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其實有點緊張,說來也有些好笑,經過了無數演出現場,很多場合早有游刃有余的辦法,卻沒想到此時在眼前這個青年面前,好像變成當初第一次離家,登上臺唱歌,怯生生的那個自己了。
可是面對這個比自己還小的青年,她又哪里不緊張,她十九歲被摩天音樂簽下來,歷時十年,也僅僅只是小有名氣,各音樂榜屬于C咖偏下,這個青年一兩首歌,她就登上了各音樂平臺B咖里的頂格,其實銷量上已經有A咖的架勢,但是因為根基不穩,沒有達到那種新歌一經發布就長期霸榜的影響力,所以距離A咖仍有段位。
這就是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里翻身的事,到如今她可以在《歌手》里和背后時代集團力推的莫娜爭奪C位,很多人說她是被實力不如自己的莫娜壓著不服氣,可實際上誰知道她其實早就覺得這已經是她再幸運不過的事情了,如果輸了,那也雖敗猶榮,因為她曾經就從未奢望過可以登上《歌手》這種頂級平臺綜藝的舞臺。
現在來到商院這邊,劉英才仿佛回過氣來,遠離喧囂的偏安一隅的角落,好像暫時沒那么多煩惱的大學校園,這些光是落在眼里,都讓人步履都慢了下來。
陳一聞看她的狀態,道,“最近很累吧?”
劉英點了點頭,又環顧四周,“真有點懷念上次在商院這里吃的烤魚了……”
“隨便吃碗面算了,我這里方便火鍋面都有,今時不如往日,我要帶著你去吃烤魚,很容易被人給認出來。”劉英感覺像是腦袋被空氣錘敲了一下,原本以為自己如今這咖位,這個小年輕不會拒絕的,結果還是該干嘛干嘛啊,她于是只好搖了搖頭,“我在飛機上吃過了,也還不餓,要不你帶我逛逛商院吧,我可以戴口罩的!”
陳一聞道,“不要小看我啊……我如今在商院是個人都能認出來,你在旁邊還戴個口罩,是想到處宣揚陳一聞沒問題,大家快來看啊嗎。”
劉英哭笑不得,心想那要不怎么嘛?干脆我去你工作室給你收拾收拾,掃掃地端茶倒水?
劉英跑過來,雖然有些胡鬧,但看她這副模樣,也是被壓力折磨得夠嗆,估計她自己都想跳出來逃離那個環境,陳一聞想了一下,“這樣吧,帶你休閑一下,看看商院的晚會?正好我們系在辦,就帶你參觀參觀了,你到時候戴個口罩,禮堂那邊表演時觀眾席都是黑的,沒人看旁邊是誰。”
還是帶著戴口罩的劉英輾轉到最偏僻的南門上去找了家小蒼蠅館子,不去北門,一來那里社會人士比較多,二來也是秦卿和她班上的人經常路過地,要在那里被發現,難得解釋。
南門這家麻鴨店境地簡陋,自帶進入就路人甲光環,兩人找個偏僻靠墻的角落坐下來,劉英在撥拉一下口罩,保管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
就是搞得如今好端端一個大明星,跟他一起蹲這種蒼蠅小店,她到半點不覺得磕磣,說實話當初打拼的那段日子,街角吃盒飯都有過,如今這種,拋離了那片名利場,躲到了青山商院,還被陳一聞帶著到這種店面不咋樣,味道卻好極了的餐館享受美食,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幸福,大抵如此了。
吃過飯日暮漸漸沉下去,看著墨云越來越多,陳一聞拍了拍肚子道,“差不多可以過去了。”
前往財貿系大禮堂看晚會的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了,商院各處道路都有人成群結隊組團看演出,陳一聞和劉英走在路燈下的道路上,劉英四處張望看著學院里去看演出的,邀約打球的,小賣部里面買東西的,好像怎么看都新奇無比。
陳一聞任她一路興致勃勃看了良久,最后兩人進了大禮堂,陳一聞找了個前排的位置,那些都是留給相關人士的,陳一聞坐著,趙嘉佳已經湊過來了,掃了一下劉英沒太在意,問,“劉昱卓俊他們在前面,你過去坐嗎?”
陳一聞看著自家寢室三個在最前排嘉賓席,左右逢源,現在哥三兒都是名人,院內哪個活動不想邀請他們出席,陳一聞看著三個跟一堆女生在那里聊著,也就擺擺手,“我就坐這里。”
劉昱他們估計也得到了信,回過頭在后幾排找陳一聞,看到他打了個招呼。
隔空應酬完一堆打招呼的,一直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劉英聲音從旁邊傳來,“你可真是受歡迎啊!”
“你在學校沒有?”陳一聞問。
劉英搖了搖頭,“以前讀書時就是丑小鴨,上大學,家里掏空積蓄,父母身體又多病,我只能平時抽出時間去打工掙生活費,不能指望家里。那時候大學校園里就很流行大學生歌手大賽,我有次打完工回來,那舞臺就搭建在去公共浴室的路上,看到人山人海,我其實很羨慕,我很喜歡唱歌,也渴望想過能在上面是什么樣的感受,登上那樣的舞臺。可惜那時候不能體驗那些jing彩紛呈的大學生活,因為一有那樣的念頭,我就會想到還沒有著落的下學期學費,都得我自己去掙,別人眼里jing彩的大學,其實我感知的并不多,也不深。”
看著劉英的目光,陳一聞點點頭。
“對不起啊,跟你說這些。”
“沒事。”
“謝謝你啊,帶我來這里看演出。”
陳一聞扭頭笑道,“凡打不倒你的,都能讓你強大,你看,正是因為想唱歌這個執念,所以當初畢業后就去駐唱,現在也算是出頭了吧,不用在大學的舞臺唱歌,你現在的舞臺可是全國人民都在看啊。”
劉英笑,“說得太夸張了啊!可是啊……”她看著那邊臺上的演出,喃喃道,“這幾年登上了各種各樣的舞臺,商演,包括現在歌紅后的晚會,還有《歌手》的舞臺,但我總還是會想,當年打完工頂著一輪大月亮回學校,走到公共浴室那條路,看到搭建起來簡陋但絢麗的那個舞臺上,當時我如果可以在那里唱歌,又會是什么樣的體驗呢?在最美好的年華里做著最美好的事,才是人世間的幸運吧。”
“是幸運。”陳一聞點頭,“但沒做到過,也未必就不幸運。成就你的,永遠是那些不甘心和不滿足啊。”
“是的。我是有覺悟的。”劉英道,“還要再次謝謝你,能聽我說這些話。”
陳一聞想了想,順手發了個短訊,不一會趙嘉佳從后臺那里探頭出來,矮著身子小步快跑到觀眾席這邊,俯身到陳一聞面前,陳一聞跟她說了些什么。趙嘉佳一臉訝異看向他身旁,而后重重點頭,又風一樣竄回后臺了。
臺上一個逗得人笑聲四起的小品結束,轉場報幕的主持人還有些處于懵逼狀態的緩緩走到臺前,燈光下,看著手上的紙條,這是整個晚會流程中突然通知加的一場單人獨唱,深吸一口氣,男主持報幕,“今天有一個特別來賓,將給我們財貿系晚會加一場她的單人獨唱,有請劉英同學,演唱《飄雪》!”
嘩啦啦。
晚會觀眾席倒是一陣窸窣,交頭接耳,“為啥這回報幕沒有演出者的班級呢?這人誰啊,和歌手劉英一個名字耶!唉,唱的也是她的歌!”
“這名字本就大眾化好吧,同名同姓的多了!”“我們系有幾個劉英啊?”
“別管了,聽就是了!這同名同姓還唱同名歌手的歌,有點意思……”
劉英則是徹底愣住了,要不是剛才陳一聞的班長和系學生會會長的趙嘉佳又小步跑上來,從激動又克制的聲音跟她說“劉小姐,這加演是給你準備的!”她還沒反應過來。
她頭轉向陳一聞,看到的是陳一聞微微點頭,向舞臺那方示意。
因為報幕后并沒有人從后臺出場,現場也產生了一定的疑惑和囈聲。
陳一聞湊過去,小聲道,“未來的舞臺,就從這里跨過去吧。”
劉英遲疑了一下,而后對陳一聞點點頭,然后從觀眾席這邊起身,那一瞬間追光燈就落在她身上了。
然后當天的商院大禮堂學生們,就看到那個穿著樸素休閑,最開始戴著帽子的女子揭開帽子,拿掉口罩,在光中現出了她的模樣。
更大的喧嘩和震動,是大禮堂從未有過的。
那一天,財貿系的這場演出,被記錄進了商院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