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陽村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這是一個很神秘、也是一個很恐怖的地方。
無論是蘇離還是蘇忘塵,對于旌陽村的記憶其實都是很深刻的。
旌陽村,在殞寂時代毀滅之時,是一個非常著名的村子。
據說,當初殞寂時代走向寂滅之前,諸多神境乃至更強境界的絕世強者匯聚在旌陽村,準備走出那最后的一條路。
可是,關鍵時刻,天地間忽然出現一片黑洞,籠罩了旌陽村。
接著,旌陽村就直接消失了。
當然,這也只是傳說——記錄在鎮魂殿里的傳記上的傳說。。
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真是假——因為,哪怕是那些活過了這段歲月的、活了幾千年上萬年的老怪,實際上也不清楚,旌陽村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就忽然失蹤了。
就像是很多強者其實并不知道,這烈焰荒域的鎮魂碑為什么忽然降落而下,又到底具體砸死了誰一樣。
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為從秘密誕生開始,那就一直是秘密。
在蘇忘塵的記憶里,抑或者說是蘇離共鳴過來的記憶里,這個地方是無比詭異的。
而且其中無比深刻的一段記憶,是那村頭的池塘邊的柳樹。
曾經是柳樹——柳樹是柳,代表的是水詭異。
而如今是古老的槐樹。
槐樹代表的是木詭異。
曾經的柳樹旁是一座孤墳殘碑,殘碑前是一位拄著拐杖的黑衣老太太。
她的拐杖插在地上,豎立著。
她蹲坐在孤墳殘碑前,竟是在燒著冥紙。
冥紙的火焰,是那種紅綠色的詭異火焰。
冥紙燃燒起來之后,就會沖天而起,飛出上百米高,在虛空燃燒起一團團熊熊的紅綠色的火焰。
這時候,天空中,已經遍布了這種詭異的火焰,看起來有些瘆人。
如今的老槐樹旁,則是一名血發的女子靜靜的蹲坐在那里,在燒著紙錢。
紙錢燃燒起來之后,同樣沖天而起,飛出上百米高,在虛空之中燃起一團團熊熊的血色以及紅綠色的火焰。
一切的一切,都和曾經的某一幕完全的重疊了起來。
姜鸞本能的靠近了蘇忘塵幾分,神色頗為凝重。
這時候哪怕是以她渾身涅槃火焰的底蘊和陽氣,竟是也依然覺得渾身涼透了。
“忘塵……”
姜鸞在心中呼喚道。
她額頭上已經滲透出了冷汗,雙腿更像是灌了鉛一樣,完全的邁不動了。
以她的底蘊而言竟是瞬間就遭遇到了異常危機,這般環境,便可見一斑。
她心中那個嬰兒的呼喚聲讓她頭皮發麻,渾身寒意直冒。
蘇忘塵握緊了姜鸞的手,隨即運轉了一縷希望之源的光源本源過去。
頓時,姜鸞心中漸漸溫暖了幾分,而那之前陰測測的聲音也立刻消散了不少。
這樣的變化,讓姜鸞立刻舒心了不少。
可即便是這樣,姜鸞依然有些邁不動步子。
這一切和過往經歷過的詭異都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同。
蘇忘塵再次鼓蕩了一股能量本源過來,隨后又輕聲念誦了一部分的《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這時候,姜鸞的情況才立刻好轉了幾分。
“是非過錯,皆在我身。諸多因果,速速退散。”
蘇忘塵輕聲開口,隨即又道:“此旌陽村的來歷,實際上來自于‘旌旗十萬斬閻羅’這首詩,所以,不要讓這首詩成真了吧。”
蘇忘塵忽然之間說出了這樣的兩句話。
以至于,現場的環境忽然變得更加詭異也更加的死寂了起來。
這時候,那血發女子靜靜的站了起來,然后轉過身來。
血發飛舞的同時,她的眉心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血色印痕。
這是一道古老的血塔印記,又是一種‘妖僧’般的蓮花印記隱約蘊含其中。
蘇忘塵雙眼微微一瞇,道:“云銘萱?”
那血發女子似乎正是自帝血花海之中消失的云銘萱,但是又不太像。
“這就是你的回答么?這就是這無盡歲月輪回不朽的回應么?”
那血發女子是不是云銘萱,此時蘇忘塵也無法確定了。
但是他記憶之中,這里應該是一位老嫗——這位老嫗是與華紫嫣有關的。
但是,這一幕之所以和華紫嫣有關,而且華紫嫣還在這里鎮守因果,是因為,這一幕的出現,又和‘影’有關。
毫無疑問,其實很早影就盯上了華紫嫣——所以,華紫嫣身邊其實一直有一個可以取代她的存在。
這一幕,和蘇離蘇忘塵是何其的相似?
抑或者說,是和曾經的蘇忘塵以及望帝何其的相似?
蘇忘塵的腦海之中閃過了曾經的那一幕場景。
而此時,那血發女子則同樣的開口嘶吼著,聲音沙啞而陰厲。
“啊啊啊——”
“該死的就快些去死啊!”
“不該死的,也快些去死啊!”
“遺留在世間的孤魂,魔障,怨念,心魔,都統統要走向冥滅。”
“幽魂啊幽魂,快些燃燒吧,快些寂滅吧。”
血發女子同樣口齒不清,喃喃的念叨著,同時,一雙陰厲而蘊含絲絲血色的雙眼冒出淡淡的綠光,像是黑夜里野貓的雙眼般,看起來有些陰森可怖。
蘇忘塵平靜的看向了這樣一雙眼,在這樣的一雙詭異而神秘陰森可怖的雙眼里,蘇忘塵看到了帝血花海的覆滅般的因果。
而此時,這樣的眼瞳之中逸散出來的綠光,也迅速的覆蓋向了蘇忘塵和姜鸞。
蘇忘塵牽著姜鸞,任由這樣的綠光侵蝕他,卻依然將姜鸞默默的守護在了希望之源的光環里。
姜鸞站在了他的背后,而他則正面應對血發女子。
這時候,血發女子的身影忽然變得無比的巨大了起來。
“轟——”
血發女子的身影飛天而起,身體瞬間膨脹,變得極其高大。
她的手遙空指向了蘇忘塵,然后越過蘇忘塵,指向了姜鸞。
隨后,她猛的一指頭戳出,那一擊,正面戳向了姜鸞的腹部。
“轟!”
虛空炸響,大量的火焰四濺分散,火雨紛紛。
蘇忘塵目光一凝,一拳打出,拳意如淵,瞬間崩碎了這絕殺的一擊。
虛空震蕩,血發女子的身影一震,卻站在了原地沒有動彈。
她目光顯出一抹異色,隨即雙眸閃爍幽冷的綠光,死死的盯著蘇忘塵,仿佛要擇人而噬一樣。
她幽冷的眸子鎖定蘇忘塵之后,忽然半張臉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血肉模糊一般的笑,十分的陰森慘烈。
而在這般笑容之中,被蘇忘塵化解了的攻擊仿佛直接遁入了虛無之中,忽然之間就消失了。
隨后,這血發女子的身影,也從凝實,化作虛無,并直接鉆入了那殘碑孤墳之中。
孤墳恢復了平靜,天空中還依然有著大量的冥紙在熊熊燃燒。
只是,此時的殘碑上,竟是出現了幾個詭異的文字——吾兒蘇離之墓,穆清雅于……立。
只是,這幾個詭異的文字還沒有呈現出來的時候,蘇忘塵忽然猛的匯聚心血之力,接著冥想《皇極經世書》,調動造化筆,一舉將一支造化筆拿了出來。
“嗤嗤——”
蘇忘塵抬手以造化筆——這一支造化筆,來自于蘇離。
在蘇忘塵離開的時候,蘇離借出了這一支筆。
所以,這完全就是一場豪賭。
但是這也是因為蘇忘塵以記憶共鳴給蘇離提了一個天大的醒,讓蘇離意識到胡辰有很大的問題。
所以蘇離才這么做了。
當然,造化筆如果丟失另外一半,蘇離也依然還有方法奪回——屬于他的這支造化筆綁定的是系統,可以隨時召喚回來的。
是以蘇離其實也不擔心。
但是這支造化筆,蘇離卻不敢給胡辰——因為蘇忘塵還在蘇離的‘掌控’范圍之內,而胡辰是完全超脫了出去的,是完全的脫離了掌控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蘇離是絕不敢去冒險的。
此時,蘇忘塵以造化筆調動了《皇極經世書》中的天命底蘊,猛的一筆如同天機削命一樣,將這石碑上的文字直接勾掉!
當那一筆猛的勾畫而出的時候,虛空猛然炸裂。
此時,原本那虛無的勁氣——也就是那血發女子劈殺向姜鸞的那一擊,此時已經忽然無聲無息的刺向了姜鸞的腹部。
而姜鸞的腹部也明顯有所鼓起,顯然似乎是莫名之間就孕育了生命。
只是這個生命,源自于這旌陽村的無盡詭異與陰氣。
只不過,當蘇忘塵這樣的一筆勾畫而出的時候,那一行文字直接就被抹除了。
以至于,那一股恐怖的致命一擊也并沒有刺中姜鸞的腹部。
姜鸞腹中孕育著的胎氣,也開始漸漸的潰散,并逐漸的消散。
這時候,虛空之中的火焰不大的爆炸,炸裂出一顆顆的血色小氣泡,小氣泡之中,有破碎的嬰兒的身影呈現。
這些嬰兒正在對著其中的‘平行時空’的蘇離喊著‘爹爹’。
這些嬰兒在成長,成長之后成為了一個穿著綠色裙子的小女孩兒,正騎在了蘇離的脖子上,騎牛牛,同時在吞噬命魂本源和命氣魂氣……
這樣的一幕如剎那之間閃過,又很快消失。
隱約間,蘇忘塵的記憶共鳴之中出現了蘇離曾經在旌陽村遇到了蘇荷小時候喊他爹爹的一幕。
只是這一幕才剛呈現出來,就立刻破碎了。
隨后,那一顆顆血色的氣泡以及氣泡里對應的世界,也全部爽崩碎消散了。
這一幕出現之后,哪怕是姜鸞也都有些驚疑不定,有些神色茫然。
甚至,因為莫名其妙的就有了身孕有了孩子,這一種情況她是可以感應到的。
可是在這之前,實際上她和天皇子蘇忘塵有過很多次的合道的經歷,但卻沒有一次能成功孕育出一個孩子。
生命的孕育是需要一定的因果的,更遑論,生命越是強大,越是難以孕育出下一代的生命。
因為每一個人要活出下一世,抑或者是每一個生命的新生,都是前一個生命的終結。
但因為強大的生命自我本意,這會使得很多存在并不愿意成為別人的孩子。
如今,姜鸞莫名就有了胎氣,這對于她而言是根本無法解釋的事情,似乎,她完全的將蘇忘塵綠了一般。
可當這樣的情況剛出現,接下來的一幕變化又讓她錯愕不已——因為那胎氣又很自然的斷開了,消失了。
“這……這是什么情況?這不會和‘殺子證道’的因果牽扯上吧?我,我是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姜鸞有點兒驚疑不定,也很擔心牽扯上姜雨妃姜銀雪之類的因果,那實在是很可怕。
特別是姜雨妃殺子證道的因果,姜鸞如今是知道的,是以越發怕和那種女子有所因果。
畢竟,這女子是無情之極薄情寡恩的,這樣的存在,那是姜鸞絕對無法忍受的。
蘇忘塵柔聲道:“無礙,實際上具體說——應該是某個存在想頂他父親因果而造成了這一幕,恰恰又有孩子胎中自殺的因果,所以如此轉接,反而無比合適。
這其中,其實還是有很大的成功的可能的——不過,他既然將造化筆交給我使用,那么這件事我會不辜負他所望。”
蘇忘塵的語氣很輕,但是意志卻無比無比的堅定。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品質,也讓姜鸞隱約有所明白。
也就是說,這……這是望帝的因果還是?
“那女子……到底是誰?”
姜鸞有些迷糊了。
蘇忘塵笑了笑,道:“她目前不代表任何人,這只是一份因果和命運的衍化,她可以代表姜雨妃,也可以代表華紫嫣,還能代表穆清雅以及……公乘青蝶。
還有你姜鸞,她也是可以代表的。
所以,關鍵真的不要在意她是誰,而是要在意這份因果的解決者——我!
我到底是誰!”
姜鸞聞言,意識更加迷糊了幾分。
她感覺智力有點兒跟不上了。
但是她卻沒有太過于擔心,也沒有怎么難過,反而有些唏噓。
因為,這時候的蘇忘塵,真的很是意氣風發。
姜鸞看向蘇忘塵的時候,蘇忘塵的目光,也同樣看向了那被造化筆抹殺的一行文字。
這一行文字是不能存在的,必須得抹除。
如果這一次真的烙印上去了,那么蘇忘塵……就會取代蘇星河,直接成為蘇離的父親。
然后以父子綱常之類的因果,直接來一個咸魚大翻身。
望帝本身的變化,蘇忘塵也隱約有所感應。
這時候,他不能在這里留下遺憾。
蘇忘塵的目光之中,那些破碎的碑文文字,仿佛逐漸的糅合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很意氣風發、很是瀟灑不羈,也很是無憂無慮的年輕人。
蘇忘塵看著殘碑上的那個仿佛夢幻投影般的年輕人,就像是看到了在落霞荒山埋葬父親蘇星河的那個他一樣。
一樣的意氣風發,瀟灑不羈,無憂無慮。
一樣的對未來充滿了憧憬,認為自己會出人頭地,可以左擁右抱,可以三宮六院七十二妃。
可看著看著,蘇忘塵的眼神黯然了下來。
那些詭異的文字糅合出來的年輕人,已經漸漸變得不再意氣風發,不再瀟灑不羈,也不再無憂無慮。
隨著那殘碑上的環境變化,時間仿佛在極速的流逝。
年輕人變成了中年人,他有著頹廢抑郁的眼神,有著唏噓的胡渣,也有著一張布滿滄桑與痛苦、卻充滿了絕世魅力的臉。
這張臉,鐫刻出了他生命中所有的悲傷與不幸,鐫刻出了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卻唯獨,沒有了任何的情感。
他是一張木然、呆滯而飽經風霜的臉。
此時,蘇忘塵在看著他的時候,他也抬頭,看向了蘇忘塵。
然后,他提起了手中的劍——他手中的劍,也是一柄清霜劍。
只是,那柄清霜劍,更加的光潔、更加的鋒銳,也更加的充滿著氤氳的清輝。
蘇蘇忘塵本能的閉上眼,低下頭,似不想再去看那個提著劍指向他的中年人。
但,那中年男人卻一直盯著他,眼瞳之中,閃爍著一抹抹幽冷、凌厲之意。
蘇忘塵再次的抬起了頭,嘴角卻露出了一抹仿佛解脫般的笑容。
而就在此時,那殘碑中的中年男子,忽然以手中的劍,朝著蘇蘇忘塵直接斬出。
“噗——”
天地間,仿佛有一道刺目的血光,在這片區域炸開。
殘碑炸開。
其中,出現了一座透明無比的水晶棺。
水晶棺中,靜靜的躺著一具雪白的、晶瑩剔透的嬰兒的尸骨。
這嬰兒的尸骨是蘇離的嗎?
不是。
是那個在胎中自殺的蘇離的尸骨嗎?
依然不是。
那這尸骨又是誰的尸骨?
是姜雨妃殺子證道之后的腹中的那個嬰兒的尸骨。
這——是望帝的孩子的尸骨。
這個孩子……
是個女兒。
所以——人世間有悲歡‘離’‘荷’。
人世間又有這樣無奈與痛苦的悲歡離合。
“在這里,我是蘇忘塵,也是你父親。”
“孩子,父親……終于還是來看你了,代表望帝,也代表你父親,也代表……忘塵自我。”
蘇忘塵喃喃,然后默默的彎腰,朝著水晶棺伸出了手。
這時候,虛空中卻有著一股可怕的阻力,像是粘稠的漣漪死死的鎖定著蘇忘塵的手,不讓他觸碰到那個水晶棺。
可,蘇忘塵還是慢慢的伸出了手,很快就靠近了那水晶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