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刀的刀鋒是暗紅色的,有些絲絲的血色紋路在深處流淌,昂熱握著折刀的刀柄右手的手背鼓起青筋,一點一點地在手中緊扣的軟肉上滑過,直到將那完整的一瓣給切了下來了,隨著血紅色落地,房間里響起了一聲難以壓抑的低吼聲。
“這就受不了了么。”昂熱輕輕將刀刃上的鮮紅印子甩干凈,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刀扎進了它的肉里面,再扭轉刀尖猛地狠辣一翹。
波一聲,軟木塞子被一股巧力給挽了出來,飛到了天花板上彈射了六十度角準準地砸在了沙發前副校長面前茶幾上的空酒杯里。
“1882年的波特酒,紅酒中的加強酒,22度酒精,在釀造之前加入了高度白蘭地,所以口感會微甜。”昂熱將折刀收回了袖口中,單手握著用草紙包裹著的紅酒瓶,走向了茶幾,在茶幾上放著兩個空玻璃杯和幾罐...可口可樂。
“由于水分蒸發,雖然酒莊定期會往木桶里添加新酒,但木桶陳年的茶色波特也會隨著陳年越來越濃縮,而19世紀陳年至今的波特酒濃郁到幾乎無法直接飲用,如果想真正品味他最極致的風味,就應該冒著破壞紅酒的風味也得加一些東西來進行調和...介意嗎?”昂熱伸手向其中一罐的時候看向沙發盡頭里縮著的,用眼睛死死瞪住他的副校長紳士地詢問。
“我說我介意,并且十分希望你能滾出我的副校長辦公室...真的用滾著出去的那種,你會讓我如愿以償地看見你那身定制西裝沾上我地板上的披薩油嗎?”副校長目不轉睛地瞪住昂熱,像是冬眠被吵醒的狗熊,爪子在沙發上按出一道又一道溝壑。
“如果這是你的臨終遺言的話,說不定我會挑沒人的時候,在你的墳墓前滾上那么兩圈,算是對故去老友的緬懷。”昂熱點了點頭摳開了面前可樂的拉環,將里面暗褐色的液體倒入了紅酒杯里。
“去你的吧!我看見你帶著好酒來我的鐘樓時就知道你沒揣好意!”副校長暴跳起來伸手抓起面前空杯子里的軟木塞丟向了昂熱,即使他投擲軟木塞的速度猶如甲子園里全壘打飛出的棒球。
但他忘了在茶幾對面的大概是全世界最棒的接球手了,手指輕輕一抬就食指和中指就簡單夾住了那顆軟木塞,在往可樂里倒入了適當的醇香紅酒后又將軟木塞塞了回去以免里面的寶貴液體揮發過多,“脾氣別這么大,你的肥胖程度已經可以讓你罹患高血壓和心臟病等一系列混血種可能一輩子都絕緣的病癥,你現在去體檢多半能查出三高來。”
“就算我沒有因為體重得高血壓,你再來這里轉悠兩圈,我估計沒有也得有了!”沙發上的老牛仔終于坐正了,冷冷地看了昂熱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有些肥胖的肚皮犟嘴道,“而且這不叫肥胖...這叫豐腴,我記得中國隋唐時期就以豐腴為美!”
“那是皇帝選妃的審美,只能說當時的皇帝喜歡豐滿一些的美人,皇帝的審美從某種角度上代表了最高級的選美潮流。就像是現在的巴黎時裝秀一樣,真正的時尚和潮流永遠都是上層階級的人掌控風向,而皇帝在那時就是金字塔頂端的存在,他喜歡的永遠都是最好的,金字塔下端的階級只需要跟著盲從就行了。”昂熱單手揣著口袋,端著三分之一滿的紅酒杯低頭看著沙發里的老友,“而且豐腴美多半是形容美人的,你現在只能算肥胖。”
“你的專業是歷史系,我是煉金學,文理有別我吵不過你。你特地來我這里一趟不會就只是為了開一瓶好酒嘲諷我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是由衷地希望你能滾出我的辦公室。”副校長盯著昂熱手里的紅酒,嗅著空氣里那甜香的酒味感覺自己的口腔止不住地分泌唾液,活像一個瞅著樹頂上蜂巢的狗熊。
“如果你沒有大放厥詞說那個男孩可以醒過來你就戒酒一輩子,那么現在我很樂意也幫你倒上一杯好酒...你現在的窘境是你自找的。”昂熱坐在了沙發上,微微搖晃著杯中的酒液,“現在整個學校都知道他們的副校長是一個不專業的煉金學大師了,如果你還希望背上一個‘不誠信’成為‘不專業且不誠信的煉金學大師’的話,我可以幫你倒一杯。”
“拉倒。”副校長憤憤地說,“這件事根本就不能成為賭注!那小子作弊了!”
“何談作弊,煉金子彈卡在左心室肌肉前側的醫學錄像和手術實況我那里還有備份,他是實打實地被賢者之石命中了,并且也假性腦死亡持續昏迷了四個月,但他就是忽然醒過來了,你總不可能說他睡四個月就是為了騙你大放狂言然后戒酒一年?”
“他...他奶奶的。”副校長表情快扭曲地變成麻花了。
“這是一件好事情,‘S’級失而復得,并且沒有留下任何后遺癥,每個教授和校董會的成員都該長舒一口氣,你現在的表現才當真像是勾結黨外勢力的叛徒,巴不得‘S’級死快點。”昂熱斜眼看著副校長。
“...如果勾結黨外勢力能讓我喝一杯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背叛一點點信仰。”副校長伸手拿過一罐可樂摳開,仰起脖子就吹了半罐,他也只能用滑過嘴角的褐色飲料來頂替曾經每日每夜陪他入睡的那些好伙伴了。
“對于賢者之石成功命中目標,目標死而復生的事例,作為煉金大師的你有什么特別的見解嗎?”昂熱問。
“見解?我的見解就是受了那種致命傷,他的精神和靈魂早該被純粹的‘第五元素’給摧毀了,肉體承載著精神,但凡被紅藥液擊穿肉體,精神就會承受到以點輻面的巨大創傷,更何況這次子彈都直接打進他的心臟碎在了里面...這根本就不是對著湖面投石了,這壓根就是隕石把湖都給掀了!然后他居然只是睡了四個月就醒了!”副校長說到這里又說不出話來了,不斷地搖頭喝著可樂,嘟噥著匪夷所思,不可置信一類的詞。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煉制賢者之石的是三代種的龍族骨骸,提煉出來的東西缺欠純度?”昂熱提出異議。
“用7.62mm的子彈和6.35mm的子彈打穿你腦門效果會不一樣嗎?”副校長歪頭看著昂熱。
“都是死。”昂熱說,“只不過留下的洞口大小不同。”
“bingo.”副校長抱著可樂縮回了自己的沙發,“所以說外行人就是外行人,賢者之石這種東西可不在乎純度如何,但凡提煉成功成為了固態的‘紅液體’,它就已經成為了兇器了,兇器這種東西造成的結果都是相同的,只是過程略微會有差距,比如匕首和百煉刀切斷手腕的結果都是切斷手腕,只是切下過程中的快慢不同,匕首需要慢慢剁砍,而百煉刀只需要沉氣凝神后一次揮斬!”
“賢者之石已經洞穿了那孩子的精神,所以只留下了結果。”昂熱理解了副校長的意思,“都是子彈穿頭而過,只是留下的大小不一樣,但我剛才卻在跟你討論如果用更大的子彈留下更大的洞效果會不會不一樣。”
“你再蠢一點我就有機會繼續趁著科普的時候罵你幾句了。”副校長嘆了口氣,“你知道以前有不少漂亮美人就算裝蠢也想我多跟他們講幾句性感的煉金學逗她們開心嗎?”
“可現在被洞穿精神的那男孩還活著,并且沒有任何的不適感,這才是你一直糾結的緣由。”昂熱無視了副校長的吐槽說,“歷史上有被賢者之石洞穿后尚且存活的案例嗎?”
“沒有,被洞穿即意味著死亡,肉體和精神有本質上的區別,肉體被切斷,如果細胞活性夠強可以斷肢重續,但精神不行,每個個體的精神都是脆弱的,被撕裂可能就需要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時間養傷,傷筋動骨一百天,而傷神則是以年計算。”副校長思考了一下說,“賢者之石命中而不死的例子多半是在命中肉體的前一刻,被硬性的死亡物質給擋下了,賢者之石無法對沒有精神的物質造成傷害...”
“而被賢者之石確切實際命中精神而不死的例子也有,但那都是次代種乃至龍王的目標,賢者之石命中但卻難以洞穿,就像湖面投石只能帶起一片片漣漪或者洶涌巨浪,但一定時間后浪潮總會平息...”
昂熱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說,“龍王的精神強度足以抵擋賢者之石嗎?”
“這就得看賢者之石的純度了,也就是子彈的口徑,三代種提煉出來的賢者之石最多給龍王打一個腦震蕩,次代種的話應該可以重創,致命傷的話或許能一擊必殺,而同級別的龍王骨骸里提煉出的賢者之石...這個不談了,我們還從來沒有真正殺死過一只龍王。”副校長瞅著桌上的紅酒說,“但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要開槍的時機夠好,三代種的賢者之石也是有機會擊斃龍王級別的敵人的。”
“如果開槍時機不夠好呢?”
“就當撓個癢癢咯,如果讓一個頂尖的狙擊手開這一槍,就算打不死龍王,也能讓他規規矩矩地沉眠一段時間吧?”
“這樣么。”昂熱點了點頭,“那你怎么看林年的事情?”
“......?”副校長把視線從紅酒上挪移開了,看向了昂熱。
“你什么意思...”他頓了一下,微微坐了回去倚靠在了沙發上,“這孩子可是你自己挑選的人,你不會告訴我你現在開始懷疑他是潛伏進我們中你的龍王了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昂熱搖了搖頭,“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看待這件事?”
“我怎么看待?我不是說了嗎,匪夷所思,難以置信,駭人聽聞,以及我操你媽,我不能接受。”副校長沉痛地說,看來比起‘S’級死而復生,他還是更惦記一年禁酒的事情。
“根據加護病房那邊的康復訓練記錄,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很棒。”昂熱說,“似乎在經歷一次鬼門關后,他又重新獲得了一些東西...用中文的一個詞來形容應該就是:破而后立。”
“怎么個說法?”副校長瞇了瞇眼。
“還記得瓦特阿爾海姆里裝備部為我建造的熱身器材嗎?”
“機槍自殺房間和閃電俠跑步機那些玩意兒?”副校長哦了一下想起了好像有這么一回事兒。
“給你看個東西。”昂熱從西褲兜里摸出了手機按了幾下后放在了茶幾上推了過去。
副校長湊近后發現手機上正放著一個視頻,視頻里是一個巨大的游泳池...不,說是游泳池它更像是一個沖浪池,就像水上樂園里的人工造浪泳池,在泳池的盡頭一股又一股的激流不斷打過來,功率大概是造浪機器的幾十倍。
而在視頻的泳池中,正有一個身影不斷地頂著浪潮游動著,像是逆流而上的鱘魚一樣,無窮的阻力和大浪完全無法將他推走,一股又一股的沖刷都被他機械式的擺臂給撕開。
“裝備部制定的體能測試設施,之前準備在他上一次測試時使用,但中途放棄了,現在重新啟用了。”
“‘S’級那小子?”副校長盯著視頻中水里模糊的身影問。
“康復訓練三天后的他”昂熱說。
“三天?”
“三天,這三天他只接受過最基礎的肌肉電流治療以及針灸按摩,飲食方面也很克制地選擇了正常熱量和營養的指定套餐,以免虛不受補。”
“康復訓練不應該是手握著扶梯學走路嗎?我沒看出這個正在玩激流勇進的家伙哪里虛了。”副校長搖頭,“我年輕時大概都沒他現在猛吧?好歹我們大家都是‘S’級,憑什么他那么生猛?他從小吃鯊魚長大的嗎?”
“很難說,畢竟他是濱海城市長大的。”昂熱聳肩。
“...別扯淡。”副校長撓了撓頭,“這怎么看都很異常吧?就他現在應該是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靠他姐姐嚼爛了喂他,而不是蹦蹦跳跳去陪那群裝備部的瘋子玩耍!我現在都開始有些懷疑這家伙是不是龍王變的了,要不我們現在就動手把他逮起來切片研究一下?”
“你的戒律對他無效吧?”昂熱問。
“不清楚,‘戒律’現在最大捕捉了千余名學生,均分出去的力量很多,如果單獨捕捉一個人,效果會成百倍上升。”副校長聳肩,“要不你把他帶過來,我把蠟燭吹了就壓他一個人試試?”
“這會被當作挑釁和蓄意不良吧?他大概率得砍了你。”
“這么暴躁?那算了,我還想多活一段時間,大家都是‘S’級沒必要互相找不自在。”老牛仔立馬窩沙發上又給自己開了一罐可樂。
“你不好奇這四個月里他的身上發生了什么嗎?他現在的情況調查組和校董會可是好奇得要死,如果不是我這邊的干涉,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去找上門了。”昂熱抬頭看向副校長。
“聽說驗血的結果很正常?沒有出現死侍化的傾向,精神狀態經過富山雅史鑒定也比較正常,只是有些小焦慮和信任危機,既然如此我們還擔心什么,就不能單純地把他當做破而后立了嗎?”副校長說。
“破而后立這個詞經常用在武俠小說里。”昂熱說,“但你知道這不是武俠小說,所有問題都是有原因的。”
“那你覺得原因是什么?”
“這我不是來找你了么?”昂熱從兜里掏出了一根石英管,里面滿是石油一般漆黑的粘稠液體,“我希望你這個老朋友能用專業知識為我分析一下他的情況。”
看見那石英管,副校長忽然坐直了,面色漸漸平靜了下來,望著那毫不透光的泥濘,眼眸中掠過了驚異和警惕的情緒:“別告訴我他現在血管里流動的都是這種東西...他上報的采血樣本全被你替換了?這種石油一樣的見鬼東西根本不可能是所謂的‘驗血正常’吧?”
昂熱怔了一下,然后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石英管,立刻把它放到了茶幾上重新摩挲口袋,“哦,拿錯了,抱歉,這根就是石油...”
副校長眉毛幾乎要揚到天花板上去了,臟話涌到了嘴邊,但還沒罵出來注意力瞬間就被昂熱隨后從另一側口袋里摸出的石英管給吸引住了,所有話語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在昂熱手中的石英管里流動的是紅水晶一般的瑰麗液體,不住地向上冒著輕巧的白色氣泡,像是流動的液體帶著的每一絲光澤都充滿了誘惑,讓人幾乎用視線就能感受到它的醇厚和...美味。
“這才是他的血液樣本。”昂熱將石英管舉起,頭頂的白光燈透過試管在茶幾上映下了鮮紅斑斕的美麗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