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寇

第七百二十一章 雪白,血紅

爆炸發生時,城墻上的清軍并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只知地底下突然有一股氣流涌動般,然后城墻就開始劇烈的抖動。

不少清軍當時就感覺站立不穩,有年紀大、見識廣的滿洲兵甚至以為是翻地龍了,嚇的趕緊大喊起來示警。

翻地龍可不是鬧著玩的,十幾年前遼陽翻過地龍,當時倒塌的房屋壓死了上千人。幾年前興京也翻過地龍,死傷好幾百人。

這要是沈陽城也翻了地龍,又恰逢尼堪漢人攻城,那對城中軍民而言無疑就是滅頂之災!

只是很快腳下的大地就平靜了下去,剛才城墻的劇烈抖動感也瞬間消失,快到驚慌的清軍都沒反應過來,不少人還嚇得抱著身邊的柱子、垛口生怕自己掉下去。

“怎么回事?”

一夜沒合眼的巴顏披著貂皮匆匆跑出來,他以為是城外的漢人軍隊又炮擊了,但視野里卻并沒有順軍進攻的身影,耳畔也沒有火炮的轟鳴聲。

沒有人能回答巴顏的疑惑,清軍或傻傻的站著,或蹲在沒過膝蓋的積雪上戰戰兢兢,彼此的眼神都滿是困惑。

在城下的何洛會也被地底動靜驚醒,同巴顏一樣以為順軍攻城,嚇得衣服都顧不得穿全就跑上城頭,然而四下里卻是一片平靜。

寒風刺骨,凍得何洛會本能一個哆嗦。

哆嗦之后,再見城上士卒模樣,何洛會知道一定發生了什么,他問了好多人,都確定剛才腳下突然顫動前,似乎聽到了地底深處有悶沉的聲音傳來。

“不像是翻地龍。”

巴顏搖頭,地震時的動靜雖然和剛才很像,但他可以確定絕不是地震,因為城墻上并沒有裂口,城墻下的房屋也沒有倒塌。不然即便再輕的翻地龍,總會倒一些草棚、木棚的。

“一定是漢人搞的鬼,你馬上帶人排查城墻!”

何洛會走到垛口,朝遠處的漢軍大營看去,已經不見夜間的篝火,四下里也依舊是白茫茫一片。很靜,但靜的讓他卻是心慌,總覺有什么不對。

巴顏這邊帶了幾個軍官開始沿城墻查看,想搞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

可沒走多遠,卻聽城外突然響起無數人的怒吼聲:“垮!垮!垮!”

伴隨著“垮垮垮”的怒吼聲,原本被積雪覆蓋的城外白茫茫一片荒野中,突然閃現無數人影。

有騎兵,有步兵。

他們舉著手中的武器,再也不掩飾自身的蹤跡,拼了命的朝著城墻這邊怒吼。

所有人都在吼,甚至是高杰也在心底跟著怒吼:“垮!垮!垮啊!”

快他娘的垮啊!

李本深、曹元等將領緊握拳頭,不甘心的望著依舊屹立的沈陽城墻。

李延宗的眉頭緊鎖,他明明按舅舅的交待完整的實施了這次爆破,而兩具棺材的裝藥量莫說沈陽城了,就是北京城都能轟塌,可為什么爆炸過后眼前的城墻依舊不倒!

到底是這個法子沒有用,還是自己記錯了什么?

小將急得恨不得拿身子去撞開沈陽的城墻。

“垮!垮!垮!”

數萬人的怒吼聲傳遞在沈陽城外的曠野之中,也讓沈陽城上的清軍為之心悸,很多清軍開始意識剛才腳下的顫動絕不是偶然,而是順軍使用了什么特別的攻擊手段,比如地道攻城。

他們驚慌的朝城墻后看去,眼睛仔細的在每一片區域搜索著,但看來看去也沒看到有尼堪兵從地底下冒出來。

“他媽的,不可能!”

李延宗突然推開身邊的親衛急步跑向炮兵陣地,猛的從一個炮手手中奪過火把,點燃了引信。

“轟”的一聲,一發實心鐵彈伴隨著上萬人的怒吼聲筆直的射向沈陽城墻,爾后這發炮彈在所有人的注視中直直砸在了城墻之上。

怒吼聲一下停歇。

上萬人張大嘴巴緊張的看著,就如這發炮彈是所有人的心臟般。

炮彈砸在城墻上凹在了當中,沒有掉落,但依舊平靜,高大的城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怎么會?”

李延宗氣的一腳踹向炮管,卻疼的他猛的一縮,抱著單腳來回直蹦。

突然,距離城墻最近的賈老六好像看到什么,然后他的瞳孔一下擴大——他看到一處裂縫如同碎裂冰面一般迅速向整個城墻蔓延,繼而一塊城磚從墻上掉落。

那塊掉落的城磚也一下揪住了很多人的心。

吼聲隨著那塊掉落的城磚再次響起,這一次不是怒吼,而是歡呼。

“城塌了,城塌了!”

第一塊城磚掉落的時候,城上的清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當無數塊城磚一起掉落,耳邊傳來尼堪們的歡呼聲時,他們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然而一切都晚了,一切也都結束。

很多清軍甚至連拔腿跑的機會都沒有,就隨著突然崩塌的城墻一起掉落,然后被活埋進了廢墟之中。

整整一個牛錄的滿八旗兵就這樣被積雪和石塊、城磚掩埋,死的突然,也死的無聲無息。

幾丈高的城墻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在風雪之中晃悠悠的倒下。

城墻,塌了。

從東到西,整整塌了一里多地。

豁出的缺口讓城外的順軍直覺沈陽就是一個被扒光衣服的娘們。

從未見過此景象的清軍驚恐的向著兩邊城墻跑去,過于恐懼的他們甚至只知道跑,而不敢從口中發出任何聲響。

“殺,雞犬不留!”

高杰的長刀出鞘,數十枚紅色發煙彈升騰上空。

藏身于壕溝中被凍的手腳都麻木的順軍吶喊著,奮不顧身的向著倒塌的城墻沖去。

上萬名士兵如同無數條小溪一樣匯聚到一處,喊殺聲、火銃聲、刀劍聲如同交響合奏一樣,響徹在整個沈陽上空。

騎兵的蹄聲更像是翻地龍,悶沉有力,馬上的騎士揮舞著閃光的長刀,縱馬越過廢墟,直沖城中。

無數人從廢墟中踏過,卻沒有人注意到廢墟中有幾只手無助的伸出。

李延宗騎馬踏過廢墟時,因為過于興奮,以致胯下座騎踩斷了一只伸出的手臂都毫無察覺。

沈陽城的清軍,失去了反抗意志,也失去了最后的生機。

到處都是殺戮。

高杰用血腥向世人強調腳下的這座城池是中國的盛陽,而不是什么滿洲的盛京。

雪白,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