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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二日,傍晚。
東北的夏日晝長夜短,時間雖然已經到了傍晚,但是天色卻一點也不暗。太陽依舊懸在空中,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和熱,仿佛親眼目睹這場被后世稱之為第一次宋金戰爭的收官之戰!
從海上吹來的帶著咸腥味的涼風卷過狹窄的復州半島,驅散了午后那一點兒炎熱。夾山溝戰場之上,涼風習習,讓人感到非常舒適。
而無數把將傍晚溫和的陽光反射成了讓人心驚膽顫的寒芒的利刃和鈍器,就在戰線兩邊閃動!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趕時間,所以今天在夾山溝戰場上對壘的兩軍展開的動作都很快。特別是金兵這邊,四個萬戶,三十多個猛安,超過三百個謀克,將近八萬正兵副兵,不過半個時辰多一點的時間,就大致上完成了列隊和展開。
其中反應最快的是完顏阿魯擔任都統的一個萬戶,這個萬戶下屬的七個猛安都被擺在金軍的右翼,正對著依托猴石山布陣的宋軍左翼。
完顏阿魯麾下的部隊是最先開出大營的,稍加整理之后,就立即向宋軍的左翼發起了撲擊。
也許是覺得宋軍主帥新喪,后路又“失陷”,所以一定會人心不穩,將無戰意。因此一心想為好兄弟完顏阿魯補報仇的完顏阿魯也等不及全軍列陣完畢,就命令歸屬自己指揮的一個渤海猛安和一個室韋猛安,一塊兒發起了撲擊,同時還命令兩個女真猛安的將士輕甲乘馬,向宋軍連營的側后迂回。
四個猛安,連正兵加輔兵一共出動了一萬余人,光是從正面撲擊宋軍營壘的渤海、室韋甲士就有將近六千。這六千金兵以謀克為單位組成了一個個的方陣,頂在方陣前面的,都是披著兩層重甲的硬軍甲士,手持著各種長柄的兵器。跟在硬軍甲士背后的,則是阿里喜輔兵——雖然是輔兵,但是他們的裝備和武藝也不一定差,因為這些輔兵都是正兵的子侄,并不是廉價的肉盾炮灰,也有機會得到比較好的裝備。現在這些阿里喜兵兵沒有攜帶長柄兵器,而是帶著弓箭,背著盾牌,挎著可以單手使用的狼牙棒。
這些渤海、室韋甲士,就在謀克長官和蒲輦長官的指揮下,以盡可能整齊的隊伍向前推進。
維持隊形對于兵農(牧)合一、步騎不分的部族兵來說是很不容易的。這些來自北方苦寒之地的戰士更強調個人的勇武,而不是集體的力量。
另外,在大金崛起至今的十幾年間,金兵很少會和對手打大規模步兵陣戰。畢竟遼金交鋒的戰場太過遼闊,而且還比較平坦,非常適合騎兵縱橫。而契丹人又是游牧為主的民族,契丹軍隊幾乎都是騎兵,根本不可能靠步兵去打敗他們。
所以這個時代的金兵也是以騎馬作戰為主,偶爾也會下馬客串步兵。
既然下馬作戰只是副業,那么隊列訓練自然就馬虎了。
不過此時金兵騎兵的隊列還不錯,無論是拐子馬還是鐵浮屠,都能打幾十騎上百騎的集團沖鋒。而且也沒墮落到需要用鐵鏈子把戰馬栓在一起才能維持隊列的地步
而今天被推上夾山溝戰場渤海、室韋甲士,雖然沒有經過嚴格的隊列,但是金兵軍官也有辦法在戰場上維持隊伍。這辦法就是走上幾步,然后停下整理一下隊伍,再繼續前進。
所以戰場上的三十余個謀克步軍方陣,就組成了前后兩個大橫隊,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走走停停,壓向五六里開外的宋軍營壘。
在這兩個大橫隊后面,則是三個乘馬的女真猛安,其中的一個還批上了鐵甲,似乎就是赫赫有名的鐵浮屠騎兵。另外兩個騎兵猛安則是輕甲、無甲的拐子馬。
完顏阿魯本人并沒有親自率領鐵浮屠,而是在一群拐子馬的護衛下,策馬站立在自己的牙旗和認旗之下。
守備宋軍左翼的是高金剛(董金剛)指揮的一個軍,番號是親征行營第二軍。面對兵分兩路而來的金兵,高金剛和他的兄弟高羅漢也進行了一番分工。
高羅漢領著一將步軍和一將騎兵開出大營。其中步軍將一拆為四,在營地左側展開了四個營一級的方圓之陣,堵住了三條從低矮的山包之間通過的小路。而騎兵將也分了四份,以營為單位散在步兵組成的方圓之陣后面。
而高金剛則指揮余下的三將步兵和一個中軍將,守著綿長的壕溝和柵欄防線。
高金剛將手頭的四個將拆成了兩陣,也組成了前后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倚著木柵欄展開,步兵們將四五尺高的長牌木盾置于木柵欄后,拼成了二十段盾墻,每一段盾墻后面都是一個百人之隊。
第二道防線則依托山勢而立,用拒馬槍和大車封住了山坡,一個步軍將和半數騎馬、半數步行的中軍將官兵,在幾處山頭上列出了十六個橫隊,在四處平整過的山包頂部還擺上二十來架配重式梢砲。
高金剛則爬上一座位于高處的望臺,手持著一架千里鏡,東張西望,觀察敵情。
高臺底下則是一群傳令的親兵、旗手和鼓號手還有幕僚機宜,都伸長了脖子在等著高金剛的命令。
高金剛現在沒有任何命令要下達,只是低聲嘀咕著:“不要放箭,不要放箭等金賊到了壕溝邊上再射!”
他所說的壕溝就在柵欄前方二十步開外,又窄又淺,溝里面也干干凈凈的,沒有放水,也沒在溝底插上木樁或斷刀、斷槍。所以金兵不需要填平壕溝,就能直接沖過去了。
壕溝里面干干凈凈,但是在壕溝的內側和外側卻挖了不少陷坑,還撒了許多小號的鐵蒺藜。如果一腳踩進陷坑或是踩在鐵蒺藜上,可也夠受的。
慢吞吞前進的金兵重甲兵中已經有人中了陷坑和鐵蒺藜的招,不是突然矮了半截,就是一屁股坐在地下抱著腳丫子慘叫!
在他們前方約莫三十步開外的宋軍盾陣后面指揮的隊正、部將(營將)、準備將們看見這一幕,終于揚聲發令:“弓箭——發!”
口令的余音還在回蕩,宋軍盾陣后面,頓時就響起一陣金屬機括碰撞的聲音!
數百支木羽箭飛射而出,從木柵欄的空隙中穿過(也有沒穿過去直接釘在木頭上的),被陷坑和鐵蒺藜稍稍阻擋了一下的金兵甲士紛紛中箭!
與此同時,列在神臂弓手后面的弓手也開始張弓搭箭,拋射出羽箭了——這些弓手都是由長槍兵、長斧兵客串的。而宋軍行營軍的神臂弓手,同時還配備了刀牌,可以近身肉搏。
雖然箭如雨下,不過慘叫著一頭栽倒下去的金兵并不多,他們可都披著重甲!
即使神臂弓射出的木羽箭能夠破開他們所披的鎧甲,也沒多少余力了,傷著皮肉是很容易,但是卻很難造成致命傷。
而吃著痛的金兵甲士卻絲毫不懼,反而發出一陣陣怒吼,也不顧什么陷坑什么鐵蒺藜了,甚至連隊形也不要了,只是嗷嗷叫著向前!
而跟在這些金兵正兵身后的阿里喜兵,則取出女真步弓,開始一波波的向宋軍的盾陣拋射羽箭了。
金兵的弓箭論起殺傷力,自然比不了神臂弓打出的木羽箭,但是密度卻大了不少。因為金兵現在占著主動,可以在宋軍戰陣的某一段進行重點突破,所以他們的總兵力雖然比對手多不了幾個,但是在每一處發生激戰的地點,金兵的數量都占了極大的優勢!
就在宋軍左翼開始同金兵接戰的時候,由完顏斜也之子完顏孛吉指揮的一個金兵萬戶,也完成了展開,開始如潮水一般涌向宋軍的右翼了。
和完顏阿魯兵分兩路的戰術不同,宋軍大營右側的地形更加狹窄,不適合進行迂回,所以孛吉干脆集中兵力攻擊宋軍的正面,一個個步兵謀克組成的方陣,幾乎拼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滾動著壓向陸謙、林沖指揮的行營軍第十軍。
密集的箭雨,很快落在了宋軍戰陣的右翼!
夾山溝戰場上,激戰正酣!
“檢查炸壺!”
牛皋下命令的聲音不是很大,背后排成四列縱隊的麾下官兵,默默的從背包當中取出好似酒瓶裝的炸壺——這是馬擴的第一張王牌!不過數量有限,每一名甲士手里只有一個,非常寶貴!
現在已經是六月二十三日的凌晨了,夾山溝戰場上火光沖天,殺聲陣陣,一直傳到了已經完成了迂回的牛皋所部戰士們的耳朵里。每個人都異常興奮,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突襲多半是得手了。
看守后路的金兵不多,而且還分布在牛角山、鞍子山和簸箕山上這擺明了是防備宋軍從海路發起突襲的。可是馬擴卻偏偏派出數千步軍,繞了幾十里山路,長途跋涉到了鞍子山腳下!
當然了,如果沒有炸壺,就這幾千宋軍步兵是不可能打下韓常立在鞍子山上的營寨的.....但是現在有了炸壺,韓常的漢奸兵就等著“挨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