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謙讓了一陣,但文彥博還是堅持,最后送了十萬貫至汴京的章越府上。
從文彥博處出,章越不由高興,岳父的政治人脈,給自己確實鋪開一條路,能讓自己在官場上少碰不少墻壁。
有了文彥博的支持,自己西北之行就可徐徐展開了。
從文府離開,章越返回了驛所,到了驛所但見黃好義雙眼無神地坐在案邊。
章越仔細一看,黃好義的眼中居然還有幾分淚水。
“這是?”
黃好義垂淚道:“度之,我方才去見了玉蓮。”
章越嘆道:“你也是個癡情人啊。”
黃好義道:“度之這些年我一直都沒放下她。”
章越問道:“她過得如何?”
“不好。”
“怎么說?”
黃好義道:“她給一個富家公子生了一個男孩,但富家公子卻棄她而去,連孩兒也不認了。”
章越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道:“還能如何,算了吧!”
黃好義道:“可我看她孤苦無依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樣子,想起當年與她的一場恩情,心腸不由一軟。”
章越道:“四郎,你可是有妻室了!”
黃好義道:“我當時方寸大亂,沒想那么多,我與她道,我可既往不咎,并將這孩子視若己出,隨我姓黃,日后家產也有這孩子的一份。”
“但是…但是她卻道他的孩子,我不配養……”
章越本是替黃好義有些難過的,但聽完這句話不知為何卻差點笑出聲來。
而一旁本在喝酒的唐九,也被嗆了一大口。
章越半響才緩過來道:“你不是喜歡玉蓮,只是不甘心而已。如今真要與玉蓮一起,我教你一個法子。”
黃好義淚眼朦朧地問道:“啥法子?”
“你跟孩子姓!”
章越語重心長地說完,還拍了拍黃好義的肩膀,卻見唐九已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黃好義沒好氣地道:“三郎,你這是什么法子,若我改姓,怎對得起我黃家祖宗。”
“無妨,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叫黃好智么?”
黃好義一蒙道:“我何時有這個弟弟?”
章越道:“那趕緊叫你爹媽再生一個,你這個就當沒有了。”
官所的風燈昏暗不明。不住有新到的官員催促喂馬。
章越取了酒回來與黃好義對飲。
黃好義沮喪地道:“三郎,我是不是很沒用,活了這年紀卻一事無成。玉蓮一個青樓女子都看上我。”
章越喝了一口酒道:“無妨,你記住一句話莫欺少年窮。”
黃好義……
黃好義道:“郭師兄告訴過我,下一句便是莫欺中年窮,再一句莫欺老年窮,最后一句是人死為大。”
章越失笑道:“好吧,我想說人不死終會出頭…四郎你跟著我辦事,好好干兩年,終叫人刮目相看,到時定讓玉蓮后悔不已。”
黃好義點點頭,狠狠地將一口悶酒喝下。
“除了莫欺少年窮,還有一句話,我也常與郭師兄說,那就是珍惜眼前人,你娘子是你明媒正娶回來的,好好待人家,再想玉蓮這般女子,我為你不值,也為你家娘子不值。”
黃好義點點頭道:“三郎我曉得了,是了,你能不能賒我些錢。我看玉蓮孤兒寡母怪可憐的。”
章越……
不過章越轉念一想,此子對這般女子都這般長情,那么對己也算靠得住吧。而且黃好義此人侍母至孝,一個孝順的人人品都不會差到哪去。
想到這里章越拿了五六貫錢財給了黃好義道了句:“以后好好幫我作事。”
黃好義聞言認真地點點頭:“三郎你這個情我記著。”
“嗯,不必謝我想,這算你三個月工錢。”
黃好義一聽跳腳:“三郎,你我這么多年的交情,還真與我計較這些錢。”
章越聞言冷笑,早知道你這廝是什么德行。
后來章越得知黃好義將自己身上的錢和自己給他的一股腦兒地都給了玉蓮。
次日章越在洛陽選了分引所的所在,有了文彥博出面,洛陽軍政大員無不賣他的面子。
章越很干脆利索地敲定了分引所種種事宜。
然后在文恭祖與幾位洛陽官員引薦下,章越與幾位洛陽本地的大商人吃飯。章越知道能通過官方背書與自己一起吃飯,這些人的背景都不簡單。
這些商人對入股分引所很感興趣,也想效仿汴京交引所入股的辦法。
章越本不想分的,但想到這次飯局大約是文彥博的授意。這個老狐貍肯定是看重了交引所日后的商機。
其實交引所隨著以后錢越賺越多,必定犯人之忌,拉攏越多的人入股,看著分出了利益,如果將他們與自己與交引所捆在一起,形成一個利益集團,不失為一個長久之道。
錢與勢是無窮無盡的,切不可獨吞利益而引起后患。
只要交引所始終都是自己作主就好。
章越商談后決定,汴京之交引監占股洛陽分引所股份的七成,其余三成由洛陽商人出錢三十萬貫自購,如此大家都有錢財可賺。
之后章越又去見了文彥博一面,文彥博果真對章越此舉很滿意,于是又與自己推薦了幾位陜西路得力的官員。
在洛陽辭別了文彥博,章越即趕路去了京兆府。
三百年前安祿山打破了潼關,唐明皇帶著楊貴妃倉皇出逃,將長安城拱手讓給了叛軍。
之后李唐雖收復長安,但被吐蕃,朱溫的蹂躪,長安城早無漢唐時之氣象。
而安史之亂前李唐一直有將長安遷至洛陽的打算,。
因為有黃河砥柱的存在,長安很難通漕運,故而洛陽比長安就食方便。不過到了宋朝,論漕運的地位,連洛陽都不如現在的汴京,就更不用提長安了。
但自西夏崛起后,李元昊數度喊出打入長安稱帝的口號,于是長安也就是如今的京兆府,成了宋朝對抗西夏的前線重鎮。
秋陽和煦地斜照在身上格外舒服,章越與黃好義,唐九坐在郵亭里歇腳,一旁自有隨人給他們燙酒。
章越喝了一口酒,拿了巾帕抹了抹嘴,從郵亭里望去但見秋季的天空格外澄清遼遠,似一眼便可從潼關跨過重山望至長安。
東面是一片光禿禿地荒地,西去則潼關路,沿途商人熙熙攘攘。馬蹄聲車轱轆聲此起彼伏,偶見秋風一卷,無數沙石騰起。
章越仔細見得西進的商隊多少駝著糧食軍械,東出潼關的隊伍則多是銅錢或是馬匹。
正待這時一行騎兵策馬迎出了潼關來至郵亭前問道:“敢問尊駕是章學士么?奉漕帥之命在此親迎。”
章越見此心道,薛向可以啊,出潼關相迎,這面子給得自己十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