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件事情依次排列,分別是張員外的小妻發瘋,李老太的病情加重,跟何屠戶洗手不干。
好吧,其實這三件事情壓根兒都不能算是奇談,頂多只是鄰里間的八卦,除了和當事人相熟的人外,絕大多數人也都只是當個熱鬧聽,甚至很多人都還不知道。
比如張員外的小妻發瘋這件事情,估計是覺得傳出去自己臉上無光,就被張員外給捂得嚴嚴實實的。
之前的茶博士還有酒樓里的小二就都不知道,最后還是勾欄里的那位清倌人告訴陸景的。
而她之所以能知道是因為張員外的小妻在嫁給張員外前也是這一行的,而且還有個好姐妹。
她發瘋的事情便是她那好姐妹傳出來的,傳到了那清倌人的耳朵里,又說與陸景聽。
那清倌人的本意是想跟陸景解釋為什么自己不愿嫁給那些有錢的商賈,希望能博取到更多同情,但是陸景聽完后卻被那件事情本身給吸引了。
來龍去脈倒是并不復雜,就是張員外雖然娶了不少妻妾,可那些女人的肚皮卻都不爭氣,給他生了幾胎都是女兒。
再加上張員外年事漸高,估摸著精子質量越來越不行了,讓自己的妻妾們懷孕也更加困難,眼看著偌大的家業沒人能繼承,不由很是著急。
而張員外急,他的那些妻妾們更急,畢竟誰要是這時候能給張員外生個大胖小子,不但自己的位置徹底穩了,而且等張員外百年以后,這份家產就是她們娘倆的了,至于其他幾人,有口飯吃還要看兩人的臉色。
于是這些妻妾們為了早日懷胎生子,也是各展神通。
張員外的小妻便是其中之一,然而或許是強烈的渴望跟始終平坦的小腹所帶來的反差,居然將她給逼瘋掉了。
她現在逢人就說自己已經給張員外生下了一個男孩兒,可是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張員外的正妻著人給秘密抱到野外埋了。
為此她先是沖到了張員外的正妻那里大鬧了一場,然后又嚷嚷著要去報官,給自己那剛出世就夭折的孩子一個公道。
張員外不勝其擾,又不想家丑外揚,最后就找了間屋子將自己那小妻給單獨關起來了。
第二件事發生在城東,同樣是城中有名的富戶,人送綽號馬半城,他有個老娘劉氏,之前身子雖然不算太好,但也能吃能走,結果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病的很厲害了。
然而據馬半城回憶,他老娘這些日子既沒有摔到也沒著涼,吃得東西也和往日沒有什么區別,所以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忽然病得這么厲害。
馬半城甚至懷疑自己家里有不干凈的東西,還去附近的道觀寺廟請了一隊道士和尚,在家里連做了好幾日的法,想給他老娘驅邪,可惜也沒什么作用。
而相比與前面那兩件“家事”,后面一件事情的影響則要更大一些。
因為何屠夫雖然不是陵陽縣中唯一的屠夫,但卻是城中最好的屠夫,宰了二十年的牲畜,刀法入神,他雖然沒讀過《莊子》,庖丁解牛這個典故卻是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此人賣肉不用秤,隨手一刀便是客人需要的分量,不多一分也不少一份,而且不管你要什么肥瘦比例,他都能給你切的剛剛好。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簡直是為屠宰而生的男人,在正值壯年的時候忽然宣布不敢干了。
于是一時之間城中的那些婦人們都不知道該上哪兒去買肉了,而其他屠戶則看到了出頭的希望,紛紛欣喜若狂。
以上,就是陸景打聽到陵陽縣的三則流言,乍看之下都很平常,陸景之所以會注意到這幾件事,還是托了之前那場小比的福。
當時卷宗上所記載的幾個案子也是像這樣零零碎碎的,看似毫無關系,但是隨著調查的進行,陸景卻是漸漸發現了它們背后的聯系。
而這一次陸景也從這三件事上感覺到似曾相識。
首先,這三件事都符合反常的基本原則,這也是詭物出現時經常會帶來的影響,其次這三件事的主人公的遭遇都讓外人無法理解。
當然陸景也不排除這三件事人為的可能,比如張員外小妻就是生下了一個男孩兒,被嫉妒的正妻抱去活埋了。又比如馬半城雖然富得流油,但也吝嗇無比,嫌棄自己老娘,想找個什么法子給她合理送終。
而何屠夫也忽然開悟,放著大把的錢不賺,想再培養點別的愛好。
若說陸景從之前幾個案子上學到了什么,那就是人心永遠比詭物更復雜。
但不管怎樣,他還是決定先去查查看。
其中張府和馬府都沒那么好進,所以陸景便打算先去跟何屠戶聊一聊。
何屠夫是陵陽縣的名人,所以他的住處也很好找。
打高頭街一路向西,走到大概中斷的位置就能看到何家肉鋪,那招牌做的也很顯眼,隔著很遠就能望見,絕對不會錯過。
只是如今肉鋪門前沒有了來買肉的人排起的長長人龍,甚至和隔壁的糖水鋪比都顯得很是冷清,鋪門緊閉。
陸景走到門外,伸出手來,敲了敲門。
過了會兒門后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咱家現在不賣肉了,客人還請回吧。”
“我不是來買肉的。”陸景道,“我是來找何屠夫的。”
他說完又等了會兒,那木門開了道小縫,門后那人上下打量了幾遍陸景,疑惑道,“恕奴眼拙,閣下看起來有些面生,不知為何來尋奴的漢子。”
“哦,我是來拜師的。”陸景道,“我聽人說殺豬宰羊能掙不少銀子,所以也想開家肉鋪以此為生,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是陵陽本地人,我那肉鋪也是打算回家開的,只是聽說尊夫最擅此道,故來此拜師習藝。”
那婦人搖頭,“哪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奴的漢子已經不做這行了。”
說完她就要關門,但是隨后卻見陸景取出了兩錠明晃晃的大銀放在了她的面前,同時誠懇道,“再考慮考慮吧,這二十兩只是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