇動作,他沒有再回頭客氣了,略繃著嘴角一路前行。
見客人消失不見了,古清照突然出手,一把將青牙手中的借據給扯到了自己的手上,攤開了端詳著細看,越看兩眼越放光,最后忍不住嘖嘖道:“字寫的真好,僅憑這手字就知盛名之下無虛士,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
說罷就將借據折好了往自己袖子里收,“這借據我幫你保存了。”
青牙斜睨,“他字是值點錢,但還不至于價值兩千萬,除非他死了…”話畢略頓,大概知道了這女人的意思,這邊不正好想害死那位探花郎么。
古清照收了借據后自然不忘問道:“他讓你找的是什么東西,這么貴?”
“白羅紗。”
“什么?你竟幫他搞這種東西?你就不怕出事嗎?”
“都已經當我面掀桌子了,已經豁出去跟我翻臉了,我不幫他搞怎么辦,跟他一樣意氣用事嗎?你真想再把幽差給招來不成?”
“問題是這東西不是干好事用的,會出事的,落他手上惹出什么事的話,會連累你的。”
“不怕出事,就怕不出事,出了事未必是壞事。”
“你什么意思?”
“出了事,他就不會再咬綁架的事了。利用幽崖從我這里勒索了東西走,你覺得他還敢跑到幽崖去捅我嗎?只要事不出在外面,尤其是扯上幽崖,海市內出點什么事,我們都好轉圜應對。”
古清照恍然大悟,又拿出了那張欠條看了看,“也就是說,他要是不還錢的話,我們也不敢聲張他借錢的事。”
“鬼知道他會不會還。這位探花郎聰明著呢,你沒聽他一開始就跑來說要跟我做一場交易嗎?這就是交易,或者說是訛詐,我們吃虧了。媽的,我還沒收拾他,他倒先搞上門來了。”
地下排水暗渠內,一隊人手陸續從入口跳下,大鼻子聞侯依然領先在前翕動著鼻翼。
走到一處拐角,在左右人手的照明物警戒下拐入后,見到有淡淡煙霧飄蕩。
見到不明煙霧,隨行人員下意識都提高了警惕,抬袖掩住了鼻息,或施法屏住了呼吸,唯獨大鼻子聞侯嗅探不止。
一行走了一段距離后,發現了地上堆積的一堆灰燼,火已滅,煙氣應該正是從此處來。
聞侯剛邁步跨過灰燼,身形忽然搖晃,竟站不穩了一般,好在身后人緊急扶住了他。
有人詫異道:“侯爺,您怎么了?”
聞侯的臉色已變得很難看,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竭力發出聲音,“退,是毒煙!”
眾人嚇了一跳,迅速扛了他退出。
很快,一群人從排污中樞附近的空地井口鉆了出來,扛了一人瘋了似的朝鎮海司方向飛奔而去,進入繁華街區后,更是直接飛躍在房屋頂上狂奔。
如此動靜,惹的街頭行人紛紛駐足觀望,嘰嘰喳喳議論。
隨著大鼻子聞侯的送回,鎮海司內也亂做了一團。
掌令朱軒及兩位左右使全部緊急趕到了前廳內,一個個蹲在了地上為聞侯診治,最終又一個個慢慢松開了手,神情皆凝重,朱軒臉色無比陰沉。
大鼻子聞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臉色漲紫,七竅都有血跡滲出,剛送到時還能喘氣,此時已是死不瞑目。
隨著一旁的領隊人員將事發時的情況講明了,知情人一聽就懂是怎么回事,有人意圖阻止聞侯再查下去,設計了這場針對聞侯的刺殺。
朱軒嘴里憋出一聲怒吼,“猖狂!”
很快,又有一隊人手緊急趕往陷阱所在地,對現場進行徹查。
回到鎮海司天臺上的朱軒眺望燈火輝煌的海市良久,最終也只能是咬牙一聲,“所有事發時不在現場的人,全部找齊,一個都不許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