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一千兩百二十七章 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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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夏蘭州大戰,牽動了整個熙河路。

章越雖離任了熙河路,但是他仍主導實行兩大政策。

一個是引入棉花及紡織業,對熙河路百姓鼓勵種植棉花,并實行統銷統購的政策,同時在秦州建立最大的棉紡織工業。

另一個是實行對整個熙河路的鹽井,礦山的壟斷,從土豪手里回收。

二程之中的程顥是做過官的,他與弟弟程頤不同。他是頗通經世致用之學的。

從待人接物而言,程顥也比程頤來得變通。

歷史上宋明理學雖說是二程,但其實是從程頤,朱熹這一系傳下來,若程顥活得再長一些,可能理學中經世致用的部分會比后世多一些。

二程開創的洛學,程顥在嵩山講學時高度稱贊了章越治熙河路,拿之與歷史上諸葛亮治蜀相媲美。

其中對棉花實行統銷統購,似諸葛亮治蜀時,對蜀國的硬通貨蜀錦進行統銷統購。

而對鹽鐵專營的壟斷,似諸葛亮設司金中郎將,司鹽校尉將礦業鹽業收歸國用,作為北伐軍費。

但又不同之處。

章越對整個熙河路的棉花,糧食實行統購統銷,朝廷收購之后,放在交引所上進行期貨交易。

朝廷賺取從百姓至商人之間的差價利潤。

對棉花紡出的‘貝吉布’,章越卻不官營。

熙河路蕃部手中礦山和鹽井,章越實行你三我七的政策,由朝廷出資金出技術出人工,而當地豪族什么都不用干,一年得利比自己干得還多。

盡管熙河路現在還要朝廷每年近兩百萬貫的補貼,但百姓,蕃部首領,漢民稱便。

百姓雖說田利棉花的利潤大多被朝廷賺走了。

但從古至今老百姓對穩定收入的需求壓倒一切。讓大部分人來選,旱澇保收肯定勝過一年吃干一年吃稀。

朝廷也以此避免商人收糧收棉時的盤剝。

而紡織商人從交引所里購買籽棉,也杜絕了直接從朝廷手中購買的弊端。

交引所對收購來的糧食,棉花要進行審查,對棉花的質量制定標準,如果棉花質量不好或特別好,在實際交割之中就要進行升水和貼水。

否則商家是有權不收的。

交引所的利潤在于期貨交易和期貨交割的手續費,所以對期貨質量肯定是嚴格審查的。

這是一個國有經濟和市場經濟融合的完美辦法。

對棉花,礦山,鹽井實行生產資料的壟斷,既便利了百姓,也控制了商人。而不對貝吉布實行官辦,也是對于投資風險資金的回報。

種植棉花和生產出一匹貝吉布難度是不一樣的,后者需要大量資金的投入和對生產細節的把控。

紡織業剛興起時,秦州甚至整個陜西路棉紡織業有上百家。經過五年,倒閉破產的超過五十家。

除了剩余價值,要把商人的風險系數也算進去。

期間章越對熙河路完全可以辦到自收自支,不要朝廷每年兩百多萬貫的撥款。但章越對官家一而再再而三要利潤的要求,同時對舊黨熙河路勞師靡費的抨擊一概置之不理。

章越甚至還發行新股從民間籌錢為熙河路軍費。

有句話說得好,生意人只賺取有限的利潤,暴利是不能長久的。

任何事都有一弊一利,沉溺于此容易陷入虛無之說。

只有以道統之,任何的術在道之下才有意義。

正因為有些錢省了以后要出大問題,章越寧頂著壓力讓朝廷貼錢,也要將賺的錢分至地方和百姓身上。

在熙寧元年王韶立通遠軍時,不過漢軍數千,熟蕃萬余戶。而到了元豐二年,熙河路漢人已多達十萬戶以上,已編戶的熟蕃三十多萬戶,散居山谷的生蕃近百萬戶。

連文彥博聽說過后,都評價了一句‘熙河路大治’。

而戰役的勝負,往往取決地民心之向背。

當李憲,王厚率三萬余熙河路兵馬遠遠抵至龕谷時,見到梁乙埋號稱八十萬大軍圍城,也是一籌莫展。

他們派小校駕舟至黃河上游查看蘭州軍情,眼見蘭州被包圍得水泄不通,西夏軍日夜攻打的景象對方只是遠遠望了一眼,即嚇得飛速回來報信。

李憲,王厚對視一眼,黨項兵力不僅可以圍城,打援也是綽綽有余,難道鳴沙城之役要在蘭州城下重演嗎?

二人心急如焚地等到了第五日。

趙思忠(木征),包順(俞龍珂)已是帶著蕃兵趕來增援了。

李憲,王厚大喜趕到山頭上瞭望,但見漫山遍野兵馬,從四面匯至。

其中有扛槍負弓,臉上刺字的熟蕃的弓手,還有騎馬裸身的生蕃部落兵。生蕃兵馬良莠不齊,偏是數量極多。

李憲,王厚又驚又喜,下山迎接。

王厚隨王韶從征,在熙河路十幾年,與蕃部首領都是相熟。

他與一名四十余歲的獨臂蕃部首領以蕃語言語道:“柯穆你怎到此,上次征鬼章時,你不是斷了手嗎?”

對方笑著道:“俺不能上陣,但還有兒子啊,這次帶著俺五個兒子,他們個個都是好兒郎!”

“來與王將軍見禮!”

柯穆身后五名高大雄壯的蕃部青年上前給王厚見禮,王厚見了大喜一一扶起,并給每人送了見面禮。

王厚看著山谷里齊頭并進的兵馬,當年章越征鬼章之后,這一幕已許久沒出現過了。

不少熟悉的蕃將都是一一向王厚見禮,當年這些將領不少都是隨著章越打過鬼章,木征的,也有隨著鬼章,木征打過宋軍。

但是這一次皆化敵為友,昔日恩怨都算了。有些蕃部首領用著宋人的器物,也學習宋朝典章服飾,但對他們而言愛大宋是生活,反大宋是工作。

現在皆接受宋軍發布動員令,如百川匯海般抵至蘭州城下。

到了蘭州圍城十日,青唐蕃部動員了三十萬余,大大小小營帳半圍著蘭州而建。

沿著洮河各種帳包仿佛是一夜冒出來般,青壯忙著搭建營寨,婦孺負責砍柴取水喂馬。到了夜里,整個洮河兩岸都是火光沖天。

梁乙埋號稱八十萬大軍,到底有多少還要打個問號,不過整個熙河路蕃部動員起來是真有三十萬。

這還不算上李憲,王厚本部宋軍。

也不算董氈也從青唐城方向派來了溫溪心所率的五萬援軍,還有洮州岷州湟州等不少蕃跨山跨河跨州而至,只因路程遙遠尚在半路上。

往蘭州兵馬所行進之處,百姓們扶老攜幼,壺漿簞食以迎王師。

而在熙州,河州,鞏州后方的商人百姓們則是踴躍募捐,出錢出力,商人自發地用自己的騾馬大車組織運輸,將糧秣輜重一車一車地運抵蘭州前線。

民眾的支持和擁護竟達到這個地步,也不得不說是拜黨項軍名聲太壞所賜。

熙寧八年,梁乙埋與章楶大戰于洮水,將數州燒成了白地。

漢人來了教蕃人種田種棉,營造橋梁道路,開發礦山鹽井,蕃部上下百姓都是稱便,好容易才有今日這個局面,而黨項人來了只有燒殺搶掠,想憑此征服熙河路。

正應了那句話‘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漢軍動員的號令一至,萬民景從,響應如云。妻兒們置辦好干糧,蕃部弓手抄起武器便上路。連各個寺廟僧眾也不修行了,為沿途的士卒們念經祈福。

看著動員之后,一時聚集這么多兵馬,連李憲本人都驚惶失措,大大出乎意料。他可沒指揮過幾十萬兵馬。

指揮大兵團作戰,可是個技術活。

李憲辦不到,王厚也辦不到,甚至章楶來了也辦不到。

望著帳內帳外集體請戰的眾將及各部首領,李憲感動得熱淚盈眶,對王厚等眾將道:“這都是章丞相當年種下的恩德啊!”

王厚雖知這些兵馬大多是烏合之眾,但還是點點頭道:“這便是王道啊!”

青唐蕃部兵馬極多,也不好約束。有些蕃部看己方人多勢眾,又兼與黨項私下多有世仇。

他們不得李憲號令,已是與蘭州外圍的黨項軍打了起來。

數場遭遇戰,突襲戰下來,黨項諸部也是驚呼這些青唐蕃部……這些當年的手下敗將,什么時候也這么能打。

進入四月后,整個熙河路下著細蒙蒙的春雨,八十萬黨項重重圍困著蘭州城,而在黨項軍外頭多達三十萬的宋軍又圍著黨項軍進攻,無數兵馬穿梭在山林,谷地之中,向駐扎在山頭,隘口的黨項軍搏殺。

而李憲命王厚率著一萬精兵從下游渡口渡過了黃河,切斷了從興州至蘭州的糧道。

蘭州城下。

梁乙埋聽說宋軍調集了三十多萬青唐兵馬進攻蘭州外圍并不太在意。

可是聽到王厚渡過黃河,威脅糧草才有些慌張。

每次黨項點集,下面部落都是自帶武器干糧出征,吃完了便要就地搶糧,但圍城十幾日,糧草剩下不多了。

但蘭州城依舊堅不可摧,反是黨項軍這些日子損兵折將,在城下伏尸處處。

前些日子攻城,反而遭到宋軍‘霹靂砲’出其不意的襲擊。

宋將將火藥之物放在容器里,用砲石投射而出,在攻城的黨項軍中造成了爆炸和燃燒,其余黨項軍見此一幕驚恐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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