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離開洗手間回到了包間,披薩已經上了,一群人吃得熱火朝天,他的位置還空著,左右邊那兩個后勤部的門神離開后騰出來的地方坐上了趙孟華和陳雯雯,這讓他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他躊蹴了一會兒走過去左看一眼趙孟華右看一眼陳雯雯,兩人都沒在乎他,一個正跟馬仔兄弟們攀談著勞力士的游艇名仕系列手表,一個低著頭戳著手機額發垂落遮擋了眼睛讓人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這什么路數?
路明非看著兩人中間留下的自己的位置,覺得有些詭異,因為陳雯雯是趙孟華的女朋友...那他們為什么不坐在一起?
總不會這群人又在耍自己吧?他抬頭看了一眼吃得其樂融融的包間,自己離開再加上趙孟華入場,懂得主次之分的同學們也把聚光燈打向了應該朝向的人。
這位置空得很奇妙,就像埋了地雷等他一屁股坐下去引爆一樣,他心里覺得有詐。但他冥冥之中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在磨蹭了一會兒還是坐了下來。畢竟披薩和奶油蘑菇湯的香味太誘人了,前者還好后者可是他的心頭愛,越是高級的餐廳越會做奶油蘑菇湯,香醇濃厚的咸奶油味一口下去什么感覺都來了——這是他給自己坐下來的解釋。
包間外有腳步聲響起,應該是服務生的,但在路過包間門口后沒有停下徑直走了過去,應該是在給另外隔間被安置的后勤部兩個部員上午餐了,路明非聽在耳中心里也安定了一些,起碼現在他不再顯得那么扎眼了,他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見了身旁低著頭專心戳手機的陳雯雯,內心有些猶豫要不要搭話。
可坐在人男朋友旁邊跟人女朋友搭話,怎么也不太好吧?
最關鍵的是他跟趙孟華的關系還不算融洽,不談情敵和階敵,最主要是以前林年不怎么跟趙孟華對頭,趙孟華宴請八方的時候林年第一個爽約,連帶著的路明非也得跟著缺席,兩人在趙孟華那里自然得不到什么好臉色。。
路明非一時間滯住在原地,坐在趙孟華和陳雯雯的中間有些發呆,包間里吵吵嚷嚷的大家性質都很高,但他腦子里卻在想一些有的沒的。
“老大,這金表不便宜吧?”靠在趙孟華背后的兄弟用手指摩挲著那塊表的表盤,像是老女人疼惜地摩挲著家傳的玉鐲子。
“我媽買的,我說沒必要她硬是要我戴著,說是買都買了。”
“勞力士,金表誒,沒個六七百塊拿不下來吧?”有人嬉笑著說,“老大你戴著手重又經常玩電腦容易得腱鞘炎,我吃點虧,兩千給你回收了怎么樣?”
“你出示你的大學學生證是不是還可以打五折?”趙孟華斜眼。
“說正經的,這表沒個一二十萬拿不下來,
我表姨就是開奢侈品店的,
我懂。”
“你老懂哥了。”有兄弟笑說,
“老大表都帶一二十萬的,以后結婚鉆戒不得整個鴿子蛋大的?”
“還鴿子蛋大的,指甲蓋大的鉆石你見過嗎!”有人立刻發出嘲笑。
幾個男生披薩也不吃了圍繞在趙孟華后面討論趙公子手腕上藏著的那塊勞力士金表,
路明非端著暖手的奶油蘑菇湯小口小口地喝著。只能說人和人的悲歡是并不相通的,路明非只覺得他們吵鬧,
他理解這群男生對于那塊勞力士的尊重,
因為一塊好表對于男生的意義好像就在于繁殖季節雄孔雀爭相開屏展示尾羽,
誰的尾羽更鮮艷就能優先獲得配偶權。
路明非本該也是這群孔雀中的一員,去艷羨那價值二十萬的好尾羽,
但可能是耳濡目染的緣故,他已經對這些玩意兒不怎么感冒了...都說攀比之風是環境催生養育的,但在卡塞爾學院大家實在都不興玩物質攀比這一套。
“路老板戴的什么表啊?”有人忽然好奇了扭頭看向穿著大白T恤的路明非。
“什么路老板,
別瞎叫開玩笑了,
叫我名字,
不然真翻臉了啊。”路明非低頭還在喝奶油蘑菇湯,
一口差點嗆住了,連忙看了一眼身旁的陳雯雯,
對方還在發短信,一點余光都沒留給他,這讓他松了口氣。
“好的好的...路明非也戴表了啊,
給兄弟們過過眼啊!”說話那哥們兒掃向路明非的手腕,眼睛一亮居然真看到了一塊黑乎乎的表盤,
路明非還真戴了塊表出門,向來自詡見多識廣的他第一眼居然沒認出那是什么品牌的表來。
“這...別人送的。”路明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手腕上的表,
他自己都沒注意今天還真把這玩意兒戴出來了。
就連旁邊的趙孟華都忍不住多往身旁的路明非手腕上看了一眼,想來也是同學情深厚特別關心自己老同學這些年發展得怎么樣了。
“看看,
就看看你介意的話不上手給你留指紋。”那哥們兒鉆到了路明非的身后,嬉皮笑臉地去搭手,對著那塊黑乎乎的東西就是一頓猛瞅...然后愣住了。
“...這什么表?”這哥們兒撓了撓頭下意識問,這句話一出來引得其他人更好奇了,一窩蜂往路明非這兒扎,你看一眼我看一眼,結果都對這塊光閃閃的黑表沒個準兒。
“別人送的,
不是什么牌子貨,送的便宜貨。”路明非有些尷尬,因為他注意到身旁的陳雯雯往這邊看了。
“的確不是什么牌子貨,但肯定不便宜。”趙孟華開口說道。
“老大有眼力,
我也正想說呢。”第一個開口要看路明非表的哥們兒立馬豎起大拇指,湊近了去看那沉重如黑寶石一樣的手表,“看起來像是軍表,外觀有點萬國馬克十一的風格,但為什么表盤又是拱形的,為了深潛嗎?如果真是的話那可不便宜啊,這做工也不像是仿的...”
“真不是什么牌子貨。”路明非有些心虛,因為這表的來歷真讓這哥們兒猜中了一些。
也像是路明非說的一樣,這黑表也的確是別人送的,準確地來說是執行部送的,沒什么名字就叫‘黑表’,因為他的打造過程和來歷跟他的名字一樣黑。
在卡塞爾學院真要聊表,什么真力時、百達翡麗和格拉蘇蒂都比不上執行部研發的轉載了TRASER光源的多功能不滅黑表,能照明、能防水、能防震、能全球定位,在野外還能給你彈出多功能瑞士軍刀出來,在關鍵時刻甚至能當手榴彈丟出去。
林年就戴過這玩意兒,當時路明非就感覺特新鮮,因為向來窮摳的林年居然舍得買表了,后來才知道他的來歷。這玩意兒不需要你出錢購買因為你壓根買不到,只能通過執行部的考核后連帶著那身四季黑風衣一起送到你的寢室——黑表出自裝備部之手,而裝備部打造它的時候借鑒了市面上所有主流的軍表品牌,整一個升級版本的黑科技縫合表。
那段時間林年才戴出來晃悠不到兩天,學生會主席和獅心會會長手腕上就各自出現一個了,三人出現在一起的時候手腕上都黑得反光,讓人以為這三人是裝備部起來的手表模特...為此不可避免地帶起了一陣子的黑表潮流。
——無法用錢買的東西才是值得被追捧的,卡塞爾學院里沒多少人缺錢,大家比拼的都是實力...實打實的硬實力,所以這塊黑表就成了硬實力的象征。
不少學生提前去執行部進行考核結果依次被掛畢業前喪失嘗試機會,只能在守夜人論壇的黑市里求購,價格一度炒到離譜,甚至有人愿意用上過月球的歐米茄速度大師來置換,看得路明非差點都想把自己的表給賣了。
其實理應來說他是沒法得到這塊黑表的,但上次的‘青銅計劃’需要下潛,在水下工作計時是相當需要jing確度的事情,所以每個下潛小組都有這么一塊加強版的黑表。路明非這款相比正常的陸地黑表還多了個電磁脈沖的能力,摁住表盤側面的藍色按鈕五秒,就會發出小型EMP把一百米范圍內的所有電子設備給報廢掉。
也別說,他今天戴這塊表還真沒戴錯,因為鬼知道下午的任務他會不會用到這個功能。而這也是路明非不敢把表遞給這些兄弟看的原因,激發了EMP都是小事情,萬一再連續五次按動了藍色下面紅色的按鈕,那今天問題就大條了,因為手表讀秒后報廢的就不是一百米以內的電子設備了,而是整個包間的老同學們。
“應該是定做表,找獨立制表廠商專門定做的那種,就像瑞士的De
Bethune那種...反正我不相信這玩意兒是便宜貨。路老板真是又高又硬啊。”那兄弟仔細研究了一陣子跟同學七嘴八舌討論后嘖嘖得出了結論。
“......”路明非解釋不了這表的來歷,只求這個話題趕緊過去。
“先吃東西吧先吃東西,披薩都要涼了。”還是趙孟華解了圍,雖然不是那么樂意,他戴上了那塊勞力士拿袖子擋住了招呼著其他回位置上去。路明非看著他低調的動作也想擋住自己的表,但可惜他穿的是T恤沒有袖子,路老板想低調也低調不起來。
受到了老大的號召,也聽得出那語氣里的椅興致闌珊,一群人散開坐了回去,一路上還回頭對路明非手腕上那塊表念念不舍...路明非就搞不清楚有什么念念不舍了,要說卡塞爾學院懂貨的人愿意炒就算了,你們這群人沖著這帶上飛機都有劫機嫌疑的爆炸物動什么情呢?說不定下午任務出點岔子他就得把這玩意兒當炸彈丟出去霍霍了。
...聽裝備部的人說這東西爆炸的時候還自帶靜電立場麻痹要多得勁有多得勁。
一個話題先結束,包間里稍微安靜了一些,服務員又端上來新的披薩了,熱騰騰的,里面的龍蝦仁看著就很辣口美味,路明非終于喘了口氣把披薩脫到了自己的面前,往盤子里叉了一塊。
他正要填肚子,余光又看到了一旁從頭到尾都沒有插過一句話,像是透明人一樣的陳雯雯面前的盤子里干干凈凈的,遲疑了片刻看了眼已經對著黑松露披薩開刀的趙孟華,小聲問道,“你不吃嗎?要我幫你拿一塊嗎?”
“我不餓。”陳雯雯小聲說,低頭還在戳著手機。
路明非長長的哦了一句,表示自己明白了,這不就是吃飽了陪男朋友一起來消磨時間的嘛,他能理解,有些時候蘇曉檣不吃東西也會溜去食堂盯著林年吃飯——這種狗糧他早就吃膩了,還傷不到他已經被那對卡塞爾狗男女鍛煉出來的鋼鐵心臟。
他以為自己會很難過,但其實沒有,這難道也算是一種進步嗎?
他其實也以為過了一年后,大家都會變只有他不會變,但沒想到陳雯雯也沒有變,別人都揶揄他叫路老板,對他身上表現出的一些變化嘖嘖稱奇。
但陳雯雯不一樣,從進包間開始她就還是像以前那樣文文靜靜的,跟路邊栽著的白野花一樣,唯一讓路明非有些陌生的是她今天話的確太少了,而且臉上似乎也沒什么笑容,反倒是有些發白,不知道是一年來皮膚保養得更好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林年跟路明非說過一句話,不會因為你物質的改變而對你這個人的態度改變,這大概就是愛情。說得真好,林年偷偷去工地搬磚當童工的時候蘇曉檣喜歡他,林年去卡塞爾學院刀怒斬黑翼‘雕’的時候蘇曉檣也喜歡他;恰如路明非衰如狗尾巴草的時候陳雯雯不喜歡他,路明非去卡塞爾學院鍍金歸來后陳雯雯也不喜歡他。
真是始終如一,持之以恒。
路明非盯著盤子里切好的龍蝦披薩無端地笑出了聲音,但笑聲很快就被其他漸起的討論聲淹沒了。陳雯雯終于停下戳手機的動作了。路明非猜她打了很多字,當初蘇曉檣課堂上用手機給林年寫小作文的時候也是這幅樣子,啪啦啪啦地打一大串字,塞在聊天記錄或者短信里跟一團麻餅一樣讓人眼花花,林年上網看到了消息記錄每次都說真煩,然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全部看完再關掉。
可飯都不吃,天也不聊,打那么多字干什么?路明非想。
陳雯雯按下發送鍵,路明非身旁忽然響起了一聲手機接收短信的提示音,嘟的一聲,讓他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手機響了,結果才側頭就看見趙孟華放在桌上的手機亮了,對方拿起之后看了一眼然后蓋下,繼續吃披薩,好像無事發生。
路明非左看一眼趙孟華右看一眼陳雯雯,愣了好久,心說這尼瑪是什么play,是他過時了嗎?花式虐狗也不用這么個虐法吧?林年和蘇曉檣吃飯的時候也知道叫自己坐旁邊去,你這硬是把他路某人塞中間把狗糧往嘴里塞不太好吧?他還得留著肚子吃披薩呢。
虧他之前站在那兩人留著的中間空位前還在心底里偷偷以為他們吵架了,結果這感情是蒸蒸日勝呢。
陳雯雯低頭沒說話,一個勁兒又開始戳屏幕,路明非身旁的桌上趙孟華的手機可勁兒地響,趙孟華也是每條必看。
“大一開始就這么忙,那大學畢業不得雇秘書啊,柳淼淼要不要考慮一下去趙公子手下打工?”徐巖巖也注意到了趙孟華反復看手機的樣子忽然起哄說道,其他人于是也跟著起哄。
路明非低頭正啃著披薩,聽見后抬頭看了一眼心說哪家伙心說這是什么沒腦子的調侃話,人陳雯雯聽見了不得給你毛上?
結果他兀然發現被談及的柳淼淼只紅臉說別鬧了,陳雯雯卻一聲不吭地繼續低頭發短信,趙孟華拿起手機又放下手機,一直看短信,但卻沒有一次回復。
路明非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可這當真是他該關心的事情吧?他不大清楚,他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對付面前的龍蝦披薩,因為還有半小時他就得按照時間表上的行程離開了。
手機又響起了,但這一次不是短信,而是電話,路明非的電話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然后心說臥槽?立馬起身走向門外,“我接個電話。”
“什么電話得外面去接?路明非你大學里的女朋友想你了啊?”徐巖巖大概是高興了,胡話一句接一句。
“什么女朋友?別瞎說啊,我同學,大學同學!”路明非忽然站起的身形都為之搖晃了一下,回頭解釋,但說話的語氣莫名有些慌亂。
但也是這一下回頭他發現身旁的陳雯雯都頭一次抬頭了,看向站起的他。
這也是今天第一次路明非以俯視的角度看清了陳雯雯的臉頰,包間微冷的燈光照亮著那張淡妝的素白臉蛋,眼圈有些紅。直男癌的路明非分不清那是勾的眼線還是特地打的緋紅眼影...可總之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感覺她不大好,有些清苦的意味沁在皮膚里的緋紅里——總不會是因為聽見他大學里有女朋友了而顯得這么清苦?
這個想法挺扯淡的,但卻讓人心中汩汩冒起一些奇怪的情緒。
路明非看著陳雯雯那微紅的眼圈怔了好幾秒,直到陳雯雯重新扭開了頭,他才快速看向徐巖巖否決了,“真是我大學同學,還是俄羅斯人,人家高冷得很呢。”
“俄羅斯人,還很高冷?男的女的?”徐淼淼又跟著起哄。
“......”路明非決定不繼續接話了,電話已經響了數十秒了,按照電話那頭人的性格,再遲一會兒就得掛斷了,于是他快速走向了包間外。
“高冷不也跟你打電話了嗎?果然人到大學就得變情種,大學生活真美好啊,路明非都有女朋友啦。”背后能聽見徐巖巖和徐淼淼一應一和嚯嚯地笑。
路明非一路走出去沒有回頭了,因為他感受到了一道視線靜靜地落在自己的背后,他熟悉又陌生的視線,他覺得自己回頭會看見自己不想看見的東西,心里古怪又莫名的情緒升騰起了泡沫又快速地被他捏碎,就像遲炸碎一秒讓泡沫長大多一公分他都會多一公分的良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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