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四百三十一章 酒量

過了潼關道后,前面就是長安了,也就是如今的京兆府。安史之亂后,關中凋敝。

如今的陜西路,又稱為陜西轉運使路,治所正在京兆府。

轉運司被稱作漕司,經略安撫使被稱作是帥司,此外路一級的行政單位還有憲司,倉司。

那么漕司大,還是帥司大?

因為帥司的設立,就是為了肘制漕司的權力,免得對方有一路最高長官之實。

其實路一級的四監司本就互不統屬。

而如今陜西轉運使路下,慶歷二年為了應對西夏進攻,又分鄜延、環慶、涇原、秦鳳四路經略安撫使路。。

故而陜西一路,一個轉運使,四個經略使,說到底還是薛向權力最大。

蔡確請章越到了京兆府地頭,進了驛站略一歇息,次日薛向正好行部返回京兆府。

章越即去參見。

到了轉運使司時,已有不少官員拿著腳色手本,仕官歷子在廊下等候。

轉運司在各路行部,一回到路治后當地官員及新到任的官員都要上前稟告。

左右官員看到章越都目光一凜,如此年輕,又由轉運使面前的紅人蔡確親自領路的官員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見蔡確引著章越抵至堂前稍候,隨即一名紫袍大員帶著一色幕僚出中門迎接。

但見這位紫袍官員滿臉笑容,印堂發量,jing氣神皆是絕佳,正是轉運使薛向。

章越上前見禮,薛向今年四十多歲,言語間可謂中氣充足,一見章越即笑著道:“為了等度之親至,本官可謂是望穿秋水。”

章越聽說薛向剛從秦州回來,本還要再巡一處州縣的,但如今卻提前到此。

“聽持正說,度之是好酒量。今日來了秦地,我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薛向說話中氣十足,一副不容人拒絕的模樣。

薛向對旁僚道:“下馬宴備好了么?”

“備好了。”

薛向看向章越作了個請的手勢。如今人已經到了地頭,那只有客隨主便了。

章越笑得拱了拱手,二人謙讓一番,便走進了宴廳。

薛向坐在主位上,而自己則坐在客位。而宴廳的左右兩廊都是坐著屬吏。

章越一看自己的酒杯比平日所用的要闊了不少。

章越主位上薛向目光正略帶玩味的看著自己。

但見薛向言道:“我是蔭補出身,平日最佩服的就是進士出身的官員,而章學士乃進士第一人,我更敬佩不已,這一杯酒我先敬你。”

章越微微笑了笑道:“素聞漕帥治理陜西一路有方,不僅威望如山,連蕃部與西夏都仰仗于漕帥的恩德,這一杯酒應該我先敬才對。”

章越與薛向對飲一杯,滿堂都是轟然叫好。

章越覺得此酒甚勁,又是大盞。

這時一名幕僚起身道:“在下聽聞…”

宴廳里官員陸陸續續都朝章越敬酒,章越來者不拒,一盞一盞地喝進肚子,且面不改色。

眾官員嘗過此酒,酒量淺些的三盞即醉,但章越一口氣連喝七八盞,都是佩服不已。

蔡確怕章越多飲傷身言道:“度之,我替你喝此盞!”

章越笑著擺了擺手。

見一名官員欲起身向章越敬酒,章越親自把盞到薛向面前,見此一幕官員都愣住了。

章越笑道:“在三司時候久仰薛運使大名,如今見了格外親切,我再敬薛運使一盞如何?”

薛向笑道:“也好。”

章越與薛向同飲一盞然后道了句:“下官先去更衣。”

說完章越走到如廁之處,用手一扣嗓子眼,將肚里的酒水都吐了出來。

然后章越又振作jing神回到了宴廳里。薛向見章越神色如常心道,此子也是狠人。

薛向見這一幕也不再催酒,笑著與章越道:“章學士果真是好酒量。我一向佩服酒量好的人,膽氣足,能豁的出去,干大事不惜身。”

“你在三司甫上任不過半年,便辦得交引監。這份膽氣和魄力著實了得。”

章越道:“交引監也是三司與陜西運司所合辦,如今下官不過暫管著罷了,也不知能干到哪,或許明日朝廷一道詔令將監司裁撤掉,這也說不準呢。”

薛向聽了笑容不減道:“我看當朝諸公對此事都甚為贊同,介甫還與我來信說要大舉襄助。”

“章學士你看咱們京兆府的交引所是如何個局面?”

章越道:“與西京的一般,汴京交引所投五十萬貫在此。分引所與汴京交引所一樣兌換金銀交引,只是略有不同。”

“怎么說?”

章越道:“汴京交引所一旬一休,也就是十日里有九日可兌交引。”

“但京兆與西京的分引所,兩日擇一人競價交易,且只兌半日。京兆府兌單日,西京兌雙日,京兆府兌價后將今日之鈔價連夜派人騎驛馬走崤道稟至西京,一路換馬不換人。次日西京分引所再以昨日京兆報價兌鈔。最后再稟至汴京。”

“如此可以確保京兆,西京,汴京三地鈔價一致,不使其上下起伏,東西一體。”

薛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甚妙!甚妙!”

章越道:“如今汴京一日兌鈔不過七八千席,而京兆與西京分引所開辦后,最少各有三四千席之數,京兆府或許更多。緊按五百文之手續費而論,每月可入三萬貫上下你,至于其他…更是不論。”

章越說完喝了一口茶,左右官員聽到這數目都是大吃一驚,一番交頭接耳紛紛點頭。至于薛向也是露出動心之色。

薛向的陜西運司是交引監最大股東,對于章越所報的賬目再清楚不過了。

他知道章越所言非虛。

薛向道:“章學士是后起之秀,我對你的手腕魄力佩服不已。對于京兆分引所,本官自是贊成,不過章學士從汴京來對咱們陜西的地情不熟。”

“咱們這京兆分引所還是用咱們本鄉本土的人,如此辦事方才放心。至于錢好說,咱們陜西運司可以出值五十貫的鹽鈔或金銀,這股份咱們親兄弟分家一人得一半,你看如何?”

章越心道,股份好商量,但人事權卻一步不讓。

在場眾人都屏息靜氣,此事也是薛向與三司一直相持不下之處。

章越對薛向道:“漕帥在此事上,咱們再爭議下去,也是于事無補。答允了你,整個三司,蔡公我都交代不了,咱們不如如此,我拿一個辦法,助運司每年平添幾十萬貫,如此分引所之事一切聽我主張如何?”

薛向聽了疑惑地問道:“學士莫不是在說笑?”

但見章越起身上前在薛向耳邊低語數句。

薛向聽完后臉色一變,微一尋思拍腿道:“若此法可行,分引所之事一切聽學士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