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目是霜扉寺里這一代最能打的和尚。
沒有之一。
之所以法號神目,是因為他天生具有一雙慧眼,能夠看穿世間諸幻、堪破妖魔變化。
他自小被收入霜扉寺,作為武僧培養。
他能打,既是因為他修為高,力氣大,身體硬。
也是因為他善于打架,對于怎么打人以及怎么避免挨打,他有特別的天賦。
僧人大多喜歡講道理,能言善辯。
但神目是個例外。
講道理他嘴笨,就喜歡打人。
能打,一向是他的標簽以及最自負的點。
但是今天……
他突然對這一點產生了懷疑。
什么是能打?
對方無法打倒你,你可以打倒他。
可假如你遇見一個強大到恐怖的對手,他一劍就可以讓你灰飛煙滅,而你連沾到他衣角的機會都沒有呢?
如果這樣的人是一位大能,他倒也不會感覺如何。
可斬出這一劍的,就是一個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小的小道士。
那一劍的威勢……
他都很難想到言語去形容。
就仿佛是周圍的一切都極具縮小,只有那小道士仗劍的背影在不斷放大。
一劍之下,天地唯我。
對,神目還是在背后看到這一劍的。
很難想象,如果是面對著這一劍,會是怎樣的大恐怖。
那兩只在爆丹之后、自己不敢正面攖其鋒芒的妖狐。
在這一劍之下,被那道滾滾滔天的赤色劍潮轟然吞沒。落地之后,全都混做一團焦糊的肉。
神目的腦子轉得本就不快,在這一刻,他徹底呆滯了。
當啷啷、當啷啷。
兩只妖狐死后,有金鐵聲落地。
李楚眼睛一亮,又爆物品了?
上次那枚不化骨,師傅可是點評為無價之寶。
他循聲望去,發現掉在地上的兩枚鐵牌。
看上去黯淡無光,畫著古怪的銘文。
“咦?”
他撿起這兩塊鐵牌,看了看,似乎沒有什么特別。
但普通的金鐵怎么能在純陽劍的劍氣潮汐中保持完好?
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特別。
他將鐵牌揣進懷里,轉過身,才看見近在咫尺的和尚。
發現這和尚正在癡癡地望著自己,神情呆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上身還赤裸著……
李楚心里毛了一下,趕緊閃身離開。
此間的事態已經頗為明了。
那狐妖該是先害了戴公子,再利用變化的天賦化作他。之后害死陳小姐,再由狐妖的娘子化作她。
這兩只狐妖,妄圖以這樣的方式盜取人類的身份,享受這花花世界。
倒也多虧那和尚出現,用強硬的手段戳穿了他們。
不知道他有什么法門,能夠直接地看出那兩只妖物的原形。
現在好了,惡有惡報。
接下來由衙門將陳玉嬌的尸身送還即可。
只是可惜戴公子與陳小姐這一雙眷侶的性命。
回到德云觀后,李楚把那兩塊鐵牌拿給師傅看。
余七安的表情罕見地嚴肅了起來。
李楚瞬間意識到,這可能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
甚至,可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是異妖門的銘牌啊,這東西居然出現在杭州府了……”余七安皺著眉:“得趕緊通知朝天闕才行。”
“異妖門……”李楚問道:“那是什么?”
“是西域那邊很猖獗的一個妖族勢力,行事詭譎神秘。由一群妄圖取代人族的大妖組建,最典型的行事手法,就是將擅長化形的妖族打進人類世界。”
“它們選定的目標往往是人類權貴,先暗中觀察,再找機會以化形妖物取而代之。”
“西域有一小國,就是被這樣逐漸滲透,最后連國君都遭取代,繼而徹底淪為妖國。”
“異妖門的爪牙曾經伸進河洛朝幾次,都被朝天闕聯合其余仙門,以最強硬的手段鎮壓了下去。但是異妖門背后的大妖個個都極為神秘,終究難以鏟除。”
“距離它們上次龜縮回西域,又過去上百年。算算日子,也應該恢復元氣了。”
“只是……想不到它們居然直接從西域,跑到江南洲來。”
李楚聽完,了然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這樣說來自己之前還是想簡單了,那兩只狐妖可能不止是想享受人間的繁華那么簡單。
戴公子和陳小姐被取代的過程,的確符合師傅所說的異妖門行事。
只是戴家和陳家雖然是大戶,倒也算不上多了不起的權貴……
或許,是因為之前幾次吃了癟,所以它們這次開始放低了滲透的標準?
這樣的敵人往往是最令人厭惡的。
若是真刀真槍地打,如今河洛王朝兵強馬壯,十二仙門完全無懼各路邪祟。
但是這樣背地里搞風搞雨,不知何時就會給你捅上一刀狠的,總會讓人寢食難安。
想了想,李楚又問道:“我今日遇見一個僧人,他能在妖物化形并且還沒有泄露妖氣的時候,就看出妖物的本體,可是有什么法門嗎?”
在他想來,這個世界或許有什么類似火眼金睛的大神通。
不想余七安果斷地搖頭:“迄今為止,還沒有什么神通術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妖物化形是受天道承認的,所以只要不主動顯露修為,與凡人無異,這是天道規則。”
“神通術法本就是借天行道,當然不可能互相悖逆。”
“不過可以堪破原形的法寶倒是不少,譬如江湖上最流行的照妖鏡,各衙門公堂上或者大戶人家的中庭,都會懸上一塊。此外還有審妖臺、熒妖玉……等等。”
李楚聽的一陣點頭,心想有機會得弄一件防身。
余七安接著道:“只是這些法寶,也都各有各的弊端。所以這么久了,異妖門這種跗骨之疽還是能夠存活在世上。”
這邊師徒倆正在談著有的沒的,忽然有人前來送信。
李楚出去接了,發現信是一個陌生人送來的。
一問這信的來路,送信人也不知道。只說他是杭州府里的閑漢,碰巧遇見了一個書生,出銀兩讓他幫忙前來送信。
這下李楚倒是有些好奇,他可不認識什么杭州府里的書生。
仔細想來,倒只有王龍七有些可能。
可李楚怎么也不愿承認他是書生,他也不是那種會給朋友寫信的人。
信是由一層防水的油布裹著,解開那層油布,里面才是信封。
將其解開,取出信封,信封上落款寫的還真是王龍七。
有些意外。
拆開信封一看,李楚的眉峰頓時聚攏起來。
只見那張打開的信紙上,是色澤已經黯淡了的血跡……
居然是血書……而且只寫了一個字。
一個大大的“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