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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百騎快馬,飛也似的在霸州通往清州的官道上馳過。
這清州、霸州,都是位于宋遼界河南面的重鎮,按照大宋這個中世紀基建狂魔的脾氣,怎么說都得修一個城堡遍地,關卡林立,直到讓膽敢入寇的契丹鐵騎沒處落蹄子才能安心吧?
可偏偏一紙澶淵之盟限制大宋在界河以南的基建,所以清州、霸州的城堡都是宋朝初年甚至是更早的時候留下來的,一百余年都沒好好修繕過。雖然主要的城墻還在,但是城墻內外的那些羊馬墻、女頭墻、鵲臺、馬面、虎落、陷坑、里壕、里墻、叉排木等等的防御設施,早就已經朽爛垮塌,不復存在了。
而且澶淵之盟后的百年間,遼宋界河兩岸一片升平,往來的只有客商使團,再也看不見南北大兵互相攻打的大場面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清州、霸州這樣的河北沿邊州郡的守兵民壯,早就只存番號而無兵備了。即便有一些吃著官餉,占著軍籍的人員,也都不知兵事,不習武藝。
大金兵入侵河北、河東時能夠勢如破竹,一下子打到黃河邊上,其實也和宋遼邊境上的百年和平有關。如果讓金賊去宋夏邊境的橫山一帶突破,女真天兵無敵的神話也許就不存在了!
不過大宋朝廷在澶淵之盟簽訂后的十幾二十年中,還是很用心的在考慮怎么才能在不搞基建的情況下,盡可能的遲滯南侵遼軍的前進步伐。
比如折騰黃河,比如種樹搞綠化......前者是個不折不扣的餿主意,搞出了三易回河之難,讓原本富饒的河北變成了水旱連年的苦地方。
而后者倒是有點用處,特別是在人口較少的清州、霸州、滄州、信安軍一帶,一百多年的綠化搞下來,官道兩邊都是一片片的林子,砍都看不完......全都是打埋伏的好地方啊!
所以這會兒從這條官道上通過的三四百騎士,全都披了硬甲,還將他們護送的三位要人,小心的護在隊伍的正中。
這三位要人,正是從雄州首縣容城趕往清州參加清州會議的完顏斜保、完顏阇母、完顏吾都補三人。
完顏阇母、完顏吾都補都是完顏阿骨打的弟弟,阇母行十一,吾都補行十二。兩人的輩份雖高,但是年紀都不大。阇母今年才三十多歲,吾都補才二十多歲。
這兩人本來都跟著阿骨打混,自然是阿骨打一系的邊角料,比不了斡本、斡離不、訛里朵、兀術、繩果(嫡子宗峻,在天會二年陣亡)、訛魯觀(嫡子宗雋)這六位。但是他們的地位也不低,阇母已經拿到了萬戶金牌。吾都補在阿骨打滅遼的時候受命駐守臨潢府控制歸順的契丹部族,如果不是他自己統御無方,底下的契丹部族都跑路了,他也早拿到萬戶金牌了。不過他倆現在都得跟著完顏粘罕混了......因為沒有粘罕搭救,他倆和手下的兩萬幾千女真兵將(包括阿里喜)都得讓宋軍給全殲了,根本不可能退到雄州、霸州一帶駐扎。
這么大的人情,他們倆可以厚著臉皮不當回事,下面的猛安謀克們也不會無視。
現在的女真人還比較樸實,保持著軍事民主的傳統,最能讓他們服氣的就是能征善戰的首領。
而在他們從開封府撤往雄州、霸州的途中,親眼見證了完顏粘罕、完顏斜保兩父子的軍事才能。再和完顏吳乞買、完顏斜也那邊一比較,那就更顯得突出了。
在完顏阇母、完顏吾都補看來,下一任的諳班勃極烈非粘罕莫屬......因此他們倆也只好對不住阿骨打和吳乞買兩位哥哥,站到大太子粘罕一邊了。
所以現在完顏阇母和完顏吾都補兩人,就護著完顏粘罕、完顏希尹兩人的代表完顏斜保,前往清州城去參加會議。
出發的時間和路線都是“大烏鴉”斜保選擇的,也不知道是他這個薩滿巫師真有點道亨還是運氣特別好,總之這一路無精無險的就過來了。
現在,清州城的城墻,都已經入了三人的眼簾。
因為距離清州城比較近了,官道上也出現了巡哨的金兵,都是撻懶麾下的奚兵,披著皮甲,騎著矮小的契丹馬,在官道上往來。這些奚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一看就知道不大好了......
斜保等人也放慢了馬速,緩緩的向清州城而去。“大烏鴉”的心尖沒來由的就是一抽,不祥的預兆就來了。
完顏阇母瞧見斜保大薩滿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趕緊低聲發問:“斜保,怎么了?”
完顏斜保皺著眉頭道:“也許是諳班勃極烈不行了......”
完顏吾都補聽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堂侄孫子這么一說,也嘆了口氣:“五哥兒打了一輩子勝仗,沒想到最后擺在了宋國官家的手中......也不知道咱們的大金國接下去會怎么樣?”
完顏斜保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因為他心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重,都快凝結成一大團了......如果單是死一個諳班勃極烈也不至于如此啊!
正在他使勁琢磨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到了清州城的西門。清州城的西門外還扎著大片的金兵營壘,所以城門的守備并不嚴密。守卒驗過令牌之后就放了行,完顏斜保、完顏阇母和完顏吾都補一入城,就看見街上都是一群群的騎士,都在往清州城中心而去。
完顏吾都補趕緊去攔住其中一群,大聲問:“出了什么事兒?”
那群騎士中領頭的是個女真猛安,認得吾都補,于是就留著眼淚道:“稟吾都補副都統(他原是萬戶副都統),諳班勃極烈沒了......”
原來是完顏斜也死了!
吾都補心說:這個斜保的烏鴉嘴還真厲害啊!
想到這里他又問:“什么時候的事情?”
“就剛才......”那猛安都帥說,“剛才皇帝的合扎猛安親兵來和俺說的,讓俺們都是諳班勃極烈的府中哭一嗓子。”
剛才?吾都補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斜保,想起了“烏鴉嘴”的傳說,當下也不敢多說,就回頭對斜保道:“斜保,咱們也去吧......你是薩滿,正好替斜也招個魂。”
斜保這時抬頭看了看天,神神秘秘的一嘆:“他的魂向南去了......”
完顏阇母一嘆:“那是去大名府了......他不甘心啊!”
完顏斜保點點頭,“是不甘心......走吧,咱們去看諳班勃極烈一眼!”
說著話,他就策馬向前,跟著街上趕著去哭喪的騎士,往完顏斜也的住所而去。
完顏斜也居住在清州首縣清縣的縣衙之內,當斜保等人趕到的時候,縣衙里里外外已經哭成一片了。
斜保下了馬,就跟著阇母、吾都補兩人一邊哭一邊往里面走。大家伙都認得他們仨,也都知道斜保他爹多半就是下一任的諳班勃極烈,于是紛紛向他們仨行禮示好。
斜保則一邊還禮一邊往里走,很快遇到了出來迎接的完顏孛吉(宗義),他是斜保家的第九子,和哥哥阿虎里都是嫡子......剛剛死了哥哥,現在又死爸爸,真是禍不單行啊!
而且他爸爸的小媽和哥哥的嫂子們都丟在大名府了,他都沒法繼承了......所以這心情就更郁悶了,一邊哭一邊將斜保、阇母、吾都補請進了他爹斜也的停尸之處。
完顏吳乞買、完顏蒲魯虎、完顏撻懶、完顏斡本、完顏兀術、完顏訛魯觀、完顏阿魯這些個大完顏都已經到了,正一邊流淚一邊看著一個薩滿巫師在那里跳大神。
吳乞買看見斜保、阇母、吾都補三人進來,皺著眉頭就問:“粘罕、阿懶和希尹呢?他們怎么沒來?”
完顏粘罕、完顏希尹、完顏阿懶三人都拿著萬戶金牌,他們仨再加一個耶律余睹的契丹兵,再加上韓企先領著的大同漢軍,就構成了粘罕的軍事基本盤。
看著好像不大多,但是在完顏粘罕麾下還有完顏婁室、完顏銀術可這兩家虎將——不是兩員,是兩家!婁室、銀術可的兒子們都很能打!
所以在阿骨打一派失去了斡離不,而且斡離不和兀術兩人所管的萬戶都損失慘重之后,粘罕一派已經是大金內部第一能打的派別了。
而為了防止遭遇不測,粘罕、希尹、阿懶、余睹和韓企先現在都沒來清州......
“這兩天有大隊的宋軍到了中山府和高陽關,”完顏斜保說,“我爹爹他們擔心宋人會向易州進軍,所以留在雄州沒來。”
其實是烏鴉郎君在粘罕等人要出發的時候感到了不祥,所以就請他們仨留下,由他帶著兩個叔公來了清州。
蒲魯虎哼了一聲:“有什么好擔心的?領兵到中山府和高陽關上的是宗澤那個老家伙......不過是個老書蟲,有什么好怕的?”
完顏斜保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皺眉,宗澤之前在相州、磁州拉起了不少軍隊,還和韓企先、耶律余睹打了幾仗,可一點都不吃虧!
這個老書蟲可不好對付!